今晚事情鬧得太大,想瞞根本瞞不住,林蕭索性把經過說了。
楚悠然頓了頓,眸色有些陰冷,語氣凌厲:“做得好。”
明顯是在誇林崇山。
林蕭鼻子一酸,想說什麼也說不出,喉嚨和堵着東西似得。
楚悠然微微嘆口氣,輕輕撫上她的秀髮:“別怕,有爹孃在,沒人敢欺負你。”
“至於家裡的車伕,職責就是爲主子效力,不用太在意。就和以前你爹在戰場上領兵打仗一樣,誰都不知道危險和勝利哪個先到。”
“娘會好好安頓他的家人,讓他們過好餘生的。”
林蕭點頭。
楚悠然放柔了語氣,“蕭蕭啊,你早點洗個熱水澡,好好睡一覺,有什麼事明日再說。”
“好。”
*
既沒捱罵也沒受罰,但這一夜林蕭睡得不好。
半夜醒了一回,折騰好一會才沉沉睡去,等再次醒來天已大亮。
她從榻上起來,一直坐在窗前望着外面淅淅瀝瀝的雨。
昨夜一場大雨把院裡花草樹木打的七零八落,到處狼藉,這會兒雨還在下,不過小了很多,府裡下人正打着傘拿着掃帚清掃院子。
雨水滴滴答答落在寬大的芭蕉葉上,在葉心聚成汪汪一團,逐漸越聚越多,倏地一傾而下。
雨滴落在水中,泛起一圈圈漣漪,明晃晃的,偶有樹葉飄落下來,在水中打着旋。
清雨從外屋進來,手裡端着一個雕花木托盤。“郡主,您醒啦。”
林蕭沒回頭,隨意應了聲。
托盤上放着香噴噴的早膳,遠遠就能聞見香氣四溢,可這會兒沒什麼胃口。
忽然林蕭回頭望了她一眼:“你今天如何?”
清雨笑笑:“奴婢皮糙肉厚,什麼都不打緊。不過郡主,昨夜下了雨今兒外面天涼了,您得披件厚衣裳小心着涼。”
她把托盤小心翼翼放在桌上,接着去櫥櫃中給林蕭取外衣。
林蕭突然說道:“等會兒要出門,直接拿件素色外衣給我就可。”
清雨狐疑:“郡主今兒還要出門?”
“嗯,去見陸三爺。”
清雨便不再多說,目光一一掠過諸多華麗的衣裙,取了件最不顯眼的拿出。
這是一件很淺的芙蓉紫暗花細絲籠裙,表面一層薄紗,除了胸前繡着一朵銀色牡丹,整條長裙是由上而下由淺而深的漸變色。素雅清淡又不失端莊。
“郡主,這件如何?”
林蕭掃了一眼,點頭:“就它吧。”
在清雨的服侍下,梳洗完畢換上衣裙。
貼合身材裁剪的裙子即便不是特別華麗,穿在林蕭身上也極爲合宜,如同一朵嬌媚的玫瑰花。芬芳盡吐、妍顏綻放。
果然美人穿什麼都好看。
清雨揚着脣角誇讚一番,林蕭淡淡一笑,坐在桌前開始用早膳。
桌上擺着藕粉桂花糕、水晶梅花包、香酥豆皮鹿肉包、海蔘鵪鶉煲、酸筍雞肉湯,還有一道罐煨山雞燕窩粥,分量不大卻很齊全,樣樣精緻。
以前的她胃口極好,今早卻是硬塞,塞滿肚子不餓就成。
心事重重,美味品起來也沒滋沒味。
昨晚從爹爹口中得知正是陸琨派人往家裡送了口信,爹爹才能趕過去接她。
至於那兩名殺手,自然不得善終。
爹爹派人查驗無果氣急敗壞,當場令人挖出眼珠,砍斷手腳丟到山坳中喂狼。
爹爹既沒詢問她爲何男裝出門,也沒懲罰她偷拿令牌,只一門心思想追查到底是誰要對寶貝女兒不利。
林蕭知道想從殺手身上獲得線索很難,唯一能做的便是去找陸琨問個究竟。
爹孃一向疼她,她心裡比誰都明白。否則她的性子也不會被養成這般做事不計後果。
不過,人總歸要成長不是?
早膳剛剛用完,楚悠然從屋外擡腳進門,身後跟了一名年輕姑娘。
“蕭蕭啊,府裡新來了個丫鬟,你看看喜歡嗎?”楚悠然柔聲道,“覺得合適就留在你身邊伺候。”
林蕭搭眼一瞧,那姑娘站在親孃身後,腰身筆直低眉垂眼,身骨架寬大四肢修長,交叉在一起的雙手指腹上略有薄繭,一看便是習武出身。
她立刻明白了親孃用意。
也好,她和清雨的身手實在太弱,多一個人保護也更安全,尤其在這個非常時期。
林蕭甜甜一笑:“謝謝娘,就留下吧。”
楚悠然點頭,又道:“你這是打算要出門?”
“正是,我想去陸家一趟。”
楚悠然驚訝:“還去陸家作甚?都退親了。”
林蕭並沒瞞她,解釋:“我不是去找陸明軒,而是特意去感謝陸三爺救命之恩,順道問問昨晚的事可有眉目。”
楚悠然昨晚已經聽林蕭把經過說了,立刻道:“必須得重謝。如果陸府不是薛如煙的婆家,娘倒是想親自陪你走一趟。”
林蕭很體貼:“娘,這件事就讓女兒來做吧。”
薛如煙可不是個大度的,楚悠然深知其脾性。
楚悠然想了想,囑咐道:“無需有顧忌,你是皇上親封的郡主,以前你敬她是陸明軒的母親,現在大可不必。該端架子的時候,就得端起來。”
林蕭淺淺一笑,露出一圈整齊潔白的貝齒:“娘,我知道。”
現在的她,絕不會再像以前那麼傻。
楚悠然放了心,拍拍女兒的手背:“你先等等再去,娘去和你爹商量一下,看看備什麼謝禮合適。”
“不用,我都準備好了。”
楚悠然瞄了一眼桌子一旁的兩個紅木匣,還是站起身來往外走:“你準備的是你的心意,爹和娘也得準備一份。救命之恩大過天,這點沒的說。”
“……”
林蕭只能選擇晚些出門。
趁着功夫,她把新來的丫鬟喊過來簡單問了幾句,重新賜了個名字,綠竹。
長得和竹子一樣挺拔,也希望她能夠有竹子的韌性堅強,對主子忠心。
綠竹恭敬道了謝,清雨主動同她說起一些府內事宜,過了一會兒楚悠然身邊的丫鬟過來複命:禮品已經備好,正往馬車上搬放。
林蕭便領了清雨和綠竹離開閨房,往門外走去。
門外馬車旁不光站着楚悠然,還有林崇山。經過一晚,林崇山的火氣還沒消,臉色依然陰雲密佈。
林蕭同他行了禮,他的臉色才稍微緩和一些。
“蕭蕭,雖然這回虧了陸琨狗賊救你,但也無需以身相許。這麼多謝禮足夠償還人情,去陸府一定記得把腰板挺直嘍。”
林蕭啼笑皆非,笑着道:“知道了,爹。”
後面這輛車的車廂裡面的謝禮確實多,大大小小的箱子全裝着稀罕寶貝,隨便哪一件拿出來都價值連城。
這都是林崇山戰功赫赫獲得的賞賜,一直待在南平王府庫房中,是給兒女攢的家底。
現在林崇山心甘情願送給陸琨。
楚悠然拉着林蕭的手,將其送上前面那輛馬車,這是林蕭的專用馬車,換的車伕也是個練家子。
曾是林崇山犧牲下屬的兒子,一直養在南平王府。名叫元盛,年紀不大,身手一流。
林蕭踩着杌子拎着裙襬上了馬車,清雨和綠竹隨後也進去,緩緩放下兩側鑲着珍珠的錦緞窗簾。
楚悠然將耳邊一縷秀髮攏到耳後,囑咐道:“記得早些回來。我昨日就讓廚子把新送來的幾隻熊掌小火燉上了,今兒晌午正好吃。”
林蕭正想回答知道了,不料楚悠然話還沒說完:“剛纔芊芊也出了門,我也和她說了早點回來。你們倆呀打小一塊玩,磕磕絆絆總會有,鬧點情緒也正常。”
“可是這回都好幾天了,藉着晌午一起吃飯的空檔,也該和好了。”
楚悠然一直以爲這回林蕭和楚芊芊鬧矛盾還是和以前那樣的小打小鬧。
以前隔一兩天就能和好,可是這回已經五天過去,時間實在不短。
平時楚芊芊都是在自己的小院子裡用膳,吃食是大廚房統一烹煮,林蕭吃什麼,楚芊芊必定也能吃到,也沒所謂。
逢年過節,楚悠然纔會讓人喊了楚芊芊一道過去用膳,爲了女兒今兒這算破例了。
林蕭對楚芊芊出不出門根本不感興趣,但是一想到晌午要和她坐在一起用膳,便沒有胃口。
“娘,晌午不用刻意等我,你們先吃。你想啊,萬一陸三爺知道昨晚事情的內幕,我是不是得表示一下,比如請客用膳什麼的。”
林蕭心裡是這麼想的,就算不能請陸琨用膳,她也打定主意要把時辰錯開。
或者在外面溜達一圈晚回來,自己單獨再吃,也好太多。
楚芊芊喊楚悠然姑母,楚悠然是真真把她當做侄女對待,上輩子發生的事林蕭無法和親孃解釋,只能先拖着另想它法。
“還真是。”楚悠然蹙眉,“是娘疏忽了。”
“沒事,給我留點兒,晚點我回來再吃。”林蕭鬆了口氣,笑着衝爹孃擺手:“你們回吧,我去啦。”
“好吧,路上慢些。”
*
天空陰雨霏霏,前後三輛華麗馬車同行,最後一輛坐着嬤嬤丫鬟小廝什麼的,足有七八個。
長亭郡主出行是有排場的,路過之處紛紛避讓。
從南平府到陸府半個多時辰。
遠遠望着,陸府紅漆大門厚實肅穆,金漆獸面錫環鋪首被雨水沖刷的乾乾淨淨。
綠竹撐了傘率先下車交涉,一名看守拔腿往院裡去稟報,林蕭則安靜坐在車廂等待。
就在這時傳來馬兒踏踏的聲音,清雨掀開窗簾驚訝道:“郡主快看,後面是表小姐的馬車哎。”
林蕭眨眨眼,也往外一望,恰好楚芊芊伸手剛掀開門簾。
四目相對的剎那,楚芊芊一臉驚愕。
林蕭漫不經心望了一眼,很快把眼神挪回來,懶懶將身體往後車壁倚靠,找了個最舒服的姿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