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裡頓時亂作一團,許玲子上前一看,藥吊子已經摔碎了,裡面的湯藥早就滲進地裡了,藥渣撒了一地,氣得跺腳道:“你們要吵要鬧的怎麼不上院子裡去,那麼大地方隨便你們折騰,偏偏要在這裡,如今好了,藥吊子也摔了,藥也白熬了,你們就盼着孃的病早些好了是不是?”
許老大看着陳氏蒼白的臉色,哪裡還敢再埋怨什麼,趕緊衝妹妹拱了拱手,示意她不要再說了,然後伸手去扶陳氏。
陳氏扭身躲過,被右胳膊疼得一咧嘴。
“剛纔是我不好,我不該跟你賭氣,你先讓我看看胳膊,要不要緊?”許老大心疼得不行,不顧陳氏的冷臉,湊上去噓寒問暖。
“你少在這兒假好心,你巴不得我死了你好再娶一個呢!”陳氏半分好臉色都不肯給他,轉身要走。
許老大不敢再伸手拉扯,只能跟屁蟲似的跟在她後面,又是道歉又是討饒。
許玲子最看不得他這樣,衝二人的背影啐道:“呸!真是娶了媳婦忘了娘!”
許杏兒從門後出來,看着門板上被潑上的湯藥,十分慶幸自己剛纔反應迅速,不然自己和桃兒肯定要被燙傷了,看這個湯藥潑灑的高度,說不定會弄上桃兒的臉,到時候萬一壞了容貌,那豈不是毀了桃兒一輩子,她越想越是後怕,一把將桃兒摟進自己懷裡。
桃兒的確被嚇住了,伸手摟住許杏兒的腰不肯放手,瘦小的身子縮在許杏兒懷裡,瑟瑟發抖。
“小姑,你還是趕緊再熬一碗藥吧,別耽誤了奶奶吃藥纔是正經,桃兒被嚇着了,我先帶她回家去了,若有什麼要幫忙的,你再去家裡叫我娘。”許杏兒提醒了許玲子一句,趕緊帶着桃兒回家。
兩個人都到家了,桃兒還是有些瑟瑟縮縮的。
葉氏已經做好了早飯,就等着孩子們回來吃飯了,見桃兒坐在板凳上彎着身子,沒精打采的,扭頭看向大女兒問:“這是咋地了?”
“剛纔去老屋那邊,碰上大爺和大娘吵架,後來兩個人推搡起來,把藥吊子打翻了,桃兒差點兒被燙到,有點兒嚇着了,我趕緊把人領回來了。”許杏兒看着時間不早了,想着不能天天讓山子來了等自己,趕緊抓起一個餅子,一邊吃一邊回答。
葉氏伸手輕撫桃兒的頭髮,嘴裡溫柔地說:“胡嚕胡嚕毛兒,嚇不着,胡嚕胡嚕毛,嚇不着……好了,沒事了,趕緊吃飯吧。”
桃兒稍稍安穩下來,但胃口明顯不如平時的好,只喝了大半碗稀粥就不肯再吃了。
許杏兒吃完幫着葉氏收拾了碗筷,有些擔心桃兒,對葉氏道:“娘,桃兒今天起的比平時早了不少,本來就沒睡好,剛纔又被嚇着,你等會兒哄着她再睡一覺吧,睡飽了應該就會好多了。”
“放心吧,娘還用你教麼!”葉氏伸手接過碗筷,催促道,“你趕緊去收拾東西,別又讓山子等你。”
許杏兒點點頭,回屋剛換好衣裳,打開自己放錢的櫃子,數了數裡面的錢,她現在已經存下了好幾吊錢,但是要買那支人蔘,可能還是不夠的,猶豫半晌,拿帕子包了一吊錢帶着,打算先問了價錢以後交個定錢,不然好幾吊錢帶在身上既不安全又着實太沉了。
這邊剛收拾好,山子就已經到了,進門就道:“小狗崽兒的事都已經說妥了,現在還有些太小,不時還湊在母狗身邊吃幾口奶,等過幾日徹底斷奶了,我再給你抱過來。”
徐杏兒聽了這消息很是高興,正好用這個消息,進屋把桃兒哄得高興不已,這纔跟葉氏打了個招呼出門去了。
“你先陪我去一趟大夫家吧。”許杏兒剛纔見老屋那邊亂成那樣,也不打算跟許老三商量買人蔘的事兒了,心裡打定主意,只要大夫說對葉氏的病有好處,那她就一定買下來。
“跟許三叔商量好了?”山子隨口問道。
許杏兒搖搖頭,猶豫片刻道:“家裡出了點事,我爹也焦頭爛額的,反正我也不找他拿錢,乾脆就不問他了,只要大夫說對我孃的身子有好處,那我就買。”
“那也好,你自己拿定主意就行。”山子已經找家裡人提前問過了,所以這次出來也帶了些銀子在身上,早就打定主意要把這支人蔘幫着許杏兒買下來。
果然,問過大夫以後,許杏兒就堅定了要買下人蔘的決心,心情反倒輕鬆下來,錢慢慢總能賺夠的,這人蔘的機會難得,雖說會有些壓力,但想到能對葉氏的身體有好處,就忍不住高興起來。
兩個人一路說說笑笑地來到城裡,到小梅家取了碗盤,跟小梅一起來到七井衚衕,給陳掌櫃送去一攤蘿蔔條,剩下的分裝到盤裡,用籃子提着在各個攤子和鋪子之間走來走去,不時還吆喝兩句。
其實最開始賣蘿蔔條的時候,許杏兒還是面薄,怎麼都不好意思張嘴,但是後來看着小梅鎮定自如地吆喝,的確比自己這樣悶頭溜達要強多了,這纔開始逼着自己開口吆喝。
現在她不但能熟練地吆喝,看到熟悉的客人或是攤主,還能寒暄幾句,越發有做生意的樣子了。
籃子裡的蘿蔔條快賣光的時候,她就回到山子那邊重新裝一些進去,山子在樹下看着揹筐,順便也招待一些直接過去買蘿蔔條的客人。
許杏兒不但要走來走去地賣蘿蔔條,還要注意各桌吃飯的客人,見人家吃完了,就要趕緊去把自家的盤子收起來。
每天都如此這般,一個多時辰甚至兩個多時辰,幾乎都沒有能坐下來休息的時間,剛開始的確有些累得吃不消,但是慢慢也就習慣了這樣的活動強度。
但許杏兒今天也不知是怎麼了,總有些頭暈心慌,吆喝的時候偶爾還會恍惚走神,好幾次差點兒收錯了錢,她自己都覺得這狀態有些不對。
許杏兒重新回到樹下裝蘿蔔條的時候,忍不住讓自己靠在樹幹上歇一歇。
山子看着許杏兒的臉色有些不好,擡手摸摸她的額頭,擔心地問:“杏兒,你是不是不舒服?你在這裡歇會兒,我去賣一會兒吧!”
“我沒事的,可能是今天起得太早,家裡又出了點事,所以比平時覺得累了點兒。”許杏兒趕緊站直了身子,搖頭道,“你看賣吃食的都是女孩兒,你去賣也不像個樣子,說不定還要徒惹麻煩。”
山子知道她這話說得有理,但還是有些不放心,不住地叮囑:“你自己千萬悠着點兒,一旦覺得不舒服就趕緊回來,大不了咱今天少賣點兒,別把自己累壞了。”
“放心吧,我又不是小孩子了。”許杏兒衝他笑笑,淡粉色的脣勾出柔和的弧線,一雙大眼睛微微彎起,透着難得的溫柔神色。
山子看得發呆,連許杏兒什麼時候離開的都不知道,自己蹲在揹筐邊上,託着腮傻呵呵地回味。
“山子,給我來半斤蘿蔔條。”一個姓黃的老主顧今天又來了,因爲平時經常光顧,這人又很自來熟,早就跟山子和許杏兒搭上了話,每次來買蘿蔔條的時候,還要跟兩個人聊上幾句。
“黃嬸兒來了啊,您等着,我這就給您裝。”山子趕緊回過神來,從旁邊攤子上借了個秤,稱出半斤蘿蔔條,秤給的高高的,倒進來人拿來的大碗裡,笑着說,“嬸子,你家人可真喜歡吃蘿蔔條,前兩日剛來買過半斤,這麼快就吃完了啊?”
黃嬸兒接過大碗,打趣地說:“可不是麼,都愛吃你家的鹹菜,可惜你家只做蘿蔔條,我們也沒法子,就只能天天可着蘿蔔條吃了。”
“嬸子,我最近在試着做糖蒜吃,等做好以後先帶些來請您嚐嚐,不管好不好的給我個意見就行,若是不好吃我再試着改進。”許杏兒路過這邊,聽到這話便上前來推銷起自己的新產品來,壓根兒就忘記了大蒜如今還只是在清水裡泡着,離做成糖蒜還早着呢!
“哎呦,那敢情好,我家老小都喜歡你做的鹹菜,你以後多做些不同的纔好呢!”黃嬸兒高興地說,“那我可就等着吃你的蒜、那個什麼蒜了。”
“是糖蒜,不過現在大蒜纔剛收,我也纔開始做,等到能吃的時候,怕是要一個月以後了。”許杏兒這纔想起自己還根本沒開始做呢,趕緊不好意思地解釋道,“我也不過是新學的法子,打算試試看,一高興就直接跟您說了。”
“哎呦,一個月啊,那可還有的等了。”黃嬸兒有些遺憾地咂咂嘴,又寒暄了幾句便端着碗離開了。
許杏兒一屁股坐在山子身邊,撈起葫蘆狂喝了好幾大口水,緩了口氣說:“今天還真是熱,這夏天啥時候才能過去啊!”
“已經七月了,快了,用不了八月十五就都涼快了。”山子用水沾溼帕子,擰得半乾伸手給許杏兒擦汗,見她沒有躲閃或是彆扭,心裡忍不住一陣喜歡。
“唉,我也不過就這麼說說,夏天在這兒吃飯的人還比較多,真等天冷下來,誰還在外頭吃飯啊,鹹菜生意應該更難做了纔是。”許杏兒嘆了口氣,心裡不住地盤算着,賣鹹菜終歸不是長久之計,既浪費時間又收益一般,自己還是要再想出一條更有發展前景的生財之道纔是正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