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操的兵, 果然在第三天的頭上就到了宛城,先頭部隊是他的長子曹昂所帶的三千步騎混合部隊。
張繡依從了賈詡的建言,並沒有做什麼抵抗, 而是首先就派人出城與曹昂進行了交涉。曹昂爲人穩健, 並沒有立即回覆, 而等了半天, 等他的父親曹操到了宛城後再作處理。
曹操對張繡的投誠表現出十分滿意的樣子——這一路都沒有在南陽境內遇到任何的抵抗, 讓他感到張繡的確是沒有實力,也是實實在在的要投降的。
於是就這樣,曹操的部隊堂而皇之地入了城。
而蘇青, 卻在此時與尚香一起,陪伴着張繡的嬸孃鄒氏。
鄒氏今年不過才四十歲出頭, 人長得也是美貌非凡, 輕胭淡脂的, 看上去也不過是三十餘歲。蘇青卻是十分別扭地坐在尚香身邊,擺弄着已生疏不己的女裝。
尚香看着身着女裝的蘇青, 眼中所透露出來的已不能用一個癡迷來表達。
“你再這樣看着我,我就脫了這裙子!”
蘇青對尚香的傻樣子又好笑又好氣。
“你莫怪她!”鄒氏笑着拿起面前的點心遞給尚香,“你生得如此好看,便連我也要看得呆了呢!”
“鄒夫人說哪裡話,您纔是國色天香, 我算得了什麼。”
鄒氏又遞過一塊點心給蘇青:“瞧瞧你, 人長得好, 嘴又甜, 哪個人會不喜歡。我若是男人, 定要將你娶回家去,金屋藏嬌!”
尚香拍着手道:“對對, 便也只有蘇姐姐,才能當得起這金屋藏嬌四字來。”
蘇青看着尚香,知她不知這典故,便笑着對她說:“這可不是什麼好事啊!藏在金屋裡的阿嬌,後來可是被打入冷宮的。”
看尚香愣着一雙大眼睛,蘇青忍不住笑起來,便把漢武帝與陳阿嬌的事告訴了她。尚香聽到沉默了半晌,都不說話。
這時忽聽得遠處有鼓號之聲傳來,蘇青與尚香俱都面上變色。
鄒氏還不知是何事,聽到這聲音,又見二人變色,不禁愣了一下,問道:“何聲有金鼓之聲?有歹人攻城?”
蘇青嘆了口氣,搖着頭道:“非是歹人,乃是曹孟德來了。”
便把前日與張繡賈詡所說之言告訴了鄒氏。
鄒氏皺着眉頭:“曹孟德?是否前些日子屠徐州戳張邈全族之人?”
蘇青點了點頭,心下有點難過——雖然非常之世要有非常之舉,但這些事畢竟也太過殘忍慘酷,讓人看來也是心有餘悸的吧。
“如此之人,繡兒怎能不戰而降?”鄒氏居然勃然大怒,拍案而起,“我張氏自西涼起兵,百戰至此,從未有不戰而降者!且曹操與我西涼軍亦有宿怨,怎能將南陽拱手讓之?!”
蘇青一愣,這兩天來一直與鄒氏相處,只覺得她也是個溫文而雅的人,不料竟然也性烈如此。
尚香也從來沒見過鄒氏發怒,好像也被嚇了一跳:“鄒夫人,你怎麼了?”
鄒氏喚過一個侍女:“去,把繡兒叫來,我有事要問他。”
蘇青與尚香對視一眼,心裡都暗叫了一聲“要糟”!
尚香的想法是,這個事情看來要鬧大了,那張繡會很爲難,面子上也不好看。
蘇青的想法是——如今張繡正在與孟德公在一起,怎能來見你?別搞得不但大家下不來臺,也引禍上身。
於是趕緊叫住那個侍女,對鄒氏道:“如今曹軍已經進城,若是現在翻臉,徒然送死而已。不若暫忍一時,以後再作計較。”
鄒氏道:“萬一曹操對我張氏在南陽的基業有圖謀之意,如之奈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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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孟德之意在北方,如今張氏以南陽全境以降之,是起天下之表率。孟德公如何肯害張氏。若害張氏,天下還有何人肯降?”蘇青寬慰鄒氏,心裡暗笑,小小的一個南陽郡,算什麼基業!
鄒氏想了半天,長出一口氣,揮手讓那侍女下去,對蘇青道:“如若真如妹妹所言,我就暫忍這一時之氣,以觀其效罷。”
蘇青見勸好了鄒氏,也長出了一口氣——好歹先讓這段時日平安渡過再說吧!
但世上之事偏偏就是這麼不盡如人意,你想平安渡過這日子吧,偏偏上天就不讓你安生渡日。
連着幾天都相安無事,這天賈詡在張繡的府邸後門約蘇青相見,告訴她張繡暗地裡派人接洽了劉表,劉表已經答應,派出一支偏師前來相助。
“他怎麼這麼沉不住氣?這種事能瞞過孟德公麼?!”
蘇青大搖其頭。
賈詡也道:“這事我也不知,他告訴我的時候,他派出的人都已經到了襄陽了。”
“那現在怎麼辦?等劉表軍到宛城?可那樣一來怎麼才能撐到那一天呢?消息泄露的話,曹軍可是佔據優勢的,動起手來對我們很不利啊。”
賈詡道:“可事已至此,又如之奈何呢?”
蘇青道:“以你的精明,怎麼會不知道張繡派人去聯絡劉表呢?”
賈詡笑道:“你怎麼疑心病這麼重啊?是不是跟曹孟德的時間太長了?”
蘇青“啐”了他一口,道:“你再拿往事取笑我,我可翻臉了啊!”
賈詡道:“好好,是我不好。可如今這事怎麼辦呢?”
蘇青也皺眉道:“這我也不知了,你容我回去好好想想。要瞞過孟德公可不是件容易的事。我也從來沒有跟孟德公作對過。”
賈詡道:“我也要回去好好想想,這事兒太麻煩。我也得好好想想才行。”
說着就告辭了,留下蘇青一個人在院後門口處發呆。不料被一個人看見,上前便搭訕,蘇青見此人油頭粉面,不像個好人,但覺得此時不宜把事鬧大,不過瞪他一眼,便回去了。若是平日,蘇青早就動手把他痛打一頓了。
回到鄒氏這邊,鄒氏正在彈琴給尚香聽,見到蘇青一臉苦思的模樣,就問是怎麼回事。蘇青嘆了口氣,心想這下總算是遂了你的心意了,張繡決意抗曹,忽地省起,一臉嚴肅地問她:
“張將軍意欲借劉表之力以抗曹,已派出使者,此事是夫人之意麼?”
鄒氏一愣,問道:“繡兒已經決意與曹操一戰了?”
蘇青見她不否認,心裡不覺微怒:“夫人不知軍旅之事,如此干涉軍務,只恐張氏族滅之日近矣!”
鄒氏道:“姑娘爲何如此說話!難道不戰而降就是大丈夫處世之道麼?”
蘇青道:“可也不能不顧強弱自行送死吧?南陽兵不過五六千,且又是百戰之下剛剛安定,如何能敵得了曹操掃蕩汝南洛陽的得勝之師?”
鄒氏道:“軍務之事非我等女流之輩可知,既然繡兒決意聯劉抗曹,我豈能違之。”
蘇青看着鄒氏,半晌才搖頭嘆道:“此事夫人差了。韓信也有□□之辱,大丈夫也有不如意之時啊!”
鄒氏哼了一聲,扭頭一理蘇青。尚香在一邊看二人說了半天,也不好勸,看到二人僵了,便也忙過來拉着蘇青上外面去了——先避一避鄒氏的火氣,待會兒回來再說。
不料剛剛到後門,又遇見適才那人,那人見蘇青同着尚香出來,居然又不知死活上前搭話,這下連尚香也火了,存心要嚇嚇他,就一指蘇青:“好大膽的賊子!你知道這是誰麼?這是張濟將軍的遺孀,張繡將軍的嬸孃!你敢如此無禮,當心你的狗命!”
那人一驚,看了蘇青一眼,拱了拱手,回頭便走。
蘇青笑罵道:“你居然說我是遺孀,豈不是咒我?”
尚香哼了一聲:“就是要你不敢嫁人,永遠陪着我!”
蘇青打了一下尚香:“你這丫頭,就愛胡說!”
尚香笑着拉住蘇青的手,向街上走去:“不這樣說,那人豈不是還要糾纏。我怕我一時怒起,拔劍殺了這廝,到時事情鬧大了可不好。”
蘇青想想,尚香說得也對,便也不再去苛責她。
兩個人時隔多日不曾出門,這次出現,街上倒比前幾日熱鬧了許多,想是因爲商家旅者都知道南陽不會再有戰事,便又回來了。
——可惜,不日這裡又要陷入戰亂了,這些人都是凶多吉少啊!
轉了一圈,也無甚心思玩耍,還是回到張府去了。
還沒近張府,老遠就看見有一大隊士兵圍住了張府。蘇青心裡一驚——糟糕!與劉表聯絡的事泄漏了!
於是拉着尚香就跑——還是不敢走前門,從後門跑了回去——後門居然沒有士兵把守,這讓蘇青微微鬆了一口氣。
——看來事情還有轉機,孟德公並不是來趕盡殺絕的。
跑到裡間,看到賈詡如沒頭蒼蠅般到處亂跑——能讓他這種人失去冷靜,一定是出了大事了!
蘇青又緊張起來,趕緊跑上去問賈詡發生什麼事了。
賈詡看到蘇青和尚香,也是長出了一口氣:“你們可來了。我還當你們也出事了呢!”
蘇青一愣:“究竟出了什麼事了?我們剛剛上了一趟街。”
賈詡搓着手道:“曹孟德聞聽鄒夫人善於彈奏,欲令夫人去其營中彈琴助興。”
蘇青又是一愣:“不是開玩笑吧!”
賈詡跺着腳道:“這時候我還開什麼玩笑啊!”
“那現在怎麼辦?”
“夫人閉門不出,我們又不敢硬闖,這下可是不好收場了!”
尚香也着急,撇了二人,丟下一句“我去看看”,便獨自一人跑開了。
這時又有人來報,說曹操親自到了前門,張繡已經派人去迎接了,只怕是擋不住,要賈詡趕緊去鄒夫人處與張繡相見。
賈詡也顧不得許多,當下便與蘇青一前一後趕往鄒夫人住處。
剛剛接近鄒夫人處,就聽見一片悲聲,二人大驚之下衝了過去,只見尚香與張繡正與一羣丫環放聲痛哭,細看時——只見鄒氏躺在牀上,口角隱然有血跡。蘇青大驚之下趕上前去,一探鼻息,居然已了無生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