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間武學宛如名山大川,氣象風光各有靈秀。”
裴文德一臉嚮往道:“雖不能收入囊中,但是收之於目,圖之在心亦是生平快意事。”
成是非點點頭,有些相信裴文德的說法。
“而且這對於成兄你來說未嘗不是一件好事。”
裴文德眼皮擡起,打量一眼成是非,意有所指道。
“這是什麼意思?”
不自覺放下右腿,挺身坐正,成是非鄭重問道。
示意一下桌面上那張引神上身的專用神像,裴文德開口解釋。
“神侯之所以將你軟禁在護龍山莊,古三通只是佔了小半原因,更主要還是擔心你定力不足,金剛不壞神功施展出來收不住手,屠戮無辜。這門神打之法雖然不是武學正道,但和金剛不壞神功有些類似,如果你能夠從中領悟到什麼,說不定就能消除其中弊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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斷念劍出鞘,劍鞘與腰間左側解下的那口孤零零的龍紋長刀放置一旁後,裴文德跏趺坐下,從袖中取出那張關聖神圖包裹斷念劍身,右手四指搭在劍柄之上,左掌隔着靈圖與冰涼劍身接觸,閉目默唸。
“其爲氣也,至大至剛,以直養而無害,則塞於天地之間……”
“天地有正氣,雜然賦流形。下則爲河嶽,上則爲日星。於人曰浩然,沛乎塞蒼冥……”
前者是源自經典中那位亞聖師徒的一番問對。
饒是以那位亞聖學問之精深,也不能給門生詳盡解釋自身所謂“浩然之氣”爲何,只能說一句“難言也”。
然後告誡門人此氣“配義與道;無是,餒也。是集義所生者,非義襲而取之也。行有不慊於心,則餒矣”。
至於後一篇就很有意思了,爲裴文德生平之未見,而是出自契約者出身的現實世界,在某些任務世界中亦有流傳出現,收錄在他從輪迴空間中兌換的文章典籍當中,存在於裴文德出身大唐天下的後世未來。
依着歷史之演化,應當是數百乃至數千年後北寇南侵,山河破碎,神州陸沉之際,某位不屈於時英豪在獄中的絕命詩作,算是上溯千古,以自身經歷做出了亞聖未曾言明的答案。
當然,世界不同,歷史長河演化必然也自不同,若是裴文德沒有發掘出這首詩歌,說不得永遠永遠,直至千秋萬載之後也不會在大唐天下世界中現世。
隨着裴文德一字一句將那些蘊育力量的文字默唸出來。漸有光芒從裴文德左掌指縫間散逸而出,凝爲字形,然後如水匯聚,遊走在斷念劍身之上。
雖然微薄,但卻自有一股凜然剛直之意。
裴文德明明沒有灌注氣機,然而斷念劍去不由自主彎去一道微妙弧度,好似不堪承載這些文字重量一般。
裴文德緩緩睜開眼睛,雙手從斷念劍上移開。
肅穆白光一振,關聖神圖無風自抖,從斷念劍身上脫離開來,平直掠向裴文德右手,懸停在其手背上方,然後輕盈落下。
白光斂去,關聖靈圖亦是消散不見。
右手微微下墜,裴文德知道,那張神像靈圖已經徹底融入右手當中。
感受着胸腹間陡然生出一股沛然博大之意,裴文德微微一笑,心意一動,未曾發力,就已經輕飄飄起身立定。
斷念劍虛虛一晃,如影隨形,主動盪至裴文德右手掌心。
五指握劍,一股血脈相連的奇妙感覺襲遍周身,本就噴薄欲出的氣機好似找到了宣泄口一般,再也壓制不住,如有靈性般順着經絡竅穴主動涌入斷念劍中。
一劍在手,裴文德氣質心境渾然一變。
青衫髮帶主動向後飄拂。
眼睛眯爲一線,玄奇景象盡數消散平息,風平浪靜。
裴文德睜開眼睛,前踏一步,手中長劍劃出,說不好是人隨劍走,還是劍隨人走,只是輕描淡寫一豎劈下。
原本被那些有形無質的文字川流壓得略顯彎曲的斷念劍瞬間挺直如線。
光芒大放。
凜冽劍氣充塞四周。
地面受了劍氣帶動的影響,浩浩蕩蕩,以裴文德腳下爲起點,瞬間顯出一條延伸十數丈長短的筆直溝壑,足有尺許深度,兩旁的花草樹木無不臣服。
裴文德微微搖頭,並未停下動作,只是手腕一翻,斷念劍已是變換方向,橫向一劃。
因爲落在空處,並沒有先前驚人景象,然而劍氣凝聚成一條銀線,經行一處,空氣應機蕩起漣漪,涇渭分明。
好似兩劍便將天地直接分出了上下左右。
裴文德手掌鬆開,斷念劍微微顫動,似乎仍有未竟之志。
裴文德屈指一彈,斷念劍清鳴一聲,不甘落於鞘中。
直到此時,兩道呼嘯破空聲方纔緩緩響起,彼此銜接,好似只有一聲。
這是劍氣太過鋒銳,割裂空氣,以至於聲音跟不上光線,以至於與景象生出了短暫錯位。
裴文德長呼口氣,將經脈竅穴以及心湖當中的一切盡數排空,去迎接斷念劍以及四周天地如川歸海反饋來的信息與微妙感受。
不說意境,單單將那一道劍氣凝聚成線,在地上空中撕裂出如此一道溝壑,就不是他本人所能做到。
畢竟他最初習練家傳養氣法只爲養身練氣之用,雖然中正平和,修煉出來的內力真氣純粹凝練,但是在渾厚凌厲上卻畢竟還是差了那些專爲殺伐而創出來的武學一籌。
他這是借力而爲。
老周請神降真,但實際上接引上身的並不是真正的所謂什麼三界伏魔關聖帝君的神力,而是充塞瀰漫天地間的一股力量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