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介:母病危衛王憂心,帝還京難表孝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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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園裡,塵落坐在桑樹下,手裡握着片桑葉輕輕戳動着蠶箔中的小黑點們。
自正月以來邕哥哥不僅下令將孝閔皇帝子紀國公康,明帝子畢國公賢,酆國公貞,宋獻公繼子宋國公實,以及自己的二子漢國公贊、三子秦國公贄、四子曹國公允並進爵爲王,同時還令六府各舉賢良清正之人,以爲國用。
如今周國正在他的努力下漸漸步入正軌。
幾日前,他安排好了長安的事務,便動身前往雲陽宮,還下詔大赦了天下。
仍記得走前那夜的纏綿…
她縱有不捨,卻也記得和他的約定。
她回過神兒來,復看向那些小黑點,感慨道:“你們什麼時候能孵化出來?”
見黑點沒有動靜,她又將視線移向旁邊的幾隻淡黃色小蟲:“還有你們,怎麼都不吃東西?這麼小,要什麼時候才能變成白白胖胖的樣子,吐絲出來?”
一陣強忍的低笑傳來,塵落懊惱地擡起頭,看到宇文憲站在不遠處,不滿道:“齊王殿下,這是嘲笑我?”
“我哪裡敢嘲笑你。”宇文憲談笑風生,邊說邊踱到她面前,“這不是奉皇兄先前的命令,也按照嫂嫂前幾日的要求,特意來指點一二。”
他低頭看了眼蠶箔中沒生氣的小傢伙,輕嘆道:“真是可憐了這些小東西,按照你這麼個養法,估計一月也長不大。”
塵落收斂了情緒,很認真地問道:“怎麼說?”
“你讀過那麼多書,該知道此物‘夏生而惡暑,喜溫而惡雨’吧。”宇文憲單手輕託下顎,繞着蠶箔踱起步子,不時還擡手翻翻裡面的葉子。
塵落點點頭:“可如今天氣溫和乾爽,不是正適宜生長?”
“非也,這屋外溫度對你我也許可以,但對它們還是偏低,而且這幾日一直陰着,沒有足夠的陽光。”宇文憲拿起一片她摘的桑葉,“另外,這葉上還帶着露水,你若不弄乾了,恐怕這蠶還沒吐絲便吐死了…”
“哦,對了,這葉片對於現在的蠶而言也偏大,墊在底下還行,餵養的話還是最好把新葉切成細條,以便…”
“喂…宇文憲…”塵落擡頭看向自說自話的人。
宇文憲聽她這般叫自己,有些怔楞,但很快便壓下隱隱的悸動,駐足對上她的視線:“怎麼了?”
“你轉的我好暈…而且…哪裡有那麼多不對的…”她仰着頭,毫不迴避地看着他。
宇文憲淡淡一笑:“不願意聽的話,我便不說了。”
塵落揉了揉額角:“算了,不和你鬥嘴。我小時候沒養過蟲子,不及你有經驗,現在聽你說這些才知養蟲是件有學問的事,它們長大這般不易…這麼想想,小時候跟着我五哥抓蟲子什麼的真是造下好多孽…”
“你想得還真是多…”宇文憲見她滿臉認真,心下不免變得柔軟起來,玩笑道,“那這次多養活幾隻,也算你的功德。”
塵落抿着脣,半晌才道:“其實這次我雖然和邕哥哥誇下海口,卻一點都沒信心把蠶養好…而且我織工本就不精,比不上後宮裡其他的姐姐…即使努力估計也做不出最好的織物,他最後許是要失望了…”
宇文憲這才明白她的心思,他略略垂眉,很快便勾脣道:“你做的,我想不管怎樣皇兄都會喜歡的。”
“我聽邕哥哥說你獻給過他獸紋蜀錦,他似乎很喜歡,我很佩服織出它的人…不知道那個難不難?”塵落隨口問道。
“那個嗎,不太適合你…”宇文憲實話實說道,“我覺得或許你應該弄些最簡單的,不是因爲其他,而是因爲皇兄他崇尚節儉。”
“也對…”塵落贊同道,“要是我織得花裡胡哨,估計他也用不上…”
“其實不用勉強自己做不願意的事情,盡力便好,皇兄他也不希望你爲此苦惱的。”
“我知道…”
“對了,這個給你,是我找人幫寫得一些養蠶心得,你看了應該有幫助。”宇文憲遞給她一個書冊。
塵落擡手接過,語氣染上些輕鬆:“我就不謝你啦,不過你都這麼認真給我總結,我這次怎麼也不能太丟人才行,要不傳出去對你齊王的聲望也有影響。”
宇文憲攤了攤手:“誰讓攤上你的事情,若是我的聲望下降也只能認了。”
塵落笑着,似是想到什麼,開口問道:“太妃殿下近來可好?”
“母親她近年身子弱,好在最近沒什麼大事。倒是…”宇文憲頓了頓,眼中閃過些憂慮,正想再說什麼,卻聽到了身後的動靜。
“五哥,今日好閒情?”宇文直的聲音如往日一樣帶着紈絝不羈。
塵落皺了皺眉,見宇文憲神色如常,暗暗佩服起他的脾氣,他這忍耐力可絕不比邕哥哥差。
“喲,這不是衛王殿下嗎?您今日進宮,莫非也是來教我養蠶之術?那我可要好好聽聽,看看是齊王的有用還是你的有用。”
宇文直輕哼一聲,心裡卻罵起了死丫頭,知道我不懂還用這個打岔,分明是要幫毗賀突…
但想到此行的目的,他還是強壓了些情緒,沒好氣地丟下一句:“母后昨日提起你吹得曲子,所以你今日請安的時候最好拿上自己的笛子…”
塵落一愣,心道着他明明是來求自己幫忙,卻反而聽起來像是命令自己,不過沒想到他還挺細心的,母后只是一提他都記下了…
宇文直憋着一肚子氣直往含仁殿。
他真不知道皇兄怎麼想的,毗賀突到底哪裡好?那丫頭到底哪裡迷住了他?
寵愛那丫頭也便罷了,竟然還讓毗賀突同他先前似的出入禁中…
皇兄他,真是太偏心了!
含仁殿正殿,叱奴氏正端着酒杯,自酌自飲。
宇文直見了,忙上前按住她的手:“母后,您又喝酒了?”
“你來了?”叱奴氏拍了拍他的手,讓他坐在自己身邊,“我覺得自己似乎時日不多,便想多喝幾口。”
“母后,您瞎說什麼!不會的。”宇文直收斂了平時的焦躁。
此刻他眼中只映着母親蒼老的模樣。
母親,你不能丟下我,若是你不在了,還有誰護着我,對我好…皇兄他雖是我的親哥哥,卻從未向着我,兒子不能沒有你…
“這是乾伯派人送來的西域進貢的葡萄酒,雖然沒有烈酒好喝,但是別有風味。”叱奴氏遞給他一杯,“我兒也嚐嚐?”
宇文直接過杯子,一飲而盡,心裡卻暗暗罵道。
那個小兔崽子!用酒來討好母后…
叱奴氏見他痛快,心情大好,又倒了幾杯,喝個不停。
突然,她連咳了幾聲。
宇文直忙幫她順了順氣:“母后,是不是嗆到了?我讓他們給你弄些清水來,這酒今日便不喝了。”
他正要起身,叱奴氏卻拉住了他。
她面色因爲劇烈的咳嗽漲得通紅,聲音帶着沙啞,卻強忍着道:“別去,母親有話對你說…”
宇文直只得坐了下來。
“豆羅突,我知道你一直爭強好勝,也從小慣着你這樣,但是如今,我卻很後悔。母親年紀大了,不可能陪你一生一世…”
“…答應母親,如果有一天母親不在了,你一定要好好輔佐你皇兄,踏踏實實過日子。”
“母后,怎麼說起這些了。”宇文直語氣雖然帶着些煩躁,卻因母親的話心裡難以平靜。
叱奴氏繼續道:“我知道你一直不服憲那孩子,但他能力強,心又寬厚,你皇兄委他以重任,也是爲了國家,你再不服也要忍讓…還有上次你要住佛寺的事情,母親知道你是生氣,但以後切不可因爲這種事和你兄長鬥氣。他是帝王,不單是你的兄長…”
“母后,你這是…”
“答應我…”叱奴氏握住他的手,眼中已經有些晶瑩閃動。
宇文直見她如此,只得點了點頭:“母后放心吧,兒子自有分寸。”
叱奴氏似乎安了心:“這樣便好,扶我去休息吧,我有些累了。”
宇文直應下,扶着她向內室而去,可還不及上榻,叱奴氏便腳下一軟。
“母后當心。”宇文直忙拖住她失去平衡的身子。
叱奴氏努力躺到了榻上,依舊握着他的手:“別忘了答應母后的事情。”
她的手心冰涼,宇文直只覺得心底一陣寒意。
“咳咳…”叱奴氏又咳嗦了起來,她仰面看着帳頂的帷幔,突然覺得有些恍惚,耳邊似乎有一個聲音在叫着她:“母后…母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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含仁殿外殿,阿史那帶着諸人靜靜等候,宇文直則在殿中來回踱着步子。
剛剛叱奴氏咳着咳着便昏了過去,讓他到現在都在後怕…
“衛王殿下,先坐下吧,太醫已經在診治了,我也派人去雲陽宮告知了陛下,讓他速回。”阿史那上前勸道。
宇文直望着內殿裡出出入入的人,完全沒有心思去想這些。
不一會兒,太醫走了出來,他上前一把提起太醫的領子:“母后怎麼樣了?”
太醫被這突如其來的動作嚇了一跳。
阿史那忙過去勸慰。
宇文直放下他,又催促道:“母后到底怎麼樣!”
“殿下,太后年事已高,此次又因飲酒和情緒激動牽動病根,恐怕…恐怕大限將至…”
“胡說!”宇文直吼道,“你這個庸醫,自己沒本事,還在這裡滿口胡說,信不信本王現在就殺了你!”
“衛王息怒。”塵落上前擋在了他身前,又問向太醫,“太醫可有方法救母后?”
“臣只能盡力一試,但實在沒有把握…”
“廢物!”宇文直一把推開塵落,上前又拉起太醫的衣領。
阿史那等人見狀,又去阻攔。
宇文贇冷眼看着一切,見塵落摔倒在地,暗暗勾了勾脣,又隱去了情緒走過去扶起她:“貴妃殿下沒事吧?”
“多謝太子殿下,我沒事。”塵落隨施一禮,“衛王現在太沖動,殿下不用管我,還是去…”
宇文贇嘴角帶着若有似無地笑意,他打斷了她:“貴妃殿下不用擔心,父皇既然不在,又讓我處理政事,我自然不敢怠慢,皇叔的事,我會處理…”
塵落因爲他說話的腔調不自覺地打了個寒顫。
這個孩子有時候真不知爲什麼讓她不舒服…可不待她多想,他已經轉身向着諸人走了過去。
“六叔,依侄兒看,這太醫醫術不精,理應拖出去杖責嚴懲。”宇文贇上前對宇文直拱了拱手,又隨口對旁邊的侍從吩咐,“還不快去請其他的太醫來給皇祖母診治!”
宇文直眼神寒涼地掃過宇文贇:“我還沒追究你呢?!母后今日的酒可是你拿來的?”
所有人因爲這話都望向了宇文贇,李娥姿更是面露憂色。
宇文贇淡淡道:“六叔這麼問是什麼意思?”
“皇兄禁了母后的酒,你好大的膽子,竟然送酒進來!”宇文直憤憤道。
“那酒是西域進貢的葡萄酒,據說對身體有好處,侄兒也只是…”宇文贇面上多了幾分謙恭。
“混賬!”宇文直不等他說完,便擡手要打。
塵落見了忙衝過去握住他的腕:“衛王殿下,現在母后情況不好,不是在這裡爭辯這個的時候。太子殿下拿酒雖有錯,但如他所說也不過一片孝心,爲今之計應該集合太醫署諸人儘快爲母后診治纔是!”
“哼!”宇文直甩開她的手,又看向旁邊顫顫巍巍地太醫,“養你們這些庸醫何用!還不快去想辦法!”
太醫如蒙大赦,逃難似地跑了出去。
李娥姿神色稍霽。
阿史那見事態平息,對身邊的侍女吩咐道:“再派人去通知陛下太后的情況,請他儘快返京。”
宇文直不再理會諸人,徑直向內殿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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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日後,宇文邕從雲陽宮趕了回來。
含仁殿中掛着經幡帷幔,庭中還擺有法事之物,顯然是剛舉行過儀式不久。
宇文邕沒時間去顧及這些,徑直向殿中而去。
接近外殿,屋中隱隱傳來誦經之聲。
塵落聽到外面的響動,回頭見到是他,一直懸着的心終於放下,但很快又牽掛起他此刻疲憊的面色和眼中盈滿的擔憂…
“陛下…”她率先出了聲。
阿史那等人聞聲後也都看向身後,忙向他行禮。
宇文邕腳步不停,只是隨口問道:“母后怎麼樣了?”
阿史那起身迎上他:“陛下不必擔心,衛王昨夜請來的巫醫做了法事,說太后不日便可好起來,今日早上,母后確實醒了,還吃了東西。”
宇文邕鬆了口氣,他看向還跪在那裡的塵落,見她默不作聲,心裡又生出疑惑。但還是揚聲道:“傳令下去,在國內張榜召醫,只要能治好太后的病,朕必將重賞!”
說完,他便轉身進了內室,留着其他人或跪或站在外殿。
一進屋子,便是一陣藥味襲來。
他擡着沉重的腳步走到榻前,揮手示意侍女們退下。
見母親睡去,他坐在榻上輕喚道:“母后,是我,我聽說您病了便趕了回來,不想剛回來您又睡了…您是不是很討厭我,都不給我機會和您多說幾句話…”
他壓抑着心裡上涌的感情,聲音沙啞:“母后放心,我一定會找各種醫巫想辦法的…”
“禰…羅突…”叱奴氏勉強睜開了眼,想要擡手拉住他。
宇文邕見了,忙接過母親的手,語氣難掩欣喜:“母后!”
“你回來了…”叱奴氏斷斷續續道,“回來就好,母后還有話想對你說…”
“母后,您現在要好好休息,等您好了再說不遲。”宇文邕輕聲道。
叱奴氏閉了閉眼,又努力睜開眼睛看着他:“答應我,無論何時,都不要傷害豆羅突…”
宇文邕的手一僵,他望着母親,眸中的光影漸漸淡去…
“母后這輩子沒求過你什麼,只這一次,你答應母親好嗎?…”叱奴氏的聲音帶着些顫抖和祈求。
宇文邕望向帳頂,嘴角帶着弧度,可他卻知道自己是如何生生將眼中的晶瑩逼回去的,許久他才應道:“母后放心,我會好好待豆羅突…”
這話如一顆定心的藥丸,讓叱奴氏露出了笑容:“好,那便好…豆羅突呢…你叫他過來好嗎?…”
宇文邕點了點頭,鬆開母親的手,向外走去,徒留下孤單的背影。
宇文邕在殿外吩咐完一切,便讓其餘人都先回去。
塵落見他坐在上首,輕揉着太陽穴,默默站在原地看了很久。
“落兒,你也回去吧…”宇文邕開了口。
“邕哥哥…”
塵落咬了咬脣,卻不知道該不該說這幾日的情況。
這兩天,宇文直找來了各種大夫還有巫師,他們衆說紛紜,各有不同,實在難以確定如今的情況,可在她看來,母后的病情似乎不容樂觀,昨日巫醫所謂的好轉,讓她實在擔憂…
“嘭…”的一聲,門被大力推開。
塵落聞聲回頭,正見宇文直氣喘吁吁地走了進來。
宇文直見到殿中的兩人,眸中掠過些情緒。
他瞥了一眼上首,語氣毫無波瀾:“皇兄回來了?”
“恩…”宇文邕輕聲應道,“母后剛在找你,你快進去吧。這些日子,你可以都留在宮裡…朕會爲你安排住處…”
宇文直默默望着他,沒有再說什麼。
似乎過了很久,他才擡步向內殿去了。
殿中又只剩下兩人。
塵落緩緩走上前握住宇文邕的手。
宇文邕輕輕一顫,只任由她握着。
“邕哥哥趕了兩天的路,一定也累了,先回去休息吧,我留在這裡照看,若是有事,我馬上讓人去找你…”她柔聲道。
他拍了拍她的手:“你先回去吧,我想在這兒再坐一會兒…”
塵落心下輕嘆,最終擔憂地離去…
接連幾日,叱奴氏的情況都不太樂觀,她躺在榻上,睡睡醒醒,走路和吸吮等能力似乎在一點點消失,連醒着的時候,湯藥都難以下嚥。
宇文直爲此心急不已,塵落幾次看到他在叱奴氏睡去後坐在牀邊哽咽,可是當聽到她的腳步聲走近時,他又像沒事人似的變回了以往的脾氣,好像剛剛是她眼花看錯了…
他不過是一個從小被寵壞的孩子,往日的頑劣與爭強好勝是他僞裝自己的方法。當事事護着他的母親病重,或將不久於人世的時候,他此刻可能是最痛苦的吧…
宇文邕雖然每日都來,但每次想要陪陪叱奴氏的時候她都很累,沒一會兒便睡下。
他每日召見爲太后診病的巫醫詢問情況,多數人都說太后已無大礙,只是身子弱,還需修養。但母親的情況他看在眼裡,那一天天毫無起色,讓他多次對那些巫醫發怒…
這日,他御內殿,引姚僧垣同坐,親爲他倒水細問:“朕見太后此次患病情勢不輕,但諸醫都說無需擔憂,朕身爲人子,箇中情感心思可想而知。而君臣之義,言在無所隱瞞。姚公觀太后之病,以爲何如?”
姚僧垣恭敬道:“陛下恕罪,臣沒有聽聲視色的神通,只是憑藉經事已多,按常人推測,感到擔憂…”
宇文邕聞言,聲音哽咽,捂嘴泣曰:“公已經斷定,朕還能說什麼呢!”
姚僧垣想要請罪,他卻只是擺了擺手,令他退了下去。
塵落端着托盤和藥碗回來,見他靜坐在上首,放輕了步子走到他邊上,柔聲道:“邕哥哥,藥好了,你要不要進去送給母后…”
見他沒有反應,她這纔看到他的眼圈有些紅腫。
她心裡一痛,將手中的托盤放下,跪在他身前,環住了他:“邕哥哥要是難過,可以哭給落兒聽,落兒不會告訴別人的,你別憋在心裡,這樣對身體不好…”
“豆羅突呢?”不知過了多久,宇文邕開口問了一句。
塵落愣了愣,她看向他,見他眼中已經變得平淡無波,只得回道:“衛王他…昨夜陪到很晚,今早纔去偏殿休息,想來還沒有醒…”
“讓他歇歇吧…”宇文邕淡淡道,他將塵落扶了起來,又一手拿起托盤裡的藥碗,走到榻前。
塵落忙跟了過去。
“母后,該吃藥了。”他平淡地說着。
叱奴氏半夢半醒間,睜開眼睛看到他,眼中似含着水花。
他扶起母親,塵落忙拿來軟枕墊在她身後。
宇文邕一勺勺地將藥餵給她,可是她卻邊喝邊吐。
塵落擦着她嘴角滲出的藥汁,望着她慘白的臉色,已經感覺到了她的生命正在向着不能回頭的地方一步步邁出。
叱奴氏緩緩擡手握住了宇文邕的手:“母后知道自己的情況,別餵了,我這身子再吃藥也撐不了多久…”
“母后,您別瞎說,我已經在招攬名醫,您要好好吃藥,才…”
“我兒向來看東西透徹,這次怎麼也會騙自己?”叱奴氏說得緩慢,卻比往日吐字清晰了幾分。
“母后…”宇文邕難掩哀慼。
“我有幾句話想對淮安說,你…”叱奴氏邊說邊看向跪在榻前的人。
宇文邕望了塵落一眼,見她點了點頭,便起身退了出去。
“母后想對兒臣說什麼?”塵落輕聲問道。
叱奴氏滿眼淚光:“孩子,母后只想拜託你一件事,若是有一天,他們兄弟再有什麼爭執,請你幫我保住豆羅突好嗎?我知道只有你能保住他…”
塵落看着她,眼中也盈出了淚水:“母后放心,陛下也會保護衛王的。”
“我知道自己快死了,但我卻比往常更加明白,禰羅突是一個帝王,是個胸懷大志有雄才偉略的帝王,所以他容不得的東西也絕不會留,當年我親眼看他如何殺了薩保,那狠絕之氣早就是我的心病…”
她頓了頓:“豆羅突他…是我不好,把他慣成了這樣…他的驕縱,我怕有一天會害了他…我怕有一天禰羅突會像當年殺薩保那樣毫不留情…若是有那麼一天,母后求你,求你一定保住他,不要讓他們兄弟相殘…”
兩行清淚滑下,塵落跪行上前,握住她的手,頷首應下。
“謝謝你淮安,如此,我便放心了…”叱奴氏欣慰地笑了,那笑容如春日的清風般輕盈溫暖,“去把他們叫進來吧…我好想在多看看他們…”
塵落擦乾了淚水方出去將宇文邕和宇文直都叫了過來,她默默關上門,希望讓他們母子三人能夠單獨相處這最後一段時光…
回想剛剛叱奴氏的話,那只是一個母親的願望,再普通不過…
她只是希望自己的兒子們能夠和睦。
其實,這何嘗不是天下父母的願望?
可是權利,慾望,金錢的誘惑,讓多少人失了這些名爲親情的寶物…
他們齊國,便如此…
如果可以讓一切留住最初的單純美好該多好?
那樣的話,所謂的兄弟,永遠都是一體,永遠都會爲了對方肝腦塗地。
那些嬉笑怒罵會成爲最美的記憶,留存在成長的點滴,即使物是人非,卻永不褪去…
只是,那樣的事情,看似簡單,卻那樣遙不可及…
暮春時節,柳絮將盡。
它們輕盈地隨風而來,又隨風而逝。
而叱奴氏,也在這樣的春末永遠睡去…
作者有話要說:
這章是憲哥哥的養蠶秘籍還有母親的遺願T_T心塞…
抱歉又更新晚了。。。6月旅行1周,結果回來整理照片遊記花了快兩月,這週末又要繼續開啓新的旅行模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