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完,洛嵐厭煩地皺着眉,她擡起腿將莉莉絲踹到了一邊兒。
“——魂淡,你到底做了些什麼?!!”
當看到令他心神崩塌的一幕,古蘭頓時呆滯,兩眼睜到了最大,隨後,無法抑制的憤怒快要將他吞沒,他胸膛中那根心絃也因無法接受眼前的景象而轟然崩斷。
“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古蘭癲若狂魔,發出了撕心裂肺的喊聲,他發瘋似地向着倒在地上的莉莉絲奔跑過去,全然不顧眼前虎視眈眈的女惡魔。
洛嵐依然冷眼旁觀,心中不由一陣煩悶,由於此情此景她已經見識過太多,當窮途末路之時,每當見識到重要的人傷殘或死亡,那人總會因爲復仇心切讓情緒失控而喪失了冷靜判斷的能力,但這樣的做法只會更進一步地推向死亡。
任由自身極端的情感引導最後吞沒了自己,而所謂得不償失,若不顧一切地對現實進行否定,那自然也失去了平衡心,潰敗是早晚的事情。
“……真是可笑,這就是……你們的愛?你們的力量?”
看着眼前橫衝直撞的古蘭,洛嵐很快便失去了耐心,瞳孔逐漸縮起。
攝人心魂的威壓撲面而來,但古蘭此時已經完全被憤怒、憎恨所佔據,所以完全忽略了洛嵐施加給她的壓力和恐懼,但即便這樣,也仍舊無法持平雙方絕望的差距。
當有人風聲鶴唳似的彈奏起毛骨悚然的音調旋律,漆黑的巨刃揮閃過眼角的餘光,然後帶起撕裂般的哀嚎,紊亂的氣流翻涌着朝向四周發出尖嘯。
古蘭還沒跑到莉莉絲跟前,她的兩隻腿忽然失去了知覺,視野朝着地面傾斜。
毫無徵兆地張開的空間裂縫頃刻間切斷了古蘭的腿,失去了下半身的支撐,古蘭的身體由於慣性向前撲倒,被切斷的肢體隨意的滾落在一邊,然後凝結在地上。
鮮血不斷從斷口中流出,並順着古蘭身邊的地縫往外四溢,形成了一條小溪。
一瞬間,血淋淋的末路閃過腦海,絕望中,眼中變成一片血紅。
“嘎啊啊……!?”
古蘭還沒來得及因爲疼痛而發出喊叫,十幾個圓形的小型蟲洞忽然匯聚在古蘭的身旁,猛地飛出無數條尖刺貫穿了古蘭的身體,彷彿凋零的血紅花瓣般散落開。
古蘭的瞳孔不斷收縮,最後凝結成了一個點,最終彷彿是失去了色彩的天空一般,所有的焦距與生機逐漸被剝離,只剩下了無限的空洞與死寂。
洛嵐輕輕閉上了眼睛,就在她以爲古蘭已經死了的時候,耳邊忽然傳來一陣雜音。
睜開眼睛一望,只見古蘭掙扎着身體,艱難地在地上蜷縮着,他失去了右手與雙腿,而他的兩眼也因爲流進太多鮮血而變得模糊什麼也看不見了,古蘭憑藉着感覺,用僅剩的一條左手扒着眼前的地面,緩緩移動到莉莉絲的身邊。
他拼命地抓住莉莉絲的手,並不斷搖晃,將她所剩不多的意識喚醒。
“對不起……莉莉絲,看來答應你的事……沒辦法實現了!”
莉莉絲緩緩睜開眼睛,朦朧中聽到古蘭溫柔的呼喚,她蠕動地搖了搖頭,嘴角泛起一絲苦澀的笑容“沒關係……我的生命早在好幾年前就應該結束了,能夠活到現在,都是因爲你……古蘭,是你救了我,所以……我很高興,謝謝你!”
“……對不起!”古蘭顫抖地搖着頭,他身體的每根神經都在絞痛,每顆細胞都在割裂,那樣的悲慟,那樣絕望,淚水像決了堤的洪水似的從眼窩裡傾瀉出來。
“……不,古蘭,你沒必要跟我說對不起,該說對不起的人是我!是我害了你,如果你沒有帶我離開那裡,你根本就不會死,我們……不會迎來這樣的結局!”
說完,莉莉絲的聲音逐漸變得低沉,心中滿是悲傷和愧疚。
格雷愁苦地搖着頭“不,這是我自己的選擇,我說過會永遠陪伴在你身邊的吧?雖然沒辦法長相廝守,但是能夠和你死在一起,我已經心滿意足了!”
聽完古蘭的話,莉莉絲無法再掩飾這份感傷,她的眼睛開始發亮,罩上了一層晶瑩的玻璃似的東西,睫毛接連地動了幾下,淚水便忽然放縱地朝外淌。
生離死別的瞬間,他們啜泣了很久很久,眼睛紅腫得像兩顆熟透了的櫻桃。
古蘭萬念俱灰地搖了頭,他痛恨地咬着嘴脣,淚水順着嘴脣流淌。
“——對不起!!明明答應了你卻沒能辦到的,我答應了你要帶去看看這個世界的繁華,見識更多的山山水水和新鮮的事物!但是到最後,我還是沒做到,我只是在說毫無意義的空話,我在對你撒謊,我……!”
古蘭欲言又止,而這時候,莉莉絲緩緩地伸手撫摸着他沾滿血的額頭。
“……沒關係的,古蘭!”
莉莉絲眯起了雙眼,含蓄地彎起了嘴角,露出幸福而甜蜜的微笑。
“因爲你,古蘭……你就是我的繁華!”
她的語氣中透露出深情和幻想,瞳孔裡閃着晨曦露珠一樣的亮光,她緊咬着牙,擠出來一絲解脫的笑容,然後用盡最後的力氣艱難蠕動地身體靠到古蘭的旁邊。
莉莉絲忽然說道:“再看一次吧,以後就再也沒有機會了?”
“……再看一次?”
古蘭看向了莉莉絲的臉龐,一抹混雜着苦澀,無奈,堅定的微笑在她的嘴角悄然綻放,如此溫暖與耀眼,深深地映入了古蘭的心中,古蘭一時之間不禁呆住了。
她遲疑地張開乾裂的嘴脣“……看什麼?”
“當然是朝陽了,這是你第一次帶我看的東西,也是我最喜歡的!”
“……恩,好!”
古蘭和莉莉絲努力地擡起眼,並眨了幾下,他們遙望着遠方的蒼穹,此時朝陽已經完全升起,雲層已經散去,金黃的日輪將光芒灑落於大地,並照耀在兩人的臉龐上。
如此溫暖而舒適,古蘭和莉莉絲的手緊緊地握在一起,愜意地笑了起來。
“怎……怎麼了嗎?”
“沒,沒什麼!”古蘭面容蒼白搖搖頭,此時眼中的淚已經消失不見,臉龐依舊是平日裡的淡淡的笑,他用盡最後的力氣,睜大紅腫的眼睛,仰望着遠方天際。
金燦燦的朝暉,將東方的蒼穹都染紅,就連高高的山峰也被燦爛的雲霞染成一片緋紅,而位於最高點的太陽,宛如海納百川,成爲天地間唯一的光明所在。
強烈的日光,刺得他睜不開眼睛,但古蘭依然努力地注視着那片光芒。
“朝陽……真美啊!”
“是吧,來生……再一起看吧!”
“……好”
畫面彷彿定格在了永恆,古蘭和莉莉絲化成了莊嚴而美麗的雕像靜靜地躺在那裡,無聲無息,當所有的一切化作一縷塵煙逐漸遠去,才終究打破被凍結的時間。
洛嵐也沉默地站立在一旁,不由自主地保持着安靜。
她似乎可以聽到自己不自覺的一聲嘆息,這種不自在的感覺,彷彿像條到處亂竄的蚯蚓,潛伏在內心不知哪個地方,有時感覺不到,有時又驟然激起滲入骨。
“真是令人感動的話劇,不過這種話劇,現實中可不存在!”
洛嵐強硬地說着冷漠無情的話語,然而話語剛出,卻意外的充滿了一絲迷惘和不安,接着她忽然感覺自己的臉龐有些低燒,眼中閃爍着驚魂不定的神色。
“……這?”
正當洛嵐擡起手試圖擦拭臉頰,一滴透明的宛如水晶般的眼淚忽然垂下眼簾,然後滴落在自己的手掌上,她頓時呆住了,步伐踉蹌地向後退了幾步。
“這是……眼淚?”
洛嵐神情狂亂地搖着頭,臉龐變得扭曲了,那微睜的眼底射出的灼烈目光,像利劍刺穿了自己一瞬間停頓的心臟,她甚至都無法理解自己了。
“我竟然流淚了,不……這怎麼可能?我爲了什麼而流淚?”
洛嵐連連眨着眼睛,但眼前的景象沒有改變,她顫顫悠悠地搖晃着接住那滴眼淚的右手,並帶起他全身不斷抖動,於是,她閉着眼睛,身體卻抖得更加厲害。
忽然間,洛嵐覺得她的頭一陣發暈,而且全身發冷,身子軟得像根麻繩,她的嘴脣焦裂,臉上一片通紅,雙手放在胸前劇烈的喘着,最後終於不堪重負。
彷彿是被重錘猛擊,口中一陣腥甜,她忍不住氣血翻涌,一口血噴了出來。
“血?!”
洛嵐嘴角抽搐眉毛狂跳說不出話來,一副驚嚇過度的反應,她詫愕地看着浸在手掌上的瘀血,而那滴眼淚,依然像寶石般,在那片血污中,顯得異常明亮。
洛嵐絕對不是因爲受傷而吐血,僅憑剛纔古蘭和莉莉絲的實力根本沒辦法觸及到她,就算站着不動讓他們攻擊,也不可能對洛嵐造成任何傷害。
因爲洛嵐作爲超越者,排除掉八層解放,實力已是這個世界上的佼佼者,即便是相同等級,也少有能夠傷到她的人,而她吐血,卻是因爲她氣急攻心而導致的。
看着古蘭與莉莉絲那份真誠的愛戀,洛嵐既嫉妒又羨慕,同時她又非常厭惡,感到悲傷,同時又令她憤怒,這種矛盾就像鋒利的銼刀來回地銼着她的心。
“這是愛嗎,爲了某個人而去犧牲,同生共死?這是愛嗎?”
洛嵐意亂心煩地咬着牙,靜靜地看着周圍空無一人,顯得格外淒涼,心中各種五味雜陳的複雜情感糾結地交織在一起,這不由地令洛嵐發起呆來。
她呢喃着動了動嘴脣,回想着古蘭和莉莉絲臨死前的話語,如此真切又刻骨銘心的話語,卻令人捉摸不透,她心頭漸漸沉澱,一絲負罪的心情在腦海裡翻騰。
洛嵐頭一回因爲殺了人而覺得落寞、後悔,她向來便冷酷殘暴,她滿手血腥,習慣於揹負所有的罪惡,只要擁有了正當理由,她便能夠沒有一絲憐憫的去屠戮。
這一切都是因爲古蘭和莉莉絲死前給洛嵐的衝擊太大了,洛嵐不相信人與人之間的牽絆,不相信愛,認爲它只是負累,因爲一旦接受了,就等於顛覆了過去的理念。
而古蘭和莉莉絲像烈火般燃燒的激情融化了洛嵐心裡的寒冰,那份相互給予的勇氣最終臨駕於他們的生命之上,並由此迸發出靈魂的高度姿態與魅力,即便他們到最後也沒能傷到洛嵐,但這份思念卻充分的傳達給了她。
最終,洛嵐因爲承受不住而落淚,這也恰恰說明了,洛嵐也是有感情的,只是一直不去相信它,選擇了放棄,由此,洛嵐感到痛恨和悲傷。
“是我錯了嗎,我不該殺死他們,他們是外來者,是入侵者,所以……他們是敵人,我殺死了他們,我是不是應該……聽他們把話說完?”
洛嵐的肩膀若有若無地抖動着,她的心也聲嘶力竭似的不斷動搖。
“手有些發疼,是剛纔被擦到了嗎?”
洛嵐低着頭,撫摸着手背上不知何時出現的紅腫,她輕輕嘆了口氣。
緊接着,她臉色極爲複雜的皺着眉頭,然後望向古蘭逐漸僵硬的屍體,他們的眼睛還未閉上,已經完全失去光采的雙瞳直到最後一刻都緊盯着遠方的灼日。
洛嵐遙望着遠方的太陽,它像個大熔爐將周圍的一切都染成金黃。
她怔怔地緊盯着它看了很久,直到看得雙目發昏,什麼也看不見,而一絲憤怒卻忽然油然而生,她一隻手遮住眼睛,另一隻手則高高揚起,手心對準了太陽。
轟,恐怖的原力凝結成光柱從洛嵐手心噴發而出,它夾雜着毀滅一切的威勢向着太陽飛去,一剎那,天地震盪,星球劇烈搖晃起來,並在瞬間停滯了轉動。
洛嵐的攻擊擊中了太陽,像炮彈般爆裂開,伴隨着足以炸裂耳膜的響聲,洶涌的黑色能量流擴散而去,與恆星表面的帶電粒子糾纏在一起,然後紛紛淹沒在其中。
緊接着,太陽好像燈泡般忽閃忽滅,散播在大地的光線剎那間變成了灰色,而這樣的狀況只維持了數秒,太陽像是大熔爐被重新點燃,繼續散發着奪目光輝照耀着大地。
最後,洛嵐疲憊地喘了口粗氣,神色蒼白地搖着頭。
咔咔~就好像碎石滾落的聲音出現在耳邊,並伴隨着遲緩的腳步聲。
洛嵐縮緊了瞳孔,神色麻木地轉過身。
“你……怎麼在這裡?”
只見是格雷,他顫顫巍巍地移動着身體,無比悲涼地望着洛嵐。
“你在……做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