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士貞這三個字一出,大廳堂裡猛地一靜,然後猛然熱鬧起來。
他近的名聲實顯赫,已隱約有壇宗師,海內第一名士的架勢。
衆人對他也是極爲仰慕,現看到真人,好一個風翩翩的少年郎。
所有的人都站起來,涌上前來,不住拱手:“原來你就是名震京城的吳士貞啊,你的那楊柳岸、曉風殘月,實是太妙了,真真讀得人茶不思飯不想,就有那麼個聲音耳邊不住迴盪。”
“士貞,士貞,依我看看來,你那欲渡黃河冰塞川,將等太行雪滿上,纔是佳。豪爽奔放,古樸渾厚,千古絕唱啊!”
“這樣的詩詞,尋常人能寫出一,此生足矣。卻不想,士貞一個月之內竟作出十,真真是仙人下凡啊!”
……
都是來京城趕考的舉人,乃是大明朝化界的精英,將來這羣人若有人了進士,就是自己的同年。吳節自然客氣地一一拱手回禮,微笑道:“彩雲姑娘找吳節有事要說,要耽擱些時間。吳節只能先進去了,還請大家諒解。”
“士貞乃是彩雲姑娘的詩詞作者,海內第一名士,你若要進去,誰敢不讓?”
突然,有人驚叫一聲:“今日吳士貞來見彩雲姑娘,可是有詩要作。士貞,快快念來,讓我等先睹爲快!”
“對對對,士貞不要讓我等失望啊!”
又有人擺頭:“不好不好,士貞有詩詞出來,若是能配上彩雲姑娘的歌喉、琵琶,依依姑娘的洞簫,歸老頭的胡琴,豈不美哉?還是讓士貞先見到彩雲姑娘再說。”
“對對對。”
衆人都是一陣附和:“我們就侯這裡,等士貞的詩詞!”
這麼多人,一人一句,根本就沒辦法回答。
吳節只能又有拱手,微微一笑,轉身朝裡面走去。
……
舉人們還是沒有落座,站那裡激動地議論起來。
“今日卻是運氣,見着了詩詞聖手吳士貞,這次來京,就算不了進士,也算沒有白來。”
突然,有人嘆息:“有吳士貞,彩雲姑娘還會見我們嗎?我看,大家也無須再等,不如歸去。”
“是啊,我們還等這裡做什麼?”不少人暗自點頭。
一個舉人冷笑:“我說各位兄臺也是俗了,今天吳士貞肯定有詩詞面世,不是值得等嗎?”
“對啊!”
衆人都醒悟過來,連聲叫好。
……
大廳堂裡衆士子的議論聲一直都沒斷過,直到夜幕低垂。
吳節徑直走進了彩雲的屋子,那連老三則很自覺地站門外走廊下。
彩雲昨天熬了夜,睡了一整天,剛起牀,身上穿着一件白色狐裘,看起來有些庸懶。正捧着一杯蓮子羹,用銀勺小口吃着。
見吳節進來,彩雲忙放羹湯,吩咐依依:“依依,擺幾盤精緻點的小菜,再將我那壇從越地買來的好酒小心地篩上一壺給吳先生嚐嚐。”
彩雲一邊說着話,一邊又端起了蓮子羹,很自然地又小口吃了起來。
她臉上依舊帶着有些懶洋洋的神情,骨子裡卻透着一股難以用語言來描述的風韻。
有段日子沒見,這女子出落得加美貌。
這個女子能詩會畫,又落落大方,對這個時代的男人有強大的殺傷力。
吳節旁邊微笑地看着她,不肯將眼睛挪開。這只是一種純粹的欣賞,同男女之情毫無關係:“不用忙了,我就是過來看看你,接下來估計會忙上一陣子,卻不能來見你了。”
說完話,他走到案前,提地彩雲那隻蠅頭小楷書,粘了墨汁,一張粉紅色的小箋上慢慢地寫了起來。
彩雲:“是啊,要過年了。”就走到吳節身邊,與他並肩而立。
依依也靠了過來,伸出頭朝吳節的紙上看去。
“除了過年,還要溫習功課,參加來年的春闈。若是了,還得等朝廷的旨意。”吳節寫字的手依舊穩穩的。
“是啊,先生總歸是要考取的功名的。以你的才華,定然會高甲榜,到時候朝廷肯定會有委以重任,下到地方上去做一縣知縣。上次與先生成都一別,也是歷經半年再與先生重逢。若此此了,山高水長,也不知道什麼時候能與你再晤?”
確實,按照明朝的科舉制,吳節若是了進士,肯定會地上去做幾任知縣。到時侯,宦海沉浮,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再回京城。
彩雲想到這遭,神色一黯。
旁邊的依依也是臉色大變,眼眶裡卻有盈盈淚光。
她們卻不知道,吳節這次是奔一甲前三,直接進翰林院的。不能前三,即便是得了知縣職位,也算是失敗。
身爲天子近臣,自然是不會離開樞要害之地。
這北京,是不能離開的。
吳節卻不說破,提起筆慢慢地錄了一宋祁的《木蘭花》:“外面的士子們還等着聽彩雲你演唱吳節的詞呢,卻不能讓他們失望了。”
東城漸覺風光好,縠皺波紋迎客棹。綠楊煙外曉寒輕,紅杏枝頭春意鬧。
浮生長恨歡娛少,肯愛千金輕一笑。爲君持酒勸斜陽,且向花間留晚照。
然後將筆輕輕擱筆架上,就要朝門口走去。
彩雲眼睛溼了,顫抖着聲音道:“浮生長恨歡娛少,肯愛千金輕一笑。既如此,君何不留宿於此,就……不走了。”
吳節輕輕笑起來:“你我相識相知,或許前世本是舊人。隔世爲人,能夠重逢,已是緣分。又何談風月,就做那淡淡的君子之交好了,莫要毀卻了那一份友情。”
彩雲點了點頭,也微笑起來:“當時明月,曾照彩雲歸。這天上的雲彩不知千千萬萬,但明月卻只有先生你一輪,彩雲明白的。”
但依依卻已經小聲哽咽起來,青樓女子,識人千,總歸有與人分別的時候。這一刻,她突然知道了什麼叫離愁,什麼叫割捨不下。
此事無關風月,對吳節來說,他與彩雲之間只有友情。
各人有不同的路,各人都需要自己去走。
保留一份情意心,卻強似將他說破。
正要揮袖離去,院子裡突然響起了一片喧譁聲。
有士子叫罵道:“你們這些人好生無禮,彩雲姑娘正與吳先生說話呢,你們來打攪什麼?”
“惡形惡狀,大煞風景,還不快走!”
連老三也叫道:“什麼人,快退下!”
聽那份嘈雜勁,院子裡起碼有十來人的光景。
這個時候,一個少年人的聲音冷笑:“什麼吳先生,我也是吳先生,怎麼就不能見彩雲了?”
吳節聽這聲音有些熟悉,心好奇,擡頭看出去,卻是一愣:這麼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