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打算以林長官爲楷模的,誰知您如今已是美人在懷。”夕諾不動聲色,卻句句鋒芒不讓。
“不過是討了個老婆,跟大才子的青樓薄倖怎能相比。”
林君勱心中冷哼,文人德行。
畢竟還沒結婚,被他一口一口的夫人太太老婆叫得面紅耳赤,又不能辯白,只好低頭衣角,喬若初不自然極了。
“我怎麼聽說,林長官娶親都跟另闢蹊徑,拆散了他人因緣成全了自己呢。”夕諾的話比他的人鋒利多了。
喬若初緊張地拽了拽林君勱的手心,她可不想讓二人起什麼衝突。
“這沒什麼,看上了又有能力搶過來,爲什麼不呢?。”林君勱淡淡道。
夕諾聞聽微怔,惻隱的目光瞟向喬若初。
她沒想到他會當着她的面給林君勱難堪,更沒想到,他覺得她是被林君勱強行霸佔的,逮住點機會要爲她討幾句公道。
“若初妹妹,好好看煙花,我去船上喝一杯。”夕諾不想再和林君勱糾纏,溫和地向喬若初告辭,眼神溫柔的真如兄長般。
等他走遠了,林君勱醋意散出來了:“若初不理他,他的妹妹多的數不清。”
“我到底是讓你揹負了罵名。”因爲愧疚,她踮起腳,伸手去撫他的眉角,輕的,一瞬。
“我不後悔,以後也不會。”他牽緊她的手,徜徉進如晝佳節。
到了夜半,林君勱送她回去,臨走的時候問她:“如果我今晚留你,肯嗎?”
喬若初想了好半天,“我不知道。”她說。
過了元宵節,林君勱就去了杭州,一開始大約不習慣,每天晚上都要趕回相城住宿,來回穿梭了一週,纔在杭州置了個公館,安頓下來。
住在杭州讓他煩惱的是,每次往喬家打電話,要麼是線路不通,要麼喬若初接不到,一連幾日都沒說上句話。
她開學了,這學期功課更緊,課餘作業也更重,把她的時間幾乎佔滿了。
姚思桐這學期似乎對她更恨了,聽說她獨自去了一趟上海,回來後眼睛一直是紅的,跟誰都不說話。
喬若初自然知道她找辜駿去了,肯定被他又一次拒絕了。她有時候倒是寬宏大量地想,如果辜駿能接受姚思桐,也算是上好的姻緣,比起與自己,要幸福的多。
進入三月,春的帷幕完全揭開,溫軟的一握輕風拂過,春江水暖,處處是黃鶯爭樹,新燕啄泥,遍地的芳草茵茵,青煙滲柳,潮溼的泥地裡探出黃色的小花,露着笑臉和桃樹上的花骨朵打招呼。
換下稍顯笨重的毛呢大衣,裡面穿上綢緞面料貼身的中領旗袍,外套一件薄風衣,街巷的少女們一如裹住的花骨朵,馬上要開出各自的亮麗來。
蟄伏一冬的美爆發出驚人的力,讓人早晨一睡醒就開始期待外面的熱鬧和芬芳。
在這般生機喧鬧的背後,仇恨和貪慾也甦醒開來,隱藏於沉浸在幸福和憧憬的人背後,伺機下手。
餘姨太的煙癮越來越大了,她終日躺在榻上,孟媽伺候着她抽一袋煙,煙癮過了,她睡上一覺,醒來繼續抽。
好像爲了報復喬家似的,她把從喬家帶來的兩根金條都換成了現金,除去買大煙外拼命揮霍,破舊發黴的屋子裡堆滿了她新買來的華衣和首飾,一日三餐,頓頓安排的跟過節似的,這樣的不知算計,不過二個月手頭就所剩無幾了。
直到孟媽提醒她手頭緊的時候,她從騰雲駕霧的仙境中掀出來,滿不在乎地說:“小姐會給我的。”
翌日,她就去女校門口堵住了女兒。
見到搖搖擺擺的庶母,喬若初眼淚不自覺地流了出來:“姨媽,您的身體怎麼壞成這樣。”
“沒事,一時半會兒也死不了。初兒,你手頭有錢嗎?”餘姨太露出牙齦來笑,大約是大煙抽久了的緣故,她的牙齒暗黃的,散這腐臭。
喬若初張圓了嘴巴,她不敢相信,這是同她生活了十六七年勤儉恭順的庶母嗎?兩根金條,三個月不到,就花光了。
她掏了掏口袋,一點微不足道的零花錢。
“你就這麼打發我嗎?”餘姨太沒有接的意思。
“我只有這麼多。”喬若初欲哭無淚。
“哎呀,閨女,你可是跟了座金山呀,你可憐可憐我,看着我盡力服侍你們兩代人的面子上,跟我弄幾根金條吧。那東西,我離不了。”餘姨太收了笑容,聲音尖刻而卑賤。
一聽餘姨太讓她去找林君勱要錢,她的心沉進了地獄,無端可憐起自己來,他是對她有意,可她並不能因爲這個就找他索取,她做不到。
“姨媽,您還是去家裡問問父親吧。”
餘姨太冷笑幾聲,踉踉蹌蹌走了。喬若初的拒絕,在她心上落了一顆仇恨的種子,隨着它的生根發芽,逐漸長的難以抑制。
喬家,果真都是冷面冷心的人,無論怎麼掏心掏肺的付出,都換不來一點回報。
她後悔極了,怨恨喬青崖對她的涼薄,怨恨養女的無情,早知如此,當初就應該把喬若初弄死,讓喬青崖早點跟自己生孩子。
就這樣怨恨着後悔着,她拿出手裡所剩不多的錢,全部買成了大煙膏。
沒過幾天,她在煙館裡噴雲吐霧的時候,又遇上了施曼曼。
“茉青呀,你如今靠上了好姑爺,有福啦。我那個死鬼姘頭,又找上一個,對我,沒以前那麼大方了。”施曼曼一開口就是訴苦,還擠出幾滴淚來。
煙癮把餘姨太拿捏得豬油蒙了心,也不辨別是誰讓她染上煙癮的,還以爲施曼曼和自己是同路的人,可以引爲知音呢。
“曼曼小姐,你可以別提狗屁姑爺的事兒了,我那個小姐,白養了,這麼多年我第一次和她開口,她竟想用幾塊錢打發我。”她薄成兩層皮的嘴脣一張一翕,傾訴着自己的不幸。
她還把自己從喬家搬出來的事情一併說了,施曼曼故意裝成不知情的樣子,提出要去認一認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