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介:竹酒煮釜交心談,文襄二子密謀反
--------------------------------
連續三日,塵落都一個人靜靜蜷縮在屋裡。
她食之甚少,人也跟着消瘦起來。
第四日,宇文邕終於出現。
侍女們隨之進來,在桌上擺好五熟釜和各類生肉,以及新鮮的葉菜,便悄聲退了下去。
塵落站在窗前,對屋內的人置若罔聞。
宇文邕走到她身後將她環住,柔聲道:“聽說你近來胃口不好,我讓人多弄了些種類,你想吃什麼,好歹吃點,身子是自己的。”
“讓陛下費心了。這大冬日裡還能弄來這些…”她語氣冰冷,帶着淡淡的諷刺和疏離。
“你求豆盧突救的丫頭,我已經放了,還特意讓她去照顧高延宗…”他掰過她的肩,擡起她的下巴。
四目相對,相對無言。
她推開他的手,下拜道:“謝陛下開恩。”
他抿着脣,拳頭一緊,彎腰扶起她,卻被她巧妙地躲過。
他有些懊惱地將她拉入懷裡,低頭吻上她。
炙熱的吻下,她卻彷如布偶一般,任他擺佈,毫不反抗。
他終是無奈道:“落兒,你到底要我怎樣!…你要我拿你如何是好?…”
她窩在他懷裡,沒有哭鬧,自嘲地閉上了眼…
我想要的,你明明知道,既然做不到,又何苦彼此爲難…
宇文邕離開後不久,門又一次被打開。
塵落無神地望了一眼門外,以爲是他又回來了,卻不想是宇文憲到了…
宇文憲看着滿桌未動的食物,嘆了口氣:“你還真是浪費…”
“你這是來看我笑話的嗎?”她無奈地勾了勾脣,“你覺得浪費便吃了吧,大冬日的,弄來也是不容易…”
宇文憲走到她旁邊,順手遞給她一壺酒:“特意準備了上好的竹葉青,配上這桌應該不錯,你不想吃,陪我喝幾杯如何?說不定喝着喝着便想吃了?”
塵落接過酒壺,淡淡道了句:“…沒想到你還記得這酒?…”
“你那次喝成那樣,自然會記得。”邊說他邊做出了請的姿勢。
塵落這次倒是沒有拒絕,陪他落了坐,自顧自灌了幾口,抱怨着:“他派你來的?…話說我爲什麼每次倒黴落魄的時候你都會出現…”
宇文憲沒有接話,算是默認。
其實那日她被押走以後,他就曾獨自被皇兄留下。
那時皇兄面色疲憊地撿起了地上的彎刀,問他高延宗的事…
他稱已經安排妥當,等攻破鄴城,會和其他宗室一起送回長安去…
皇兄聽後囑咐了句好好照顧,有什麼需要都滿足他…
他領命正準備退下,便又聽皇兄補充道:“她…別讓她受苦…”
他心下了然這個她並不是先前那個,卻又不得不感慨。
她和皇兄,彼此深愛,不能容忍對方的背叛,到頭來弄成這樣的遍體鱗傷…
他收回神思,看向眼前一杯杯自酌自飲的人:“你是皇兄的妃子…周國的勝利不會傷害你,有高延宗在,我想齊國勝也不會把你怎樣,既然兩方無害,你又何必捲入這樣的爭鬥?我聽說,當年你的姑姑太原長公主不是也嫁給過魏朝孝敬皇帝…我們在亂世,這樣的結合還少嗎?況且出嫁…”
“宇文憲,你懂什麼?我姑姑她又有多少無奈?她看着我高家滅她的夫,還嫁給了害死自己丈夫的男人,最後又親手害死了這個丈夫…你說得沒錯,我們在亂世,這些是無可奈何,可我不是姑姑,我若是姑姑,若是她,或許就好了…”塵落打斷了他,情緒起伏,她猛灌了自己幾口酒,忍不住輕咳出聲。
“慢點喝,你酒量差,也吃些東西再喝。”宇文憲邊說邊主動幫她涮了些食物,遞到她盤中。
見她不動,他無奈地搖了搖頭,爲自己倒了些酒,舉杯遙敬道:“塵落,你這樣沒什麼不好,從初識你就知道你脾氣倔,這麼久了都沒變,可正是那股倔強才與衆不同。”
她笑了笑,回敬道:“齊王殿下也和以前一樣,總喜歡調侃我。最初的時候,我真的覺得你好討厭,只是不想這多年後,竟然反而習慣了…而當年我也絕不曾想到,在如此落魄的時候,會是你陪我借酒消愁。”
“世事多難料…”
“恩,世事難料…”她望了眼屋中華麗的裝飾,語氣略帶淒涼,又甩了甩頭,“現在覺得,能認識你這個朋友,我很開心!”
她頓了頓,主動與他碰杯:“難得你給我送酒,我也藉此恭喜你的兒子被封爲河間王。說實話河間這地方不錯,以前我三哥也當過這裡的王,每年能得不少好處,苟富貴可莫相忘…”
宇文憲低低笑出聲。
他飲了她敬的酒,遲疑地問道:“你,恨他嗎?”
“若是恨,現在我會被他鎖在這兒嗎?那日我明明有機會傷他…我功夫再差,那種情況下若是我想,殺不了,也能傷到…”塵落語帶自嘲,“他嫌我背叛他,可是他就對我夠真誠嗎?!”
“你,還是愛他的…”宇文憲感慨一句,又給自己倒了杯。
“愛嗎?可惜他現在一定恨我入骨…”
“皇兄若真的恨你,你現在便不會和我在這兒悠閒地喝酒了。”宇文憲看着她略帶落寞的神情,淡淡道,“你向皇兄認個錯吧,他不會爲難你,再說,淮安公主早都死了…現在的你,是我大周滎陽公的女兒,是助他拿下晉陽的功臣…”
塵落的手一抖,緩緩放下了杯子。
“若是淮安當初真的死在那瀑布之下,現在或許不會這般…”
宇文憲默默望着她,聽她繼續道。
“…我以爲那時我看透了,心累了,想要結束一切,可當我在掉入那冰冷的水裡時,當我在火場重新醒來的時候,我心中剩下的只有恐懼。那時候死亡離我很近,我突然意識到一個人是多麼脆弱…人,在面對死亡的時候,原來不是什麼都不在乎的…或許那時我才知道,我雖有死的勇氣,卻真的不想死…我想活着…我真的想活着。那一瞬間,我理解了當年九叔的想法,理解了和士開的想法…什麼千古聖明和罵名?在生死麪前,這些虛名算得了什麼,只有活着,纔是最重要的!只有活着…”
“你…”宇文憲倏然覺得她變得陌生,卻不知道如何開口去勸她。
或許只有真正經歷了生死,又劫後重生,纔會對人生有不一樣的感悟吧…
“宇文憲,那日,救我的人是你吧?”
“恩?”宇文憲收回了神思。
“我差點被齊國士兵燒死的時候,是你來救得我對嗎?” 她眼中滿是肯定,探究着他的眼睛。
宇文憲對上她的眸子,點頭道:“我收到皇兄的書信,趕去救你…”
“果然是你…我一直以爲是他,直到那日聽趙王說他因爲我掉下瀑布生了病,我才恍然明白那人不是…”她將視線移向杯中的液體,“我失憶的時候,幾乎是從被他救了時便決定以身相許了…更何況他對我那麼好…可原來一切只是我的誤會…他對我的好只是怕再次失去我…是想補償曾經的那些…”
宇文憲不意她會這般說,眸中情緒複雜:“塵落…”
她聞聲又一次看向他。
“如果當年你沒有先遇到皇兄…”宇文憲語氣平淡,似乎帶着些期許。
“沒有遇到?…可惜沒有如果…”
她承認確實在某些時刻有過悸動,也許是在他戰勝自己的那一刻,也許是在他一次次的默默支持下,也許是在每次落魄之時得他相救…但那些已經不可能了,她早已是他的人,連心都輸得徹底…
他們,註定今生無緣。
“若是我沒有遇到過他,你和我始終是敵人,我不會和親來到周國,不會把你當成知己。宇文憲,你有愛你的妻子,也有和睦的家庭和顯赫的身份,外人眼裡父慈子孝,夫妻恩愛,我很羨慕…”她聲音漸小,感慨萬千。
宇文憲笑了笑,明瞭她的意思,端起杯喝了口酒:“是呀…如果你沒有和親來,我們可能又會在戰場相遇了…我慶幸的是,還好不用再與你爲敵…”
“我也該慶幸纔是…”她舉杯敬他。
“第一次遇到你的時候就被我發現你是女的,天知道當時我是真的蒙了,而且後來你竟然打我…”宇文憲幹了一杯,語氣無奈,“那是我第一次被女人打…當時我在想你到底是個怎樣的女人,這般粗枝大葉,身體不舒服還上戰場,那樣弱勢還敢發脾氣…最後竟敢把本王拉到水裡!讓我在那裡受着天寒地凍…”
“哈…往事不可追,我們算是不打不相識了。”塵落聽着他的抱怨,終於笑了起來,“你這麼大度肯定不會記我仇的,要不這些年也不會幫我了。我那時候一直在想到底哪裡來得登徒子,武功不差是真,但竟敢這樣欺負我!誰知道竟是周國大名鼎鼎的齊王殿下!”
宇文憲也憨然而笑。
屋裡的氣氛一下輕鬆起來。
“吃點吧,你又不想死,何苦爲難自己?都說君子遠庖廚,我這麼大名鼎鼎的人都自降身份親自爲你涮煮,你還不給我一點面子?”宇文憲又主動爲她涮了些肉和青菜。
塵落終於拿起了筷子,不滿地邊吃邊道:“看你都自降小人,又陪我聊了這麼久的份上,今日給你面子了…”
宇文憲鬆了口氣,繼續做稱職的庖廚。
“謝謝你…宇文憲…”塵落小聲嘀咕了一句。
她吃不下不是因爲別的,只是因爲心裡憋得慌…
現在和他說說,舒服多了。
未來的路,總要去面對,就算此生已註定要被他囚禁,也要讓自己無悔才行…
宇文憲看她漸漸狼吞虎嚥,嘴角的笑容更加鮮明。
門外,宇文邕聽着屋中聊得甚歡的兩人,有些落寞的轉身離開了。
她肯給毗賀突面子,卻不給自己這個面子…
他贏盡了天下,卻終是傷了她的心…
*******************************************
鄴城朱華門下,案桌齊備,酒食紙筆一應俱全。
孝珩跪坐在離上首最近的位置,與許多一品以上文武各自抒發着御周之方。
“此時歲值寒冬,敵軍遠至,人困馬乏,糧草不足,若我軍嬰城固守,日久敵軍自退,再乘勢追擊,定能大敗西寇!”
“此事不妥,如今周軍勢大,攻勢甚猛,定不會圍而不攻,我們難以禦敵,況鄴城兵馬不足,不如請陛下投奔南陳,請兵來助。”
“南陳勢弱,先前又與周國合縱,投陳不如往突厥,況突厥可汗精明,定不願周國做大,若他們肯出兵,斷去周軍後路,到時候我們雙面夾擊,定可破周軍!”
“不可不可,突厥與周國也有婚約,又怎麼會幫我們…”
“婚約是小,如今周軍以駐幷州,往來鄴城不過幾日,突厥就算有意,也救之不急…”
“…或者我們先遣使修好稱藩,待周主退兵後再養精蓄銳,匡扶社稷?”
“陛下,依臣之間,不如破釜沉舟,鼓動士氣,背水一戰,尚有扭轉時局的機會!”一個渾厚的聲音打斷了諸多聲音。
孝珩聞言,望向對座的人。
宗室同氣連枝,自是認爲守住社稷纔是上上之策,這也是他的心意。
而說這話的是他的叔父,清河王高嶽之子——樂安王高勱。
今日一早,叔父護送皇太后胡氏、廢后斛律氏與太子等人一起從北道回到了鄴城。
據說這一路上,佞幸閽寺暴虐,時常放鷹犬擄掠民間雞豬。
叔父故收了儀同三司苟子溢欲斬殺安撫人心,卻不想被太后攔下。
他的人本想去與叔父商討事情,卻無意偷聽到劉文殊與叔父的談話。
這劉文殊是祖父神武皇帝布衣之交劉貴的孫子,其母是他的姑姑潁川長公主,所以也算是他高家的表親。
當時劉文殊說像苟子溢之徒,言成禍福,何容如此,豈不慮後生毀謗?
叔父聞言,攘袂氣憤道:“自神武皇帝以來,撫養士卒,委政親賢,用武行師,未有折衄。今西寇已次幷州,達官多悉委叛,正坐此輩專政弄權,所以內外離心,衣冠解體。若得今日斬此卒,明日及誅,亦無所恨。你爲國家姻婭,須同疾惡,返爲此言,豈所望乎!”
他的人回到鄴城便將此事告知了他,他對叔父向來敬重,只可惜如今這時候像叔父這般的,又還有幾個?
高勱感覺到對面的視線,主動鞠了鞠身。
孝珩也回禮道:“叔父所言有禮,周軍此至,不得天時地利,周主連歲興兵擾壤,士卒多有疲敝之心,攻打鄴城並非人心所望。加之我軍連失晉、並二州,周軍有輕我之意,若我軍可以齊心協力,一鼓挫其銳氣,則無不克敵制勝之理!”
孝珩說完,望向上首的幾人。
此刻陛下滿眼迷茫,早在這些意見中不知所措。
馮小憐倚在他身邊,輕咬着櫻脣,猜不透所想。
皇太子年幼,無所事事地畏縮在穆皇后身邊。
唯有胡太后在聽着他們這些人的話。
這個因爲□□後宮被禁足多年的太后,今日終於在這危機的時刻回來指揮大局,可她又憑什麼來挽回如今的局面,難道要憑藉她那些佞臣和男寵不成!
就在一籌莫展的時候,下首突然又有人言道:“陛下,臣前些日子聞望氣者言當有革易,既然易主,不如依照天統故事,禪位於皇太子,以皇帝爲太上皇,想必可以躲過此劫。”
馮小憐聞言神色一動,拉了拉高緯的衣袖,附耳道:“高郎,依我看不如就禪位吧,你若是禪位,便不是皇帝了,就算周國打過來,也不會再爲難你,到時候我們也可以趁機離開,逃到沒有人認識我們的地方?”
小憐聲音曼妙,高緯聽在耳朵裡便覺有理。
他清了清嗓子,終於開了口:“愛卿此言有理,父皇禪位於朕,應得除舊佈新之說。當年魏獻文帝拓跋弘傳位於魏孝文帝,成就了孝文帝的佳話,如今朕禪位於太子,望太子也可中興我大齊!”
胡太后見事情有了眉目,遂引高元海、宋士素、盧思道、李德林等,欲議禪位皇太子之事,並令有司擇選良日禪位。
孝珩看在眼中,眉頭緊蹙,卻未出言反對,他望了眼對坐的叔父,見他欲言又止,神情肅然,想來是與自己一樣的考量。
陛下胸無大志,卻在很多事上獨斷,若是換成幼帝,或許還有生機。
*******************************************
晉陽宮中,塵落倚在窗前,擡眼望着窗外的月亮。
這幾天她過得糊塗,只有每日望到月亮的時候才意識到時間在流逝…
從半月到月牙,馬上便是新的一年了…
曾幾何時,她也曾在這樣的處境下度過新年,那時的她還是少女,孤身被囚禁在周宮。
如今她雖已是他的女人,卻依舊是個囚徒,只是囚禁她的地方竟然是自己曾經的家,曾經的國…
“明月何皎皎,照我羅牀幃…”她輕吟了一句,但很快便自嘲地笑了起來。
她有今日也是自己的選擇,怎麼想到了這句,莫不是還希望他來看自己…
那些他的好,他的壞,她的愛,她的恨,早已將他們彼此身上的棱角打磨光滑…剩下的不過是無盡的糾纏…
門外,宇文邕已然立了很久。
儘管是冬日,他卻每晚都來這裡走走,即使知道她不願意見他,卻依舊會想看看她,陪陪她。
聽見她在吟詩,他緩步行到窗前。
黑影的出現沒有讓她吃驚,倒像是預料之中的事情。
兩廂無言,她終究先開了口:“天寒地凍,陛下早些回去吧…”
宇文邕聞言,沉默片刻才道:“幷州諸城基本都降了,明日我要往鄴城去了…若你不想同行,便留在晉陽吧…堙智突現在是幷州總管,會留守這裡,我已經交代過他…若你有什麼需要…”
塵落的手一緊,站起身來…
“勞陛下費心…我一個階下之囚,住着這般華麗的宮殿,每日的飲食起居又有專人負責,還有何可需的?…倒是陛下,這天氣寒冷,硬要孤軍深入敵國打仗,就算你用晉陽宮的珍寶美女犒勞過三軍,那些將士就真的沒有思鄉之情嗎…”
她語氣無波無嵐,卻深深刺痛他的心。
他擡頭望了望星羅密佈的夜空,淡淡道:“落兒,我一直以爲你會懂我…”
“是呀,我也一直以爲我很懂,可我錯了…因爲陛下的心太大,大到我根本比擬不了…落兒不敢奢望陛下會原諒我,但還是想要告誡陛下,遠道而來,乘天時地利之弊,獨斷諸軍之前…絕非戰事之利!”
“是嗎?可天時不如地利,地利不如人和,高緯失道,人神共憤,你沒有看到朕的詔書一下,晉州幷州甚至洛州來降者接踵!天意亡齊,朕不過替天行道!”
屋中的人沒有答話,她不想再多說,走到榻邊躺了下來。
不知過了多久,屋外始終沒有聲音。
她以爲他走了,也漸漸睏意上涌。
睡夢中,她迷失在黑暗裡,忽然看到腳下全是鮮血。恐懼蔓延在她的四肢百骸,她迷惘中看到他領兵衝出,就在那一瞬間,一隻利箭直刺入他的心口…
她從夢囈中驚醒,發現手被那人握在掌心中,忙掩飾地擦了擦汗水和眼角的淚水…
“又做噩夢了嗎?我聽到你喊我,讓我不要死…”身邊的人開了口。
她背過身去,努力平復着喘息,沒有說話。
他擡手環住她的腰:“落兒,你還是在乎我的對嗎?”
見她不語,他繼續道:“落兒,你爲何不敢直面自己的心?…其實在你心裡,我與齊國相比,早已更重,而且你也承認齊國如今的詬病,我之伐齊,是天道賞罰…你又何必如此爲難自己?要與我這般對立?!…高延宗深得幷州人心,此刻天下未定,我不能放他,但我對他禮待有加,並未責難…我爲天下一統伐齊,初定之時,顯明逆順在所難免。他日齊國平定,高家之人肯真心歸降輔佐,我也定不會有誅殺之舉…如此,你還不能放心?你是我的女人,本該與我同心,我一次次放任你的背叛,難道你不明白其中的緣由?…”
“…若是邕哥哥…會看着周國被毀而無動於衷嗎?…若是你大哥有難,邕哥哥會置之不理嗎?…”她簡單的一句,便又噤了聲…
宇文邕心下一痛,終是嘆了口氣…
一夜無眠,天明前,他起身離開了牀榻。
快要行到門口時,他沉聲道:“朕要走了…伐鄴之戰,高延宗會隨行…這段時日,你可以在晉陽宮隨意走動,不用把自己憋在屋裡,也不會有人來攔你,只是你最好別再動離開的念頭,否則,朕也不知道會不會做出什麼不受控制的事…等前方戰事平息,朕自會派人來接你去鄴城…”
塵落聽到門關上的聲音,沉重地閉上了眼…
後背還有剛剛他留下的溫度,心卻一片片的涼了下去…
邕哥哥…爲什麼你是周國的皇帝?爲什麼你一定要滅齊?…我保不了我的國…卻連我的親人都救不了…
我明白你縱容我是因爲你心裡有我…
可在家國面前,我們的愛還是太小…
你心中的那個夢,不肯爲我放棄…
我心中的那守護,也不願爲你拋下…
*******************************************
齊隆化二年(公元577年)春正月初一,太子高恆即皇帝位,時年八歲,改元承光,大赦天下,尊皇太后胡氏爲太皇太后,皇帝高緯爲太上皇帝,皇后穆氏爲太上皇后,拜廣寧王孝珩爲太宰,其餘官員頒賜各有差。
與此同時,周齊王帶領大軍逼近鄴城的消息也隨之傳來。
高緯心下不安,遣長樂王尉世辯率千餘騎暗中去查看周軍的動向。
尉世辯等人才出滏口,登高阜西望,遙見羣烏飛起,以爲是周軍旗幟鋪天卷地,一刻不敢耽擱,頭也沒回地直逃回紫陌橋…
鄴中人士聞之周軍聲勢,害懼不已,毫無鬥心,朝士出降,晝夜相屬。
高緯無奈,又招來諸臣議事。
高勱因此奏曰:“今日反叛之人多爲權貴,至於卒伍,猶未離貳。請追五品已上家屬,置之三臺,因協之曰:‘若戰不捷,即退焚臺。’士卒顧惜妻子,必當死戰。且王師頻北,賊徒輕我,今背城一決,理必破之,此亦計之上者。”
孝珩等人複議此言。
但高阿那肱卻反對說此舉恐引起士卒叛變,危機太上皇安全。
高緯驚懼難定,不肯用策。
黃門侍郎顏之推、中書侍郎薛道衡、侍中陳德信見此,上奏請太上皇往河外募兵,更爲經略,若不濟,則南投陳國,以此避開周軍的鋒芒。
高緯同意下來,吩咐安排準備,要與馮小憐一同往河外招兵,而令太皇太后、太上皇后自鄴先趣濟州暫避。
一場朝會過後,莫多婁敬顯無奈地踏出殿門。
其實那日幷州敗退的時候他動過向周主投誠的想法,但他的父親莫多婁貸文,跟隨神武皇帝南征北戰,屢立戰功,最終死在他宇文氏的鐵騎之中。
殺父之仇,不共戴天,他若真的降了,父親地下有知,又怎會原諒他?
所以他殺出了周軍的包圍,返回鄴城,希望再展抱負,奈何主上昏暗,早無神武遺風…
“齊昌王留步…”
莫多婁敬顯聞言,不自覺停下了腳步。
回頭一看,乃是海昌王尉相貴的弟弟——尉相願。
“尉將軍何事?”
“可否請王蹬車一敘?”尉相願揖手道。
莫多婁敬顯心下疑惑,但還是應邀同他上了車。
車子緩緩而行,很快便出了宮門。
“將軍有何事?”莫多婁敬顯問出了口。
尉相願道:“如今齊國大難,太上皇不思救國,盡失人心,王於幷州擁立安德王,想來也是對太上皇不滿,如今高阿那肱有西歸之嫌,屢屢在朝堂反對諸卿進言,主上昏庸,幼主年少,安能抵禦強寇,重振社稷!”
莫多婁敬顯深以爲然:“將軍此言甚是,可惜我們沒有證據,朝廷又被宵小把持,恨不能救國於危難!”
“王與其抱怨,何不另謀明主以匡社稷?”
“哦?將軍所謂的明主是何人?莫不是任城王?可任城王先前收到安德王的書信,稱他爲人臣,何容受此啓,不肯受大位,救國家於危難,除非陛下降詔…”
“王忘了嗎?除了神武皇帝的皇子外,齊國還有可堪大任之人。”
莫多婁敬顯微微怔楞,轉瞬便道:“你是說?…”
尉相願點了點頭:“廣寧王爲文襄皇帝之子,文韜武略,有曠世之才,定能重振齊國聲勢。我有意斬高阿那肱,廢幼帝而擁立廣寧,以解家國之憂!不知王意下如何?”
莫多婁敬顯遲疑片刻便點頭稱好,又問計策。
尉相願附耳詳述。
*******************************************
孝珩剛一回府便聽說秦愛回來的消息。
他徑自去了書房,將房門一關才問道:“可查出什麼?”
秦愛稟報道:“高阿那肱藏得太深,我們抓不到證據。”
“不能再等了,此人不除,定爲我齊國之禍!”
“殿下,相願已經去見過齊昌王,他也有意歸順殿下,爲國效力。”
“叔父那邊呢?”孝珩眼中染上些滄桑。
“樂安王一心只想救社稷,對您登基之事則保持中立…”
“牛日行動吧…太上皇這幾日要與馮小憐去仙都苑裡休息,等一切妥當才啓程往河外,朝事上陛下還算尊重我,到時候我們藉機行動,等殺了高阿那肱,其餘的事情,順理成章…齊國大難將至,我們不能再坐以待斃!”
“諾!”秦愛聞言,恭敬應下,猶豫了下又道:“殿下,任城王他…”
孝珩眸色一暗:“十叔他固執,不肯拋下忠義,但此刻若國都不在,還有何忠義可言,若他日十叔對我舉兵,我自會讓位給他,自刎謝罪,也免去國內的爭端。”
“殿下…”
“下去安排吧…”孝珩閉上了眼。
作者有話要說:
其實是寫的時候想吃火鍋,然後不自覺地把這章和宇文憲喝酒的情節改成了火鍋就酒…
二哥要開始折騰,一羣好基友幫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