麪館的夥計可不管他臉色如何,只對剛纔說話的漢子笑着道:“您瞧我這沒腦子的,昆哥就在這兒坐着呢,可不就正好,幫咱們處置了這件事吧。”
去櫃檯交錢的男孩兒這時纔剛反應過來,分開看熱鬧的人跑過來,一把抓住那小子的手,聲音微微有些顫抖地說:“哥,怎、怎麼了?”
昆哥站起身,冷笑了兩聲道:“你說怎麼了,你哥手腳不乾淨,難道你還能撇清不成?少跟老子面前演戲,最煩這些破事兒了!”
那小子還算有點兒擔當,雖然自己也嚇得夠嗆,但還是把弟弟護到身後,抖着脣道:“我、我就是一時鬼迷心竅,跟我弟弟無關,他、他什麼都不知道……”
他看着昆哥一步步朝自己走過來,雙腿都忍不住哆嗦起來,牙齒緊咬着下脣,忽然雙膝落地,跪下連磕了好幾個頭說:“我們兄弟兩個人從南邊跑過來的,一路走到這兒身上着實沒錢了,因爲年紀小,去哪裡做工人家都不要,我自己餓着也就罷了,弟弟也好幾頓沒吃飽飯了,我……我真的就是一時想岔了心……”
他說罷又轉身,膝行兩步衝山子和許杏兒磕頭道:“對不住,都是我的錯,你們要打要罵我都忍着,求你們饒過我這一遭吧,我以後再也不敢了。”
年紀小的男孩兒見哥哥這樣,也滿臉驚懼地跟着跪下,話都說不利索了,只跟着哥哥一個勁兒地磕頭。眼睛裡含着眼淚,紅紅地看向山子和許杏兒,滿滿的都是懇求。
許杏兒雖然痛恨這些好手好腳卻不務正業的人,但眼前的兩個人到底還是孩子,可是此時已經驚動了韓爺手下的人,這件事就已經不再是自己能夠插手的,她有些不忍心地扭過頭。
山子踏上前半步,將許杏兒擋在自己身後,伸手抓起揹筐,對昆哥略彎了彎腰道:“這件事勞煩昆哥了,不過這兩個小子的確從沒見過,手法也稚嫩得很,應該不是什麼慣偷。瞧着他們認錯的昆哥若是高擡貴手,也算是日行一善了。”
昆哥聞言眼睛眯了起來,微微擡高下巴,居高臨下地看向山子和許杏兒,臉上什麼表情都沒有,誰也不知道他在想什麼。
許杏兒心裡有些緊張,她知道山子此時出頭,肯定是因爲看到了自己眼裡的不忍,生怕他因爲此時惹禍上身,趕緊在後面扯扯他的袖子,讓他不要再多說了。
一旁的夥計都爲山子捏了一把汗,昆哥在韓爺手下做事,雖說算不得左膀右臂,但也還算被器重,所以在外頭也被尊稱一聲昆哥,這會兒當着衆人的面,被山子這樣一說,他豈不是放也不好抓也不是。
誰也沒想到昆哥沉吟片刻,居然擺擺手道:“罷了,兩個小雜碎,耽擱了爺吃飯。”
許杏兒忙衝着夥計道:“面擱久了都跎住不好吃了,趕緊給昆哥再重新做一份兒。”然後又對着昆哥賠笑道,“今個兒晌午的飯就當我倆請您的了,不值幾個錢您別嫌棄,多謝您幫我們出頭。”
昆哥也沒有駁許杏兒的面子,點點頭道:“你這丫頭說話倒是中聽,處事也懂規矩,就是心腸軟了些,當心以後吃虧。”
許杏兒聞言臉上一紅,心知這的確是自己的一個硬傷,只有被欺負急了纔會下狠心,平時卻總是容易心軟,一臉受教地說:“多謝昆哥指點,我以後一定改。”
昆哥嗤笑了一聲,似乎根本不看好許杏兒會改,此時新做的面端了上來,他抓了雙筷子開始吃麪,懶得再與許杏兒廢話。
許杏兒和山子也不願再多耽擱,背起揹筐,快步朝外面走去。
兩個人先去小梅家放東西,許杏兒便說起剛纔在麪館的事兒,然後拍着胸口道:“小梅姐,你可不知道,剛纔嚇死我了,山子居然敢開口求情,我生怕那昆哥因爲下不來臺拿他出氣。”
小梅雖然年紀比許杏兒大不了太多,但是在七井衚衕這邊也算混了好幾年,很多東西比許杏兒清楚得多,消息也靈通得多,聽了這話看了山子一眼,然後對許杏兒說:“我看山子不是個莽撞的人,之前你們遇到混混鬧事那次,榮家公子請了韓爺來幫你們出頭,這是街上那麼多人都看見的,你以爲韓爺手下的人會不知道麼?他們也許不知道內裡的緣故,但遇事肯定還是會有所考量的,給你們方便就是給韓爺面子。”
許杏兒這才恍然大悟,她前世沒有接觸過這些東西,所以遇到事情反倒沒有小梅和山子看得通透。
小梅解釋罷面色又嚴肅起來,扭頭對山子道:“雖然事兒是這麼回事兒,但你今天的舉動也太沖動了,若是真遇到脾氣不好的,不給你們這個面子,或是連你們一起惱了,你到時候該怎麼辦?”
山子抿着嘴沒有說話,但是明顯流露出了懊惱的神色,過了半晌才沉聲道:“今天是我莽撞了,以後再不會了。”
“行了,我也不是要說教你們,只不過,城裡人多關係雜,咱們相處了這麼久,我也能看得出你們並不是真有什麼背景靠山的人。”小梅說到這兒眼中流露出一絲無奈,“咱們這樣的人是最不好過活的,比咱們有錢的、有勢的、有權的人太多了,出了事都不會有人給咱們出頭,所以,凡事多忍忍,總歸不是壞事。”
山子眸光閃了閃,不知道在想什麼,這次沒有再說話,只重重地點了點頭。
許杏兒見氣氛有些沉重,開口自我檢討道:“其實今天這件事都怪我,看着那兩個偷東西的孩子心軟了,所以山子哥纔會開口求情……”
山子聽了這話,臉色頓時變得奇怪起來,表情扭曲了半天,咳嗽兩聲道:“杏兒,偷東西那小子看着比我還大些,你才幾歲,還叫人家孩子……”
“額……”許杏兒一愣,她不能說自己的心理年齡已經很大了,看着那兩個的確就像是在看小孩子,但是轉念一想,自己天天跟山子在一起,爲什麼卻沒有把他當小孩子的感覺呢?
想到這兒,她忍不住上上下下地打量着山子,好像仔細看看就能想出爲什麼似的。
山子被她看得有些發毛,不知道她又想到了什麼,不過平時也見慣了她胡思亂想,擡手朝她頭頂拍拍道:“行了,也別耽誤小梅姐幹活兒了,之前不是說了,我還要去街上一趟,咱們趕緊走吧。”
“哦!”許杏兒想了半天,覺得應該是山子太過少年老成了,平時對自己還經常拍拍頭或是教訓幾句,所以自己也就下意識地沒把他當做孩子吧。
“要不我自己去了?”山子都已經走出了幾步,回頭看許杏兒還站在原地發呆,壓根兒就沒跟上來。
“來了來了!”許杏兒這纔回過神來,朝小梅揮揮手,跟上山子的腳步跑出了門。
山子剛出門就看見路口處兩個探頭探腦的身影,權當沒看見地拉着許杏兒朝南邊走去。
“你要買啥啊?”許杏兒跟上山子的腳步問,她又是還會買些糖塊兒什麼的回去哄桃兒,但是從沒見山子買過東西,這次見他還特意去南邊街上買東西,不免有些好奇。
“也沒什麼,就是去兌一小塊銀子。”山子伸手摸了摸懷裡的錢袋,裡頭是他以前山上採藥攢下的錢。
“兌銀子?”許杏兒壓低了聲音問,“你好端端的兌銀子做什麼?”
也難怪她這樣問,來到這裡挺長時間後,許杏兒才發現,以前電視劇裡演的,出門丟出一錠銀子或是一疊銀票什麼的,在這裡根本都沒見到過,買什麼東西都是用銅板,有時候買個大件兒點的東西,恨不得要擡着銅板去店裡付錢。
所以現在聽到山子說要兌銀子,她越發覺得不解。
山子平時對許杏兒都是有問必答的,但是今天卻突然含糊起來,只籠統地說:“只兌一點,有些用處。”
許杏兒見他這樣神神秘秘的,頓時會錯了意,以前在吳家見過師父用的銀刀銀針之類,以爲山子是跟家裡學手藝,才需要兌銀子打東西用,這些應該算是家傳的東西,雖然自己拜了師但也隔着不止一層,所以瞭然地點點頭。
山子見平時都要打破砂鍋問到底的人,這會兒居然沒有繼續追問,雖然覺得有些奇怪,但還是鬆了口氣,畢竟若她執意要問,自己最後可能還是會扛不住說出來的。
想到這裡,他用力抿了抿脣,似乎這樣就可以把秘密更好的守住。
轉彎的時候,他用餘光朝後面看去,果然看到那兩個鬼鬼祟祟的身影還在不遠處綴着,不過一看就知道是根本沒有什麼經驗的,絲毫都不知道怎麼隱藏自己。
許杏兒此時也發現了後面的人,兩條秀眉擰到一處,低聲道:“這兩個人要幹什麼?難不成覺得剛纔磕頭求饒太丟人,打算找機會報復咱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