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喜進門說:“銀漢,拆遷公告出來了,就在西邊立着。”銀漢吃一驚:“呀,我這一切都白費了。”坐不住,去公告牌子那裡看個清楚,這才死了心。
拆遷辦公室進展非常快,一個月的時間就開始預算。評估報告出來,大家都去看拆遷指揮部的核對數字明白單。銀漢正要給碧喜打電話,彩娟進門來說:“給咱姐打電話。”碧喜說:“你們來吃飯吧,咱商量商量。”
彩娟來電話:“今天吃什麼?”銀漢說:“今天量房子不得閒。工作組已經給量完了,該咱們覈實了。”彩娟說:“吃飯怕什麼,你不得閒我做。”銀漢說:“好啊,買點你想吃的肉。”彩娟當即說:“曉風走了還吃什麼肉。你上回給那麼多肉乾什麼,吃得我噁心。”銀漢說:“你不想吃給我拿回來。”“吃完了!”彩娟當即說,“搬家吧,蜜蜂搬到老太太窗戶底下。搬家不急,拖到最後,能搞個大價錢。我給老爺子說了,他來搞價。”銀漢說:“麻煩他幹什麼。”“不麻煩他麻煩誰!”彩娟咬牙切齒說得理直氣壯,彷彿馮滿倉膽敢不給幫忙就別想託付老年大事一般。銀漢說:“咱姐當家,按她說的辦。”“那我就不管了。”彩娟撂臉子走了。
彩娟過了後又若無其事,連連攛掇銀漢跟着她一起去買新樓衛生間用具。到了建材市場,看了很多家都不買。銀漢說:“累不累。”彩娟勃然道:“累什麼,什麼事就累。”銀漢說:“十一點半了,在街上買點吃,要不回家現做飯,沒做好就餓暈了。”彩娟說:“還沒到地方,在街上吃點接着走。”轉了好幾家,彩娟想買的願望溢於言表,永遠不定下來。銀漢坐在門口,任由她逛去。彩娟一眼看不見就喊,銀漢只得跟着她一家一家看。然而支持不下去,見座位就坐下;回回沒過幾分鐘彩娟就過來拽。又進了一家瓷磚店,彩娟拽住銀漢說:“這個帶花的,多喜興,好不好?”“一抹光的最清新,物事傳出來的信息越少越好。”彩娟拽着銀漢指着說:“這個木雕的好不好,你看多細緻。”木雕圖案密密麻麻、疙疙瘩瘩,銀漢頓時想吐,轉身出去了。又看到最後那家,銀漢的腿都僵了,還得拿着彩娟的包。彩娟雍容去砍價,扭頭一看銀漢一副不堪承受的樣子,頓時驚慌,忙問:“這個行不?”銀漢也不回頭,彩娟居然匆匆買下銀漢說的淡雅素淨的款式。
回到家,彩娟把暖壺裡的水都倒出來擦洗完,把毛巾遞給銀漢:“你洗澡吧。”銀漢說:“我燒水去,你睡吧。”“定上鈴躺牀上,鈴響了再下來倒。”彩娟把銀漢往屋裡拽。“鈴響了誰下來?”彩娟喝道:“你下來!”銀漢說:“那你就別操心了。”
午睡醒了,彩娟找銀漢,見他在裡屋牀上睡着。銀漢馬上起牀出去幹活。地裡又結了兩個大南瓜,收回家稱了記牆上:“累計收了六十一斤,成績不錯!”彩娟跟過來,轉轉眼珠說:“還有一個事,寶冠說得鋪地板磚。他很在行,知道事。他的話很重要,咱得聽。”銀漢說:“那種最次的,散發有毒氣體的那種?”彩娟說:“你說什麼地板磚好?”“正規廠家的吧,有監督,質量可以保障。”彩娟說:“名牌不一定好,地板磚漆裡有毒東西最多。寶冠說得打地板磚,那個一碼光的滑,不好,要全瓷的就行。”銀漢說:“地板磚還有不是全瓷的?難道下面是土坯,上面一層釉子?”彩娟說:“不用鋪那麼好的,差幾十塊錢質量都差不多,越貴的有毒物越多。”銀漢說:“人家都傻嗎!”“上次咱看的那個黃色的最好,你肯定滿意。”“你想幹什麼都隨便好了吧。”彩娟忙說:“回頭再說吧。我明天還過來不?”銀漢說:“明天你回那邊去,我安靜安靜。”彩娟走後,銀漢心煩意亂支持不住,胡亂吃了些東西就打算休息。胃不舒服,好像飯噎在裡面下不去。
中秋節這一天早起,依然在下雨,已經也下一夜。菜炒好,饅頭還沒蒸好,銀漢忽然餓了,難受不可忍,口中嘟囔:“拜託快點好,我快餓暈了。”終於先用筷子叉出來一個就開吃。剛咬了兩口還沒嚥下去,忽然盜汗,頭暈目眩。接着兩眼模糊,眼前發黑。銀漢知道吃晚了,但也強似不吃。
夜裡又下小雨,一早溼漉漉,地面上有些死蜜蜂。常日的觀察,每當下完雨,蜜蜂都會損失很多。拿出飼餵盒,發現蜂箱裡蜜蜂多了一些,看來又有幼蜂羽化。銀漢心裡暖暖的,一會就開心起來。灌了水的花盆裡飄着一個蜜蜂,還活着。銀漢用手指撈上來說:“蜜蜜,淹着了吧,看肚子灌得明滴溜的。”把蜜蜂放到蜂箱蓋布上,它抓着銀漢的手指不下來。“下去吧蜜蜜,我還有事。”蜜蜂不鬆開。“哦,你凍壞了。放我脖子上,又暖和又不耽誤我工作。”蜜蜂果真上了銀漢的脖子,帶着它工作不礙事。五分鐘後,蜜蜂飛了出去。
折騰兩天,泳利園鋪好了地板磚。彩娟得了閒又約銀漢去收拾房子。銀漢開窗戶,彩娟立馬關小些:“不用開那麼大,有風。”銀漢拿小鏟子鏟滴在地上的塗料污物一一鏟進垃圾袋。“不能用鏟子鏟,把釉子面刮出印來了。”彩娟溜溜逛逛到衛生間,見不鏽鋼盆放在瓷臉盆上面,憤恨喊道:“銀漢,你過來!早就給你說這上面只能放塑料盆,不能放硬盆。你不聽,你看看,你看看:釉面都畫出一道印了。”銀漢扭頭出來,接着鏟地。彩娟心疼地說:“不能鏟,你得用笤帚掃。”“你掃掃看。”銀漢站到一邊去。彩娟索性拿起掃帚,當真樣去掃,說:“塗料粘在地上掃不動,鏟吧。”銀漢清理了雜物,把鋸末加水抄勻。彩娟出現在身邊,詫異問:“你幹什麼呢?”銀漢說:“掃地用,要麼你弄鋸末來幹什麼?”彩娟說:“我撿的,人家打掃衛生扔出來的。”銀漢將溼鋸末灑在地上,卻找不着笤帚。問:“笤帚呢?”彩娟拿着笤帚不語不動。“笤帚我用用。”彩娟不捨得給,但也只好撒手。銀漢掃掉鋸末,馬上露出白亮的地板磚原色,地面乾淨了。彩娟轉了轉發現了,驚得舌頭也縮不回去:“這麼幹淨啊,怎麼弄的?這下像個家樣了,原來一進門亂七八糟,心裡滿滿的。”
銀漢掃完,將垃圾裝了好幾袋子要往下運。彩娟忙阻止:“這麼沉,提下去嗎!等等再看。”銀漢說:“看也白看,不清理下去總沒完。你要是變戲法一下子給變沒了,我就歇着等現成。”彩娟不語不動。銀漢說:“下樓的時候讓重心浮在半空,這樣可以省力。你看着,別學。”搬了垃圾袋子下樓,彷彿輕飄飄不受力。
碧喜從拆遷辦公室出來,推着自行車來找銀漢:“拆遷辦工作進展得特別快,他們說大後天評估報告就下來,對照完以後就得搬家交鑰匙。”銀漢吃一驚。
籤拆遷協議的日子一轉眼就到了。大院裡的鄰居們都動起來。碧喜和平澳也陪着來俏月來了。人越來越多,大家在門邊排着隊,一家一家籤協議。該銀漢他們了,填協議的小姑娘對碧喜說:“協議書戶主名字是來俏月,而房產土地證上戶主名字是李惠慈,需要社區出一份是夫妻關係證明。”碧喜對銀漢說:“你上社區跑一趟吧。”銀漢來到社區敘述李惠慈這件事時光想哭。忍住,順利辦完。碧喜說:“真該搬家了。你要住新樓,把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都扔了,我給你買新的。防震牀給她家吧。我買好的,你現用着。”銀漢說:“就這些東西,我用着很好。”碧喜說:“今天累壞了吧,我看着辦完,你先回家歇會吧。”
銀漢回到大院,住戶幾乎都在拆遷指揮部裡,大院裡人影也不見。銀漢步履沉重地回到家門口,看着門前的土地,一時間心酸憤懣。自打搬過來就把門前土地整個篩一遍,中和了鹽鹼度,又放入肥料肥田,費的功夫大了。正想明年打翻身仗,如今全都付諸東流。想到土地和蜜蜂都將歸於別人,銀漢悲從中來,痛哭。身後有人說着話過來,銀漢忙進家關上門。
彩娟下班來,說:“等三天我過星期,幫你搬家。”銀漢出去收被子。彩娟喝問:“那條褥子怎麼沒有了?”銀漢不耐煩說:“還沒收完怎麼就說沒有?”彩娟馬上出去看,回來說:“看見了。”銀漢鋪上牀去倒水喝,一點水都沒有。銀漢燒開水,又拿碗。彩娟跟過來說:“你幹嘛呢?”銀漢說:“拿碗喝點水。你不拿碗,我再不拿碗,還喝不。”彩娟很認真地看着銀漢,聲情並茂地說:“你不拿碗,我不拿碗,誰喝。”銀漢聽得頭大,轉身上廚房盛飯。彩娟追過來問:“什麼事啊?”午睡後彩娟走了,銀漢心煩意亂穩不住,一手按着胸口,夠得直想吐。彩娟傍晚又來看,說:“今天晚上咱出去吃點什麼?”銀漢暈暈乎乎說:“我想想中午還有剩菜沒有。”彩娟說:“不是都吃完了嗎?下午幹活了嗎?”銀漢說:“九月初七還沒送八月十五的禮,你真行。”“你想哪天去?”“依着我,不可能過了節再去。幹嗎讓人家懷疑?”“懷疑就懷疑唄,多大點事。”彩娟穩穩當當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