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那隻突然漲大三分,蒲扇也似的巨大熊掌帶着呼嘯風聲鋪天蓋地覆壓而來,裴文德身子一拱,於剎那間收斂思緒,摒除雜念,並沒有動用腰間一刀兩劍,雙臂在頭頂一架,向着遠比自己高大雄壯的熊霸天當胸撞去。
沛然氣機洶涌如潮灌入雙臂,寬鬆大袖瞬間膨脹,遠遠看去,竟是比起熊霸天還要來得粗壯。
好容易遇到熊霸天這樣的高手作爲切磋對象,裴文德自是不會將這機會輕易放過,更何況熊霸天擅長近身搏殺,和那灰衣老者走得一個路數。
看着裴文德如此粗暴簡單的應對方式,熊霸天咧嘴一笑,露出一口森白利齒,動作不變,只是悄然將掌上力道再次提升三成,向着裴文德雙臂十字交錯處壓下。
既然裴文德想要以硬碰硬,他也無所謂。
砰然一聲悶響後,鼓脹如球的大袖瞬間凹陷下去,嗤嗤氣流聲隨之響起,不絕於耳。
裴文德只覺一股無匹大力自上而下拍下,胸中那股昂然向上的氣勢爲之一挫,膝下不由一軟,就要傾身跪倒在地。
猛然踩踏地面,藉着反震之力,裴文德身形一抖,如簧彈起,牙關緊咬,雙臂狠狠向上一舉,然後一甩。
熊霸天勁力遠勝於裴文德,不過他這一招勁勢已老,沒有留下絲毫應變餘地,不免有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的嫌疑,被裴文德強行撐過第一道後,終於抓住兩道勁力轉換的瞬間。使一股柔勁兒輕盈將那隻寬厚熊掌撇至一旁。
身形後掠,悠然吐出一口濁氣,裴文德酥麻雙臂自然下垂,輕輕一蕩,感受着體內徹底活躍起來的氣血,微微昂頭看着熊霸天方向看去。
既然是切磋,讓裴文德從中汲取經驗,熊霸天也就沒有順勢進攻,原地立定,一對腳掌岔開,一手負於身後,另一隻虛握攥拳護在腹部,背部小幅度微弓,另外換了一個拳架。
登時,熊霸天身上氣質便自發生變化。
之前他向裴文德逼近,氣勢雄壯,宛如山林熊羆浮生,極爲迫人,此時卻是多出了一分閒適懶散之意,然而裴文德卻自感覺此時的熊霸天比起之前還要難以對付,竟有一種周遭數尺盡在掌握的意思在身,毫無破綻,只是站在那裡就有一股淵渟嶽峙的宗師風範,令人不自覺忘記他那頗有幾分喜感的外貌。
如果說之前是攻勢,那麼現在就是所謂的守勢了,動起手來,熊霸天便沒有開口,但是眼下意思卻是無比明確,任由裴文德出手攻擊自己。
裴文德並不急着出手,反而眯眼細細看去,一面在腦海中回映熊霸天出手時身形動作,將其拆解爲一幀幀連續畫面,一面再和熊霸天此時的拳架相互對照。
其實方纔如果按照真正交手來說,他的應對大有問題。
熊霸天身量本就勝過於他,又是當頭拍下,天然佔據居高臨下之勢。
尤其裴文德雖然養出一身不俗內力,但是體魄遠不如對方,身體直接碰撞交鋒,更是將這種差距放大。
正常而言,面對那一拍,裴文德應當先避其鋒芒,然後施展身法遊鬥四周。
畢竟熊霸天雖然速度不慢,但是身子拙重,必然不善於騰挪變化。
只是這樣不符合裴文德本意,而且熊霸天和他以及之前接觸的那些武功高手有很大差異。
無論是裴文德自身,亦或者笑傲江湖之東方不敗位面中的武林人士,莫不是內養真氣內力,然後催動刀法劍術等招數變化,即使那灰衣老者也是如此。
然而熊霸天卻是不然,因爲血脈關係,對方氣血之盛簡直駭人,只是方纔交手,裴文德卻自發現對方體內內力卻是極爲稀薄,甚至可以說幾近於無,完全是憑藉雄健體魄纔有如此威力,有些類似尋常軍中悍卒以及沒有師門傳承的江湖武把式一般,只是單純學了些橫煉體魄的外家功夫。
這個其實不算太過難以理解,他既然改換體質,即使四肢五官仍在,但是體內經脈竅穴只怕已經和常人大不相同,那些秘笈乃是人族所創,自然無法修成。
裴文德雖然和江湖沒有半分關係,但也想象得出來江湖人物有無精粹內力在身完全是兩個階層,說後者是在江湖泥潭中打滾兒毫不爲過。
一般來說,除非是那些天資橫溢,驚才絕豔的天才,如果沒有上佳傳承,武功增進得定是緩慢無比,更不必說由單純武技蛻變生出神意來。
外家功夫以錘鍊體魄爲主,講究抓住眼前東西,對於心境感悟這些玄虛東西更不重視,就更不必提及。
所以裴文德很是好奇,熊霸天到底是怎麼練出這一身武功的。
依舊沒有拔出刀劍,裴文德赤手空拳向前走去,只是身形步伐卻是和之前稍有變化。
熊霸天啞然失笑,以他眼力,自然看得出來裴文德是在效仿自己之前前行動作藉以催動一身氣血,某種意義上來說,這也算是以子之矛攻子之盾了。
不過任裴文德稱得上聰慧,有過目不忘之能,但畢竟不能一蹴而就,顯得不倫不類。
熊霸天搖搖頭,他和一般契約者不同,早在進入輪迴空間之前便已經練了十數年的拳法,雖然做不到以一敵十,但是已經深得其中三味,根基深厚,所以一經輪迴空間引導出來,又將失落的殺招打法補全,登時就有脫胎換骨之效,而且實力提升也遠遠快過一般契約者,改易體質後更是如虎添翼,其中精微奧妙之處,哪裡是裴文德一眼能夠看穿學會。
知道裴文德沒有血脈在身,遠不如自己氣血筋骨旺盛雄壯,更自負於己身防禦之力,面對裴文德這縮水盜版的一拍,熊霸天不躲不避,乾脆生生以胸口承受了這一擊。
氣勁激盪,鬚髮向後飄蕩揚起。
裴文德皺起眉頭,向前看去,自己這一掌結結實實印在了對方胸膛,只是卻沒有那種到肉的實感,自己方一觸及,還不待催動氣機,對方胸肌便自略微凹陷下去,掌力僅僅只不過發揮半數,而後就見對方那身黑白相間的皮毛帶動着一身筋肉如水盪漾開來,竟是直接將掌力導引散佈至全身,生生化解於無形。
裴文德感知精神遠超常人,自忖或許也能勉強做到這一點,但是是不同的方式,而且絕不可能如熊霸天這般隨心所欲,簡直如同本能一般。
此人對筋骨皮肉的操控可謂實打實的細緻入微。
心中暗讚一聲,裴文德卻沒有放棄,反而伸出另一隻手,放在在前面手掌背部,那股舊氣還未耗盡,便又有一道嶄新氣勁生出,兩相疊加。
氣勁如浪涌動,一重壓過一重,那身黑白皮毛盪漾就越發劇烈,初始不過粼粼微波,到得後面就是驚濤駭浪,而熊霸天也再不能像先前一般紋絲不動,身形搖搖擺擺,幅度越來越大。
不知不覺,熊霸天雙腳已經徹底沒入地下,齊及腕部,地面之上,更是崩裂開一張蛛網,向着身外延伸開去。
感受着胸口傳來的掌力漸自消減,呈現出後繼無力之相,腳下蛛網範圍亦是不再擴張,熊霸天大張其口,深深呼吸一口長氣,胸腔徹底陷下,然後伴隨着吐出,胸肌驟然回覆原位,將裴文德雙掌彈開。
裴文德收起雙手,不再嘗試上前,而是閉目沉思起來。
熊霸天耐心也是極好,悠悠然坐倒在地,散去一身氣血,取下腰間那口青翠葫蘆,小酌慢飲,直到裴文德睜開雙眼,方纔慢悠悠起身,向裴文德遞去,饒有興趣問道:“方纔一攻一守,已經將我大半武道囊括其中,裴兄弟天分極高,想來應是有所領悟纔對。”
“裴某滴酒不沾,倒是辜負熊生一番好意了。”
裴文德手掌按在熊霸天腕部,沒有調運內力,只是手臂抖動,動作極緩,緩到可以清晰感知到肌肉那微不可查得細微顫動,然後層層疊加累積如槓桿,行至手掌時突然發力將那口酒香透壁而出的青翠葫蘆依着原路推回,方纔嘆息一聲道:“哪有那麼容易,熊生武道和我之前所學大相徑庭,分明是兩條路數,雖然確實有些想法,但想要真正學以致用,不知要花費多少時日。”
“能夠做到眼下這樣已經很難得了。”
對裴文德性情大致有所瞭解,所以熊霸天並沒有好意被拒的惱怒,狠狠灌下一大口酒水,熊霸天搖頭反駁道:“那是因爲裴兄弟你之前沒有練過內家拳的緣故,這和輪迴空間當中盛行的內功體系雖然兼容,但並不相同,反倒是妖族獸人當中,有些天賦異稟者反而更加接近此類,不過他們性情粗疏,實在難以掌握其中精微奧妙轉換。武人可以清晰地感知到其中精妙變化,但想要真正消化卻不知要多少時日,還不如老老實實修煉內功藉助輪迴空間強化提升。”
說到這裡,熊霸天眼睛忽然一亮,定睛看向裴文德,好奇問道:“雖說科技進展,自然而然打壓武道流傳,使得我們內家拳在百年前的興盛後立時衰敗下去,許多傳承因此斷絕失傳,但比起那麼法術內功來還是要強出許多。”
“咱們藍星靈氣衰竭,陷入末法時代至少已有兩三百年的時間,不要說如修真之士餐霞飲露,吸取日月精華,沆瀣之氣,就連內功心法也已經失去作用,呼吸吐納,不過勉強保證強身健體而已。所以不提那些譁衆取寵之輩,真正的習武之人九成九都是練得內家拳法,只不過流派不同而已。怎麼裴兄弟你之前就練有一身內力出來,依我在輪迴空間中的經驗看來,最起碼也有十來年的根基了罷。”
再次爲熊霸天表現出來的和外貌毫無相同的縝密稍吃一驚,不過旋即,裴文德便自將心思放在了熊霸天提及到的其他字眼之上。
“靈氣復甦,內家拳……”
心念電轉,不過剎那,裴文德對於契約者出身的那處世界多出許多瞭解,暗暗思忖開來,“既有內家拳自然當有外家拳與之相對,不知道又是什麼樣子,兩者之間又是根據什麼加以劃分。”
心中想着,裴文德也沒忘記回答熊霸天帶有試探意義的詢問,兩手一攤,順着熊霸天透出的口風,老老實實道:“我也不清楚這些,當初習練這門養氣訣,只是希望能夠能夠有着健身強體,涵養氣質之效,一直到被輪迴空間選爲契約者進入任務世界後才真正將這當成一門武學用心。”
看着熊霸天臉上神色變化,裴文德話音一轉,詢問道:“裴某對這內家拳確實有些興趣,感覺如果修行有成,在某些情況下可要比那些武功劍術之類來得有用,熊生是內家拳大家,可否給裴某指點一下其中訣竅?”
摸摸下巴,熊霸天繼續道:“依我看來,裴兄弟你只需要買上一兩本相關秘笈,大概掌握其中發力技巧,化用出進入一兩殺手鐗作爲壓箱底之用已經足矣。”
至於選用哪一路內家拳,熊霸天在空中已有考量,爲裴文德安排妥當,張口即來,“既然只是想着掌握其中發力手法,那麼理所當然應當選擇太極拳便是。”
一旦開口,就再也止不住,熊霸天侃侃而談,道:“而且最好是兌換出一個全套出來,從最開始的七十二路老架到一百零八路大架再到後來精簡版本只有健身之用的二十四式,不必全部練習,但是可以輕易掌握其中脈絡發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