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青!”
剛到曲阿,還沒跟孫賁說上幾句話,尚香就找到了蘇青。
“尚香恁地無禮,怎可直呼蘇公子的名諱!”
孫賁不知二人的關係,有點責怪尚香。
蘇青笑着擺了擺手:“無妨,我與她是頑笑慣了的。”
然後站起身搭着尚香的肩,對孫賁道:“我暫時不去吳郡了,以孫郎的威名,取下吳會應該毫無困難,就讓我在這裡偷個幾天的閒吧。你派人跟他說一聲,就說我安全地把諸葛玄的侄子侄女送到了襄陽,也安全地回來了——”
然後颳了刮尚香的小鼻子:“——正跟他的妹妹玩耍呢!”
尚香已經等不及,不等孫賁回話,拉着蘇青就往外跑,正要與蘇青一訴離別這些日子的相思之苦,卻見徐湘也一頭撞了過來,見着蘇青,也是拉起她一隻手,說正好要上街買些女紅,讓蘇青陪她一起去。
尚香大怒,正要與她見個輸贏,卻讓蘇青按捺了下去。
“我連日趕路,剛下了馬,身體痠痛,湘兒你還是讓我多休息一下吧。若是不急,改日再陪你上街如何?”
之前曾與孫翊談起過孫家的其餘人的近況——因爲孫匡孫紓徐湘等人都在後方,並沒有像孫翊尚香那樣來到軍前。孫翊告訴蘇青,徐湘年歲漸長,孫氏夫人再也不能容忍她整天瘋玩,而是硬逼着她學起了女紅——這對於徐湘這樣的性子來說,也是種難以忍受的事吧。
但是現在,蘇青卻是在找個藉口——買女紅的用具,本也不須是徐湘這位小姐親自前去的,隨便差個丫環也就是了,她也一樣在找藉口,不如自己也找個藉口搪塞過去算了。要知道過了今天,明天蘇青還不知在哪兒呢,想要找到蘇青和尚香在哪裡遊玩,確也不是件易事。
徐湘無奈,卻又不甘,但看着明明比自己年幼,卻不得不喊一聲姨母的尚香,又不知該說些什麼,只是不做聲,站在一邊不動。蘇青也不好開口讓她走,只是覺得這小姑娘如此對待自己,真是件無比頭痛的事。
“真想把我是女子的事告訴她啊!”
在尚香終於發威趕走徐湘後,蘇青看着遠去的徐湘背影,忍不信感慨道。
“不行!這是秘密!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尚香出乎意料地反對這個決定。
蘇青驚訝地看着尚香,尚香卻投入到她懷裡抱着她:“我恨不得,全天下只有我一個人知道你的秘密——你所有的秘密,也只有我一個人知道。”
——原來,只是爲了這麼小的事麼?
蘇青的心裡,好像有一種東西在收縮,然後又放大,直至全身四肢百骸。
“小傻瓜,我哪有什麼秘密。”
蘇青邊領着她往後院走去邊道。
尚香嘟起了嘴:“我的事你都知道了,可你的事我一點都不知道,還說什麼沒有秘密……”
正要再好言相慰,一個不可能傳入耳中的聲音卻響了起來:
“蘇賢弟!”
這個帶着驚喜的聲音,豁然就是孫策。
“你怎麼在這裡?”
蘇青也是萬分驚奇。
孫策快步走了過來,抓起蘇青的手緊緊握住:“我聽到你要去襄陽,可把我給擔心壞了!”
“這有什麼,我不是毫髮未損地回來了?”
蘇青雖然雙手被他緊緊握着,卻也沒有什麼嫌惡之情,只是感受到孫策的關懷,心裡也有一股暖流在流淌。
孫策握着蘇青的手頓了又頓,半天才鬆開,然後臉上微紅了一下,道:“北方傳來消息,說是笮融與薛禮火併,薛禮被殺,其餘衆混亂,這是攻取秣陵的好時機,所以我親帶一支兵回來了。”
“你還真是個不服輸的人呢!”
蘇青忍不住取笑了他一句,但是又道:“我聽說薛禮自稱彭城國相,自是要離開的,怎麼又被笮融所殺了?”
孫策笑道:“笮融心貪,怎麼肯讓薛禮分掉秣陵的那麼大一塊好處就走?”
蘇青點了點頭:“果如你所說,倒是個攻取秣陵的好機會。”
孫策搓着手:“這次我沒有多帶幫手,大部分軍隊都留在了吳郡,由二弟統領着。沒想到你卻沒去吳郡,反而來了曲阿。我們二人可真有緣啊,有人相助,秣陵城必入我手也!”
蘇青笑着說:“好你個孫伯符,我剛剛回來還沒休息,你就要我跟着你再去東拼西殺的,你可真是狠心啊!”
孫策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這,這倒是我的不是了。那我就在曲阿多休整幾天,也讓你和小妹多玩幾天。”
蘇青扭頭看了眼尚香——只見尚香噘着嘴,一副不開心的樣子,知道她又爲不能久聚而生氣了,便笑着去拉起了她的手——嗯,這隻小手還是那樣的感覺,柔嫩中帶着硬挺的力量:“這怎麼行,兵貴神速,恨不能朝發而夕至,怎能爲我而耽擱。我便與你走一遭秣陵便是了。”
孫策大喜:“蘇賢弟你真是上天賜予我的,我這就去準備!”
說着轉身便走,蘇青卻明顯感到手中握住的那隻小手在用力抽動着,想要把手抽出去——小姑娘生氣了啊!
“尚香,你我之間,還有什麼需要你這樣生氣的?”
“你……”
尚香用力掙脫了幾下,還是沒有能夠把手從蘇青的手裡掙脫出來:“你……你分明就是想着我大哥!”
蘇青一愣——她雖然知道自己對孫策的感覺也有些與衆不同,但也從沒有把這和對尚香的感情混爲一談,尚香現在說出了這麼一句,讓蘇青不由得呆了一下,因爲她頭一次開始正視起自己那可以稱得上紛亂的感覺。
對孫策,好像兄弟、義氣之情更多,但若說毫不爲他動心,好像那也不是。對尚香,卻是真正地想要把她擁在懷裡,甚至於說,被她擁在懷裡,長久的,永遠的,那樣,纔可讓自己滿腔的情,找到一個可以流出的口。
尚香看着蘇青呆呆地出神,以爲自己說中了蘇青的心事,更是惱怒,哼了一聲轉身就走。
蘇青卻一把拉住了她:“你生氣了?難道你不知,孫氏的江山,比起你的小兒女情長,更爲重要麼?”
“沒有你,我大哥就贏不了麼?”
蘇青把這小小的身軀摟進懷裡——那裡仍然傳來小小的掙動:“這一次,我帶你一起去好麼?你就住在我的營帳裡,如何?”
掙動漸漸地小了:“那又如何?”
“與其在這裡天天應付湘兒和你的母親,不如一起去軍中,煩心的事也會少一點。”
蘇青知道,吳氏現在也開始讓尚香學女紅了——比起那些針飛線走,還是在軍中更適合尚香的脾氣吧。
看着尚香雖然平和下來卻又帶着些不甘的臉,蘇青又道:“你跟我在一起,我也好告訴你我的往事啊——夜深人靜的,我的思路也清晰一點,也能更好地回憶起那些往事,你也不必擔心你的母親讓你去就寢……”
“那你能讓大哥帶上我麼?”尚香終於被說動了。
蘇青笑了——把尚香的一切掌握在手中,實在是讓她有種心滿意足的感覺:“你不是慣會偷着跑的麼?有我在,你會更方便。”
尚香紅了臉,甩開蘇青,扭頭向裡面跑去,還不忘回頭威脅:“你這次要是敢撇了我去,我定不饒你!”
蘇青但笑不語,等到尚香走遠了,才移步去找孫策。
孫策這次回曲阿確實沒帶來多少兵,將領們也大都沒有前來,只有一個新來的名叫全琮的,年僅十五歲的年輕人作爲孫策的護衛跟隨着來了。
全琮的父親全柔是會稽東部都尉,看到孫策在吳郡勢如破竹,知道會稽也擋不住孫策,就率部先歸降了。據說全琮在他父親剛上任時曾做過一件收買人心的事——有一次,全柔派全琮攜米數千斛到吳地出售,全琮卻把它們全部散發一空,救濟貧民。全柔大怒,全琮卻對他說:“我以爲賣米換錢並非急事,而士大夫有燃眉之急,所以來不及啓報就賑濟散給了。”全柔感到十分驚異,之後中原士人避亂江南,聽到全琮如此對待士大夫,都來依附全琮,以至於全家的門客達數百人。全琮竭盡家資給予救濟,同甘共苦,因此名聞遐邇。
“呵呵,用父親的糧米來收買人心麼?倒也可算是個任俠之士。”蘇青對全琮的評價倒是不像江東士人那麼高:“只是這樣的人,怎麼配得上尚香?”
剛剛遇見孫策,孫策向她介紹了全琮,然後暗示這次回來,是爲了給尚香相親婚配的。即便尚香只是自己的朋友,平心而論,蘇青也覺得全琮配不上尚香。
“況且尚香只有十三歲啊?這麼早你就要嫁了她?”
孫策卻只是在聽取了全琮的報告後就讓全琮下去了:“可以先交換聘禮訂婚嘛!不過我這次回來,卻不是爲了尚香和全琮。”
蘇青愣了愣:“那是誰?”
孫策笑了笑,讓蘇青稍待,然後出去,不一會兒帶回來一個面如冠玉,神采飛揚的少年。
“蘇賢弟,給你介紹一下,這位是前廬江太守陸康的侄兒,陸遜陸伯言。就是之前跟你說過的陸儀,他現在改叫爲陸遜了。今年也是十三歲,與尚香同年呢!”
聽着孫策的介紹,蘇青上下打量着陸遜,也不得不爲他的風采所折服——這種風采,是一種扶搖直上的飛揚,與諸葛亮的淡泊和雅是完全不同的,但是卻一樣令人心折。
——或許,他是足可以配得上尚香的人呢!
在那一瞬間,蘇青忽然心生了退縮之心,她頭一次真正地意識到——尚香終究,還是要嫁人的吧。
以孫氏在江南的基業奠定來看,也需要像陸氏這樣的名門望族的支持。
——或許,尚香之於自己,終究也只能是像月英那樣的妹妹而已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