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之中,蒲州古城之外,有樓翼然臨於大河之畔,看慣風吹雨打,登樓既有騰空欲飛之感,故以“雲棲”爲名,又有如鶴水鳥名鸛雀者常年成羣棲息於高樓之上,故亦有“鸛雀樓”之稱。
而自王季凌漫遊於此,留下那一首《登樓》之後,凡有士子經行於此,莫不選擇黃昏時節登樓望遠,吟詩作賦。
今日又有數十士子相約攜酒來此,舉辦一場盛大詩會,各自作文,切磋琢磨。
觥籌交錯,絲竹管絃之盛,與滔滔大河流水聲相得益彰,驚起通靈鸛雀無數,圍繞着這座四檐三層的高樓飛翔盤旋,盛唐氣象盡在於此。
鼎沸人聲中,卻有三道身影孤零零緩步走來,在座北朝南鸛雀樓下停下腳步,駐足望去。
“這座樓怕不是有二三十丈高,果然有凌雲之勢。”
嶽姓女子掀起帷幕,癡癡望着這座背靠夕陽的高樓,喃喃自語:“我幼時啓蒙,讀得第一首詩便是那首《登鸛雀樓》,只可惜此地距離我們華山雖然不甚遙遠,但早已毀於戰火之中,又因黃河氾濫改道,遺址被泥沙所埋,再無絲毫痕跡留存於世,沒想到一朝身死之後,居然能在今日看到唐時這最爲繁盛之景,果然時也命也。”
說到這裡,嶽姓女子聲音不自覺低沉下去,帶上了幾分感傷。
“輪迴空間當中,不知有多少世界,莫說我們眼下所處的大唐,便是秦漢亦可輕易抵達,他朝有幸,我倒是想要去看一看那被付之一炬的阿房宮是何等富麗堂皇,妙奪天工,嶽師妹當可與我同遊這上下數千年。”
即使有着面紗遮面,憑藉着敏銳靈覺,裴文德也能輕易感知到這位嶽師妹情緒。
自看過那所謂的笑傲江湖三部曲,又匆匆瀏覽了最開始的文字小說後,裴文德已經瞭解了其身世性情。
對於其堪稱悲劇遭遇也是頗爲感嘆,明白此時此刻怕是令其想起了她那位有着“君子劍”的父親,便自直接將話題引開。
“師兄果然藝高人膽大。”
遇上裴文德後的短短時日,嶽姓女子經歷過的已經比前世還要豐富,心志經此磨練亦是大有進境,知曉自己有些失態,將先前情緒壓下,壓低聲音說道:“依着我的想法,本來是該立刻收拾行囊,奪路而逃纔對,免得招惹麻煩。卻沒想到師兄居然能夠如此悠閒,還有心情來這裡參加詩會,這裡人多眼雜,實在太過危險。”
說到這裡,嶽姓女子忍不住搖搖頭,道:“難爲師兄居然相信那名女子,此人作風不正,說不定就會將我們的事情泄露出去。”
“此人當然算不得良善之輩,說出的話不可全信,不過那樣對她沒有半分好處,只會惹來更多麻煩,她既然得了我從輪迴空間購置的戶籍路引,更加不會隨便吐露。更何況她既然知道是我們連那頭狐妖都能斬殺,又怎麼會認爲普通人對我們造成威脅。”
裴文德五指張開,緩緩握緊道:“即使此人畏威而不懷德,終究也算是個聰明人,決計不會如此。如果當真恩將仇報,即使遠隔千里,我也要親手將其斬殺。”
不想再繼續這個話題,裴文德繼續仰頭看着這座雲棲樓,然後轉身面向滔滔黃河,悠然感慨道:“我以爲此樓已經高絕,少有能夠有與之比肩者,但是根據輪迴空間裡面的記載,在其他契約者出身的世界裡面,猶有高樓大廈十倍於此者,亦有堤壩可以馴服操運比這滾滾黃河還要更加洶涌澎湃的水力,鋼鐵飛鳥凌霄升空,而且還不是運用了什麼神仙法術,而是純粹的人工機巧之力。委實難以想象,這纔是真正的巧奪天工,人定勝天之舉。”
“只要我們身在輪迴空間終有一天能夠親眼見識這般景象。”
聽到裴文德這般言語,嶽姓女子亦是悠然神往,她是和裴文德同時從影像中看到這些的,當時還以爲是幻術所爲,知道盡爲真實後,比起自己最開始認識到自己由死返生還要來得更加震驚。
“師兄既然是入京趕考的士子,學問之深不問自知,今日詩會想來也定有佳作。”
暢想許久,嶽姓女子總算想起裴文德今日來此的目的,一雙美目流轉,充滿期盼地看向裴文德。
雖說她對那位被稱作“君子劍”的父親無比失望,但畢竟自幼受其影響極深,對於飽讀詩書出口成章之人總是多出幾分欣賞敬佩,這也是人之常情。
她與青梅竹馬,一道長大的大師兄令狐沖感情自然極深,只可惜令狐沖爲人放蕩不羈,而且只是粗通文字,相比之下,還是裴文德這位實質上的主人更加符合所有女子對於謙謙君子的想象。
“哪有那麼容易。”
長嘆一聲,裴文德給嶽姓女子耐心解釋道:“我大唐承自前朝科舉取士,設有明經、明算、明法、明字、秀才、進士等諸多科目。秀才過於艱難,非是經世治國的大材不能稱之,甚至有的年份沒有一人可以通過,早已被取締,明法、明算等即使出來,終生也不過是小吏,難有作爲。唯有明經、進士兩科最重,其中進士更爲難得,有三十老明經,五十少進士之說,世人也更加推崇。”
“師兄想來一定是要考進士的?”
想也不想,嶽姓女子便自問道,雖是問句,但語氣卻是十分篤定。
裴文德用手指指高樓,無奈道:“有王季凌、李君虞、暢當三篇在上,已然將情景道盡,實在沒什麼好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