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 子矜,這就是我的兒子,子脩。”
曹操拍着曹昂的肩膀, 眼中露出讚賞和疼愛的神情, 對蘇青說道。
雖然平日曹操也有對自己露出過讚賞和疼愛的神情來, 可是似乎與現在的神情相比, 總還是有那麼一點不同。
——可是究竟是什麼不同呢?
蘇青也說不清道不明——可能, 這就是對骨肉相連的兒子的親情吧!
於是,在曹操的書房,蘇青與曹昂算是有了一次正式的相見。
這一年, 蘇青十一歲,曹昂十三歲。
之後的日子裡, 經常能夠遇到曹昂。有時是在後院, 有時是在廊前, 也有時是在書房。蘇青自己的書房,曹操的書房, 都能偶爾遇見他。
這個偶爾,大約是三到五天一次吧。
通常只是些禮節性的寒喧,但有時曹昂也會對蘇青表示一下關心。
這種關心通常是拍拍她的肩膀,間或摸摸她的頭頂。
但實際上蘇青的個頭並不矮,起碼在這個時間裡, 她並不比曹昂矮多少。所以她有時也對曹昂的這個舉動感到有些反感。
“你能不能不要再摸我的頭?”
終於在一次, 在廊上相同的時候, 看到曹昂向自己的頭頂伸出了右手, 蘇青忍不住開口了。而且語氣很不友好, 打破了平時兩人間那種看起來很和睦的感覺。
但是曹昂卻只是在一瞬間停窒了一下,然後就恢復了那種溫和平易的笑容:
“是麼, 你不喜歡這個動作啊。那我以後就不做了,真是抱歉。”
曹昂的笑容總是讓蘇青有一瞬間的失神,等到回過神來,往往曹昂早去得遠了——這一次當然也不例外。
看着曹昂遠去的背影,蘇青在那一瞬間居然有種愧疚的感情——原來這是曹昂一種示好的方式麼?
然後曹昂之後似乎就有點故意避開蘇青的意思。原先三五天一小遇,不知不覺中就變成了五六天才能遇上一次。微小頻率的改變,並不能引起才十一歲的小蘇青的注意。而且曹昂如何,也的確並不在蘇青的心上。她所關心的,還是隻有孟德公。
孟德公教的東西,有的時候其實很難理解,但是有幾次在蘇青爲難的時候,總是會不經意地遇到曹昂。然後在曹昂也看似不經意的互相問候中,提到雙方目前的學業。接下來曹昂總是會提出自己的見解,讓蘇青每每都有恍然大悟或茅塞頓開的感覺。時間長了,蘇青也漸漸對曹昂沒有了開始的隔閡。
“沒什麼大不了的。你的這些東西,我之前就讀過。我當時比你遇到的困惑要多很多,都是父親爲我解的惑。這些見解,也都是父親的。不過,你可不要告訴父親,這些是我告訴你的呀!”
在蘇青一再向曹昂表示感謝時,曹昂毫不在意地道。
但是這樣一來,時間長了,兩個人的關係也漸漸好轉。雖然,曹昂並沒有刻意地去接近蘇青。他們之間的交集,仍然只是限於書房與廊上——如今的曹昂,連後院也極少去了。
就這樣,不知不覺中,蘇青在曹操的家裡已經待了兩年多,與曹昂一起迎來了她在譙縣的第三個新年。
而從這一年的秋天開始,十四歲的曹昂就要與曹操一起去野外射獵,蘇青能看到他們的機會就更少了。而每當這時,蘇青就會泡上一壺熱茶,暖洋洋地坐在窗前,看看外面的雲,嗅着外面的風,到了冬天,有時還能欣賞一下那冬日裡飄下的雪。
“你就是蘇青?”
在一次看着窗外的雪景時,一個聲音打斷了蘇青的好興致——孟德公外出,不會有人監督自己的學業,樂得偷個閒,多難得啊!
蘇青回過頭來看着發聲的那人——卻原來是曹操的正室丁夫人。
丁夫人是與曹昂一起回來的,他們母子原先住在洛陽,沒有跟着曹操一起去濟南赴任。現在曹操從濟南國相的位子上辭了官回鄉,她們母子自然也跟着一起回來了。只是曹昂先行回了譙縣,而丁夫人卻是兩把洛陽的事情都處理好了後,於前兩天才回的譙。
不過曹操並沒有把蘇青引見給丁夫人,她們二人也就沒有相識,只是互相知道有這麼個人罷了。不過在丁夫人回來,蘇青曾見到過。那時蘇青身着普通,混在一羣婢女和家僕叢中,丁夫人當然不會注意到她,而她卻是把丁夫人看了個真真切切。
“原來是夫人!”
蘇青笑着從椅子裡出來,向丁夫人行禮。
丁夫人看着蘇青,似乎有點失神,半晌才道:“果然,有三分相似。”
蘇青一時不明白她的意思——怎麼?是說自己和某人長得很像麼?
想了想,笑道:“聽夫人所言,小女可是與夫人相識的某人長相相似?”
丁夫人哼了一聲,眼中似乎有厲芒閃爍了一下,然後又問道:“你是哪一年生人?”
蘇青愣了一下,道:“小女生於熹平五年。”
丁夫人更是怔了一下,兩眼呆呆地看着蘇青,口中喃喃地重複着:“熹平五年……熹平五年……熹平五年……”
重複了好久,才長嘆了一聲:“原來如此!”
說着回身而去,居然有點失魂落魄的樣子,搞得蘇青一點頭腦也摸不到。
兩天後,曹操與曹昂父子回來了。蘇青覺得既然丁夫人好像有點不太喜歡自己,既然如此,那何必自己去湊這個熱鬧?
——以孟德公的聰明,一定會猜到其中的緣故的吧!
果然,不到片刻,曹操就派人讓蘇青去他書房見他。
剛剛走近書房,卻聽得裡面有人聲。雖然並不想是偷聽,但是想要停下腳步卻也晚了點,再加上裡面的人的聲音,也似乎大了點。之前說得些什麼,並不知道,但是卻有一句話清淅地傳入蘇青的耳中——
“你最好把她儘快嫁出去。若是你捨不得,大可讓子脩收了她。我看他們二人倒也相配得很啊!”
這個聲音,是丁夫人!
——她說的,是我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