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什麼?”柳氏問她。
“姑媽,我與青城平日裡並不開什麼玩笑。”秋漪只想解釋,從柳氏的目光裡,她看出了柳氏對自己的輕慢。
墨染見姑媽的語氣含了嚴肅,便站起舉杯道:“姑媽,我且敬你一杯!”
柳氏就道:“秋漪,你是墨染的妻子,你也該和墨染一道站起纔是!”柳氏心疼墨染,就她所知的,也正因爲娶了秋漪,墨染才間接得了失憶之症。柳氏的心裡,只是責怪秋漪。
秋漪一聽,趕緊就站起,求援似地看着墨染。她不能喝酒的,可以說是滴酒不沾。但姑媽既這樣說,她只得舉杯,咬牙喝了。
墨染看着她,淡淡道:“秋漪,你並不能喝酒。爲夫代你喝就是。”
柳氏聽了這話,只是一言不發地看着他們。秋漪聽了,就怔怔地道:“墨染,雖如此。但我到底不好拂了姑媽的意思!”
柳氏聽了,心裡更是升了歧意。只是,當面不好再細問。這願就願,不願就不願。何必一定要說出來呢?好像叫她喝酒,是勉強了她似的!因此,柳氏只覺得秋漪矯情。
墨染已經搶先一步,他奪過秋漪的杯子,仰起脖子,一口喝下了。墨染便道:“秋漪,你坐下便是。”秋漪見了,只得坐下了。憑直覺,她知道墨染的姑媽柳氏不大喜歡自己。她性情本淡泊,這別人是喜是惡,她一向不是不怎麼放在心上的。
但到底柳氏不是別人,她是墨染嫡親的姑媽。這被她不喜了,自己心裡總是低沉。
墨染見她情緒低落,知所爲何事,因就附在她耳邊,低聲對她道:“無妨,你只管自己安逸便是。”
秋漪聽了,也就點了點頭。
瑞安坐在一旁,瞧出墨染和秋漪的情意,心有所動,眼睛就不由自主地和青城對上了。青城便低頭喝酒,想了一想,便也站起對瑞安道:“瑞安,我也敬你一杯!”青城說着,也將杯中之酒一飲而盡。
因到底是老太太的喪期,大家雖然各自說了些寒暄的話,但心情還是悲傷。一時,青城吃畢了,站起對柳氏道:“姑媽,我先回房了。我母親未來,我須去瞧瞧她。”
柳氏就道:“去吧。”
青城說着,便又看了墨染秋漪一眼,方走出去了。瑞安知母親有一些緊要的話要同表哥說,心想不如趁此同青城一起出去。因也站起對流失道:“娘,我有些累了,想出去歇歇。”
“好,你去吧。”
屋子裡,就剩了柳氏墨染秋漪三人。柳氏只想將秋漪支開,這樣的事兒,是決計不能讓她知道的。柳氏因問秋漪:“秋漪,你的爹爹也是做過縣丞的。你問你,你可讀書識字?”
墨染聽了,就又代秋漪答:“姑媽,秋漪自然是讀書識字的。她的學問,只怕勝過我的。”
柳氏見了,只是對墨染正色道:“墨染,我問你了麼?我對秋漪說的,只希望她自己回答的。”
墨染聽了,就微微一笑,方道:“姑
媽,我答也是一樣的。”
柳氏見了,只是不管他這話。秋漪便道:“姑媽,因從小受家父啓蒙,我也些許認識幾個字。依我家父的話說,不過是不當睜眼的瞎子罷了。”
秋漪說的小心翼翼,語氣裡也含了自謙之意。可她這話聽在柳氏的眼裡,卻是刺耳,因覺她有些心機,不實誠。柳氏就道:“識字就識字,不識就不識,何必說得這樣多?以後,你和我說話,只管言簡意賅就是。”
秋漪聽了,便低了頭,說道:“姑媽,我記住了!”
墨染見了,便搖了搖頭,嘆道:“姑媽,你可別將秋漪嚇着了!她膽小!”墨染的口氣裡,只含了滿滿的寵溺。
柳氏就問他:“她哪裡膽小了?我看她膽子並不小!”
秋漪一聽,便皺了眉,看來柳氏待她,果然是有些成見了。
“嗯,你既也讀書識字的,那麼必然也會算賬了?”柳氏又問。
“這個也會一點子。只是在家算過賬。”這回,秋漪並不敢將話說得長了。
柳氏便又問:“女紅刺繡的你做的如何?”
“也會一點。”
墨染聽了,便站起,對秋漪道:“姑媽,行了!你不是要與我說話的麼?不如,且叫秋漪先回房去吧!”
柳氏聽了,便點頭道:“也好。秋漪,你先出去吧。我與墨染有緊要的話。”
秋漪便對柳氏道:“姑媽,那我先退下了。”和柳氏說話,令她忐忑,還不如早出去的好。墨染隨她出了房,到了廊子下,方輕輕對她道:“秋漪,我姑媽大概就是這樣說話的。你且別往心裡去。”
秋漪看着廊外落下的梧桐葉兒,一片一片地紛飛下來,靜靜地躺在地上。想不多時,它們就該化成了泥土,或變成了塵埃,想到此,她的心情更是寥落,聽了他這話,就輕笑道:“墨染,我並沒往心裡去。”
“果真?”墨染看着她黯淡的眼睛,追問了一句。
“果真。僅僅爲了你的緣故,我也不會的。”秋漪說着,勉強朝他又一笑。
墨染卻放了心,因道:“你趕緊回去歇着吧。我稍後就來。”
秋漪出了後,墨染便看着她的背影,遙望了一望,沉吟了一會,方進了裡面。柳氏和瑞安回柳府,她自己住的,就在老太太的靜心苑裡住下。兒子瑞安則搬去了凝霜榭。凝霜榭是小院,不過幾間雅緻的屋子,並一個小園和小池。瑞安回過柳府幾次,所選的都是這個凝霜榭。況凝霜榭東臨墨染的落雪軒,西接青城住着的蓼風館,這左右看望他們,也是方便。
墨染進了去,柳氏便從椅上那站起,對他道:“你與我進裡間廂房細談。”
柳氏神色嚴肅,墨染直覺姑媽與自己說的,定然是一件大事要事。因就隨柳氏進了裡間。柳氏進來了,便又親自將門窗都緊緊闔上了,方對他道:“墨染,姑媽心裡的這件事,已然藏了二十多年了。如今到底熬不住,要說出來了。”
墨
染就道:“姑媽,既熬不住,不如就說出來。我細細聽着呢。”
柳氏就嘆:“那一日,我得了老太太的信,說你要成親了,我讀了,心裡只是焦急的。”
“姑媽,我成親是喜事,爲何姑媽——”墨染自然不解。
柳氏就又嘆:“與你們,與老太太,與整個柳府,都可謂是喜事,但我心裡,卻並不是這樣想的。老太太之所以趕着爲你張羅,一來是關心你,二來也是爲你沖喜。但我只恨在老太太臨終前,沒有將你的事兒告訴她。”
柳氏這樣說,墨染越發聽不明白了。“姑媽,有什麼事,是老太太不知道的呢?”
柳氏就道:“說來,也是怪我猶豫。本好幾次回了來,要對老太太說的,可到了最後,都沒敢說出來。一來,我怕老太太受不住。二來,我也覺得此番不見得就是最好的時機。但我沒料到,老太太陡然就去世了!這下,我想說也來不及說了!”柳氏卻又悲慼起來。
墨染聽了,心裡更是疑惑:“姑媽,到底有什麼事?”
柳氏擦了眼淚,方鎮定告訴墨染:“墨染,你可知,你並非你爹爹的親生兒子?”
“什麼?”墨染一聽,心裡自不相信。
“墨染,你的確不是老太太的嫡親孫子。你是抱養來的。”柳氏又加了一句。
“抱養了來的?那我的親生父母是誰?”墨染不想柳氏告訴他的,竟是這些,震驚之餘,便就更想知道真相。柳氏見了,就深深一嘆道:“墨染,事到如今,縱然你得了失憶,我也不能不告訴你,你真正的身世了!”
柳氏說完,便從袖中取出一塊晶瑩剔透的墨色月牙形玉玦。墨染見了這玉玦,不知怎地,心裡陡然升熟悉之感。
柳氏就道:“此事說來話長。我說要細細說,只怕要說個幾天幾夜的。如此,我且就長話短說吧。墨染,這塊玉玦,原是一對。”
墨染聽了,心裡更是一動。
柳氏就告訴他:“墨染,你的生父姓楊,木易楊。你的父親,便是前朝的戶部尚書楊光鬥。”
墨染聽到這裡,心裡已然大慟,因道:“楊光鬥?可是被先皇判了斬立決的楊光鬥?”
柳氏聽了,就點頭道:“正是。你的祖父,更是赫赫有名,他是前朝的宰相,一生秉公執法,嘔心瀝血勵精圖治,卻是得罪了奸佞小人。最後落得一個亂箭穿心五馬分屍的下場。”
墨染聽了,更是心驚。他是知道一些前朝楊家之事的。但柳家有家訓,這入了商途,便就在商言商,一概不問政事。因此,這具體之事,墨染又哪裡能知。
他抑制着悲痛,問姑媽:“我的祖父父親生不能保,爲何我又能獨活了下來?還有,我家裡的其他人呢?我可還有其他的兄弟姐妹?我娘呢?”
柳氏就道:“墨染,你且坐下。今兒,我將我知道的,都告訴你。你身子既恢復了康健,很快也要掌管整個柳府的家業了,以後的事,你自己定奪斟酌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