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吧,媽不逼你。你時常回來看看媽就行。”如今她只能順着兒子,在這個家裡,給他留一些念想,否則,怕是要越逼越遠了。
“婉珈,你回房休息吧,今晚讓你哥照顧我一夜。”潘玉怡有話和辜駿說,把辜婉珈遣了出去。
辜婉珈出去後,她讓辜駿把門反鎖上,從牀底下拖出一個路易威登的四周包銅邊小巧的箱子來。
辜駿不知道母親要幹什麼,按照她的意思打開,他呆住了。
箱子裡面全是好東西,有鑽石首飾,大小“黃魚”,黃魚是江浙一帶對金條的別稱,還有幾樣玉器,幾隻從瑞士運過來的機械錶,件件都能換錢,價值不菲。
“姆媽,您這是?”母親有這麼多積蓄,辜駿一點都不意外,但他不明白她突然給他看是什麼意思。
“駿兒,知子莫若母。媽知道你真心喜歡喬家小姐。她的模樣媽也見過,配得上你。這些,你拿去置套公館娶了她吧。”潘玉怡說。
辜駿沒想到母親是支持自己的,他心頭一熱,淌下淚來,跪在潘玉怡的牀前低泣道:“母親,是兒子不孝,讓您操心了。這些東西,兒子不要,兒子要自己掙錢給您娶兒媳婦回來。”
說完,他從口袋裡摸出患者給他留下的玉蟬,打開給母親看,“母親,您看,這是兒子救活的患者送的。”
潘玉怡小心翼翼地接過去,帶上老花鏡仔細瞧了起來。
她出自姑蘇有名的蘇工世家,祖上幾代人都是以雕刻玉器爲生的,她從小耳濡目染,世間大多數的玉,她都能看出門道來。
辜甫芳收藏的幾件極品玉器,幾乎每一件都是她把過關,辜家人才出錢買下的。
她把小小的玉蟬端在手上,從蟬須看到蟬翼,又翻過來看了一遍,她的手掌突然發抖,神色凝重地問辜駿:“這是哪裡來的?”
“母親,兒子救了一個快死的男人,他沒錢給醫院交,走的時候悄悄把這個放在了我的桌子上,我發現的時候他已經不見蹤影了。”辜駿道。
“相林的漢墓被掘了。”她痛苦地說。
據說相城邊的相林是漢朝時期高祖六子相王的封地,史書記載,他死後就埋在了相林。
看到這枚玉蟬的時候,辜駿就覺得是個玩意兒,他不懂玉,也看不出他的價值,以爲患者打算用它來抵扣住院的醫療費,就留了下來。
母親這麼一說,他驚恐不已。
“漢朝的皇族啊,以爲玉能使人的靈魂不朽,在死後入殮的時候,後人要給逝者要穿上金縷玉衣,還要在他口中填入一枚玉蟬,不使他空口而去。這叫作玉含蟬啊。玉含蟬在製作的時候,挑選的都是極品的羊脂白玉,能工巧匠打磨多年纔出一件吶。”她說。
“母親,這,這不可能。您看錯了吧,會不會是虎丘那邊假造的東西?”辜駿瞪大了眼睛說。
潘玉怡搖搖頭說:“單這羊脂白玉就不輕易有,你再看着蟬翼上的紋路,這種雕刻手法都已經失傳了啊。”
辜駿知道,母親都這麼說了,應該不差。
這枚玉蟬,流到世面上保證有人不計價格收藏,爲什麼偏偏出現在一個連醫藥費都付不起的患者手裡,他難道不知道它的價值,爲了幾百塊錢的醫藥費就輕易送人了?!
那個患者是不是盜墓賊?!
他想的渾身毛孔發涼,不知道該怎麼辦。
潘玉怡又說:“這年頭,匪盜四起,作孽呀。我暫且把它供在菩薩面前,誦幾遍經,去去戾氣吧。”
只有這樣了。
辜駿長嘆一口氣,眉頭緊扣。
“我私下裡打聽着上次那個患者,找到人還給他吧。”他說。
漢玉石價值連城的東西,辜駿不想吞了人家冒着生命危險弄來的東西。
何況,他對這些雅好,着實沒感覺。
想想它和屍體在地下沉睡了二千多年,拿在手上也怪瘮人的。
辜駿雖然學醫多年,不興談神議鬼的,可心裡,還是過不了這個坎。
他照顧了潘玉怡一夜,次日清晨,連飯都沒吃就趕回醫院上班去了。
他到了辦公室的時候,呂欣文正巧坐在裡面等他。
見辜駿進了,他說:“聽聞家母抱恙,愚兄也是一夜未闔眼,害怕從今以後見不到辜醫生你來醫院嘍。”
說完他哈哈大笑起來。
“呂兄多心了,小弟在這裡夙夜辛勞,怎能不賺到錢就不辭而別呢?”辜駿也開朗地笑了起來。
呂欣文是嘉善人,他是北洋政府派去美國的最後一批留學預備生,他去美國的時候年僅十歲,無人管教,在那邊沒學到真本事,混了個外科的文憑回來,醫術上至今沒什麼造詣。
回國後輾轉幾處,他最終在相城開了這家西醫院,可他本性不善經營,投入的本金在辜駿來之前一分都沒賺回來,還欠了不少的外債。
呂欣文空有一腔抱負,不能實現。
辜駿來的時候他其實也不太看好,畢竟都是大家出來的公子,骨子裡是什麼德行他一清二楚,不過是抱着死馬當活馬醫的心態,日後說出他也好有個一起幹不好事兒的伴兒不是。
誰知人家一來就顛覆了他的成見,整日以醫院爲家,待病人如親人,醫術上也比他呂欣文高到雲層裡去,他一開始還酸溜溜的嫉妒,日子長了竟然佩服起辜駿來。
現在眼看着醫院就要鹹魚翻身,他馬上要成種植梧桐樹的人了。
昨天聽護士說辜駿回家了,他擔心這個爲醫院撐着門面的富家公子一去不返,一夜未眠,如今見他回來,呂欣文放心多了。
他可千萬千萬不能讓給他下金的鳳凰飛走了。
呂欣文對辜駿說了許多煽情的話。
辜駿懶得理他,中間插了一句:“你不覺對男人說這樣的話像是打情罵俏嗎?”
說得呂欣文斯文掃地,乖乖閉嘴不打擾他的工作了。
到了下午時分,辜婉珈過來了,還帶過來一位和她年紀不相上下的年輕人。
辜婉珈臉上浮着桃花雲,羞答答地說:“哥,這是沈司令的公子沈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