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辜公子,你的人在我家找了許久吧?”喬若初岔開了他的問題。
“林太太真是聰敏,不想昨晚太太回門,辜騏打擾了,在此向太太道歉。另外請林太太開個價,把我的人放了吧。”
喬若初冷清一笑:“辜公子一點也不把着偷盜行爲當回事啊?”
“鄙人實在不想絕世珍寶長眠地下,與枯骨蛇鼠爲伴,它們應該被供奉起來,讓世人瞻仰。所謂盜亦有道,鄙人還是擔得起的。”辜騏腹內也是有文章的人。
“只怕你的抱負要落空了,辜公子。喬家的東西,一定不會面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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喬若初從辜騏自信的眼神裡,風輕雲淡走過,灑下一串窈窕背影。
“太太,要不要找人盯着他?”唐谷警覺道。
“不用,暫時不用理他。你抓的他的人,放了吧。”
這個事情,恐怕唐谷做不了主,還得稟明林君勱。喬若初也想到了這點,“算了,我不管這事兒,還是你們看着辦吧。”
又幾日,林君勱拿着五根金條擺到她手裡,“這是夫人自己掙的。”
喬若初想了想,問他:“辜騏把他的人贖回去了?”
林君勱微微頷首,隨即他的眸子一黯:“夫人,此事我總覺得有蹊蹺,辜騏一個商人,就算拿到清陵建造圖,難道他自己去挖不成。背後肯定另有其人。你覺得呢?”
到底是心思縝密,喬若初漏掉的問題他能一針指出來,她想了想,大抵是這個道理。那麼辜騏這根線上,究竟是誰在打清陵圖的主意呢。辜騏走私軍火,接觸的人五花八門,尤其是租界裡面的,很難窺探到。
林君勱暫時也沒有好的辦法,“只能委屈你父親了,唉,希望他能理解。”他只好擱置把喬青崖接回相城的打算。
考試前夕,梅子由青轉黃,滿城風絮,飄零幾天煙雨,青草池塘起伏着蛙鳴,整個江南進入了梅雨季節。
林君勱的公務日益繁忙,有時候實在回不來,十點左右必然回打電話回來,叮囑她好好睡覺。可只要他一不在家,喬若初必定睡不安穩,就算睡着了,夜裡也要醒來幾次,看着空蕩蕩的牀鋪發呆一會兒。
總算熬到考試結束,她整日在家裡收拾東西,準備同他到杭州小住。走之前,她問林君勱要不要到水月庵去上個香,他欣然答應了。等到農曆六月初一早上,副官便將他們送到水月庵,因爲林君勱早派人和妙儀師太通了氣,所以一進門來不及燒香就被妙儀師太派人請進茶房。
還沒開口,林君勱就拉着喬若初給妙儀師太跪在地上磕頭,“兒子不孝,不能對母親晨昏定省時時奉安,深感愧疚。”
妙儀師太念聲佛號,連忙將二人拉起來。“你們不來也好,省得別人找麻煩。”
“母親,我們要搬去杭州小住兩個月,這段時間,怕是不能相見,請您保重身體。”林君勱匍匐在妙儀師太的小腿邊,含着淚花。母子情深,喬若初想起餘姨太,不由得跟着嗚咽起來。
妙儀師太見二人悲切,便唸了句禪語“求不得。”
林君勱聽了便收住眼淚,喝了盞茶,便要告辭。二人出門的時候,差點撞上門外的小尼姑能玄,喬若初忙說:“小師父對不起,對不起。”能玄拍拍衣袖進去,林君勱看着她的背影,覺得不太對勁。
一時又想不起哪裡不對勁,不好發作,於是叫副官多派點人手保護好妙儀師太。
伴着一路江上春波,桃柳媚影,霏霏煙雨,不到中午時分,就到了他在杭州蔡官弄的公館。
裡面格局裝修跟楓林公館差不多,只是院子很小,裡面沒有高大的喬木,僅幾株海棠開得旺盛。還有用土陶花盆栽種的茉莉,星星點點的散落在一簇簇開得熱鬧的各種朵兒之中。
“剛認識你的時候,總聞着你身上有茉莉的香氣,以爲你喜歡,就叫人臨時弄來幾盆。”
喬若初眉眼彎彎指着院子角落裡不起眼的一株絨纓滿滿的小樹問:“這是什麼品種?”
林君勱狡獪一笑,低聲道:“樹。清代李漁在《閒情偶寄》中說,這種樹,如果用夫妻二人後的洗澡水澆灌,會生長的很旺。”
“你說什麼呢?沒有羞恥。”喬若初剛坐定就鬧了個大紅臉,低着頭推這個不正經的丈夫。
傭人都是從相城帶過來的,也不陌生,一會兒就把上下收拾的整整齊齊。
晚間是叫人拿了鍋碗去東坡樓端回來的現成的飯菜,非常豐盛,也省去了外出的勞累。餐桌上林君勱一直給喬若初夾菜,吃得她都撐了。
飯後林君勱提議:“出去吹吹醺得遊人醉的夜風,看看能否吹散我世俗的野心,與愛妻攜隱山水?”
“君勱,成吉思汗建立王朝之前說過,人生最大的快樂在於到處追殺你的敵人,侵略他們的土地,掠奪他們的財富,然後聽他們妻兒的痛苦聲。如今日本人是不是也帶着這種目的來的?”
林君勱沒想到她能說出這樣的話來,星般的眸子陡然深邃:“也許他們的決策者正是因爲看到中國歷史上有幾次被外族征服過,才帶着野心來的。”
從公館逼仄狹長的弄堂走到西湖,他們十指緊扣,絮絮說着情話。夜中的西湖,美得不似人間。
到後來,他們乾脆在湖邊的涼亭裡偎依着看夜空中的星星,看偶爾飛過的螢火蟲,直到副官提醒時間,才攜手並肩漫步回去。
喬若初回來的時候在院子裡掐了一把茉莉,放入浴盆裡,水汽氤氳着花兒的幽香,妖嬈媚惑。她正愜意地享受着,忽然叫了一聲,身子縮到水裡。
“哎呀,我洗澡呢,你怎麼進來了?快出去。”
林君彎下腰把手臂沒入水中放在她的腰上,“我同你一起。”
喬若初又羞又癢,還要往水裡縮,見他已經進來了,於是換了個角度,背對着他。
歡情之後,倒在錦被上,她點着他的額頭數落:“枉你讀的聖賢書,自詡正人君子,羞煞人了。”“多情公子是情癡。”林君勱閉着眼睛回她。
怕她寂寞,他在杭州爲她添置了一臺新的鋼琴,還請了山水畫老師,讓她充實他不能陪伴時候的時光。也是在這裡,她同他學會了下棋,試着練起毛筆小楷,生活的點點情趣都沁滿了伉儷情深。
暮年的時候,喬若初還清晰地記得,這次同他在杭州的兩個月,她此生的幸福歡樂到了巔峰,任憑後來歲月怎麼流轉,他對她的情,都因這次春秋不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