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夜, 蘇青宿在了關羽的營帳之中。
劉備爲了避些嫌疑,不讓蘇青宿在自己帳中這很好理解,但是爲什麼要讓自己宿在關羽帳中呢?
在蘇青看來, 比起關羽, 張飛倒是更合自己的胃口。所以蘇青也更喜歡親近張飛。不過劉備已經說了讓自己暫住關羽帳中一宿, 若是自己反對的話, 只怕與關羽的關係會越來越僵, 於關羽面上,甚至於劉備面上,也都不好看。
——反正, 料想這關羽也不敢對自己無禮!
懷着這樣的想法,蘇青跟着關羽來到了他的帳中。
有點出乎意料的, 關羽並沒有跟着進帳, 而是在帳外交待了蘇青幾句, 就站在帳外不再出聲了。
蘇青掀起帳簾看了看,映入眼簾的是關羽偉岸的背影。
在夜晚火把搖曳的晃動下, 關羽的背影顯得說不出的厚實,讓人安心。
在那瞬間,蘇青忽地明白了劉備的意思。
如果自己是到張飛營中借宿,以張飛的性格與自己對張飛的好感,一定不會避什麼嫌疑, 而會兩人一起在帳中秉燭夜談的吧。
而那樣一來的話, 對自己和張飛, 甚至於對劉備, 都不是件很好的事。
關羽爲人, 既有傲氣又有傲骨,容易被小人所嫉, 但也正因爲此而不會讓人說些其它方面的閒話,說了,也不會有人信。
蘇青回到了帳中,看着桌上放着的一卷書——是《春秋》。
百無聊賴地拿起它翻了翻,卻聽見帳外似乎有人聲。
恍惚間,聽着好像是孟德公的聲音。
蘇青一下子驚慌起來——在這種情況下,她不知該怎麼樣對孟德公解釋自己如何會在劉備營中。
“雲長爲何不去營中歇息?”
傳來的聲音近了,確確實實是曹操的聲音。
“司空大人,呂布命其偏將秦宜祿將其妻獻於我,欲求一生路。現今其妻在我營中,我不敢亂了軍規,所以在帳外暫歇,欲等我家主公忙完了軍務,便將此事上告。”
“哦?”
曹操發出了詫異的聲音:“沒想到呂布堂堂一路諸侯,居然會想出這種主意,真是窮途末路了啊!”
關羽呵呵笑了一下,道:“此女倒也頗有幾分姿色,望司空大人能就此賞賜了在下。”
曹操呵呵笑了起來:“不料雲長也有此等豔遇!”
說着笑着走了開去——想是去見劉備去了。
關羽的聲音似乎也隨着遠去了,大概是爲曹操引路去了吧,隱約還聽到曹操的戲語:
“春宵一刻,雲長只管自去,不必相隨了……”
“司空大人莫要取笑,如今兩軍交戰……”
聽着曹操遠去的聲音,蘇青忍不住輕輕撩起帳簾,想看看曹操的背影。
孟德公的背影,與前些時日在宛城相見時沒有多大的改變,與自己印象中的也別無二致。
——孟德公,不是我有意避開你。實在是現在,我不能與你相見啊!我,還有不能陪伴在你身邊的原因!
而正在與關羽說着話的曹操,這時好像也心有所感,忽地回過頭來,向關羽的營帳看去,卻只看到那一幅正被放下的簾子……以及,那一襲在掀動的簾腳下瞬間顯露的纖細的腰肢,和那修長的雙腿……
有點眼熟,有點疑惑。
但是沒有容曹操多想。劉備就迎了上來——顯然他也是得到了通報,知道了曹操大駕光臨,所以出帳迎接來了。
兩個老奸巨猾的人一見面,一連串的客套和試探可謂是針鋒相對,曹操哪裡還記得剛纔心裡的那一點點疑惑。
而蘇青,卻是心事重重地夜不能寐。
——高順,該怎麼救?
——奉先,難道就真的沒有挽回的餘地了麼?
——呂秀啊呂秀,我該怎麼面對你?
——孟德公啊!我又能如何才能不傷害到你?
——尚香!……尚香!……尚香!……
昏昏沉沉地在桌前伏案而眠,醒來時已是第二天清晨。
走出帳外,驚奇地發現關羽居然還駐立在帳外——看樣子好像站了一夜的樣子。因爲他的肩頭,有着明顯的積雪——原來昨夜,已經下了一場大雪。而關羽,爲了防止有人偷入營帳,特地在帳外守了一夜。
莫明的,蘇青的心裡有一點感動。
雖然知道,關羽並不是爲了自己才這麼做的——他是爲了劉備,爲了不讓曹操的細作得知蘇青在此。那樣的話,會讓劉備很爲難。
“關將軍。”
蘇青向關羽打着招呼。
關羽回過頭看了一眼蘇青,嘴角動了動:“你醒了?我大哥正讓你過去呢。”
蘇青點了點頭,正要前往劉備營中,卻又被關羽攔下。
看着蘇青不解的眼神,關羽也難得地笑了笑:“主公也正在進膳吧,你也最好洗漱了用好飯後再去。不必急在這一時。”
蘇青一想也對,也就沒有再說什麼。在拾掇好了一切後,跟着關羽去了劉備的帳中。
“昨夜孟德公好像來過?”
在去劉備營中的路上,蘇青這樣問道。
關羽也沒有隱瞞,給了蘇青肯定的回答。
蘇青舒了一口氣——看來下邳還不會這麼容易就攻下,不然孟德公也不會在這種時候還來劉備的營中與他商議了。
進了劉備營中,蘇青還沒張口,劉備就把她昨夜想了一夜想好的爲高順求情的說詞給堵了回去。
“子矜,曹操昨夜前來之事,你也知道了吧?”
劉備一邊招呼着蘇青坐下一邊說。
蘇青點了點頭,劉備又道:“曹操爲人多疑,我看還是讓雲長護送你離開的好。曹操對你雖然也並無惡意。但我想你好像也不會在這個時候去見他的吧?畢竟呂布與他正在交戰,要是你想見他,早就去了他的營中,也不會一再來找我了。”
蘇青皺着眉:“那奉先……”
“此事我自會盡力,子矜還是儘早離去的好。”
蘇青心裡也明白,要是讓曹操發現自己在劉備營中,那劉備免不了也會受到些猜忌,自己離去,對他也是甩開了一個包袱。不過對於自己來說,現在也是該離開了。誠如劉備所言,孟德公的確很多疑。昨夜關羽騙他說自己是秦祿之妻,雖然瞞過他一時,但時間一長,只怕還是要引起他的懷疑。況且城中降卒日多,也免不了會有人帶來麻煩,還是先走的好。
站起身來,想要走,卻又回過身來:“玄德公,還有一事想要相求。”
劉備一愣,旋即笑道:“子矜何必客氣,但說無妨。”
“高順與我交情不錯,他日城破獻俘之時,還望玄德公能爲其美言一二。”
劉備顯然也是有點錯愕的,但還是很爽快地答應了蘇青的請求。
於是,雖然有點不捨,蘇青還是跟在了關羽的身後,準備跟着他離去。
“雲長要出營巡視麼?”
樂進好死不死地又出現在二人面前:“這位將軍數次前來,怎麼都是匆匆而來,匆匆而去呢?”
關羽見樂進正上下打量着蘇青,只好有點無奈地道:“這是我的一位故交,前來投靠我家主公的。”
“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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樂進看着關羽:“那不知雲長現在意欲何往?”
事到如今關羽也沒有辦法,又不好說現在準準備出營巡視之類的話——那樣萬一樂進說要一起去,那蘇青可就不好走了。雖然樂進也不會當面就提出疑問,但也難免派人去追——關羽總不能一直送她過了長江吧?
“啊,昨夜司空大人並未秦宜祿之妻的處置有過明確的表示,所以今日我想再去請示一下。”
蘇青明顯可以看見關羽側面太陽穴上暴起的兩條小筋,心裡不由得嘆了口氣——這不是個擅長於說謊的人!
“那這位先生爲何要與您同去?”
樂進問出了理所當然的話,讓蘇青再次在心裡嘆氣——也許從昨夜關羽臨時撒的謊來看,自己就終有一天要落到這樣尷尬的田地吧!
關羽果然不出蘇青所料地漲紅了臉,半天才道:“其實,這位就是秦宜祿將軍的妻子……”
樂進像是有點吃驚的樣子——畢竟蘇青來過幾次了,一個呂布麾下將領的妻子,總是單身來到劉備營中,這可不是件正常的事。
蘇青這時也沒有別的法子了,只好紅着臉道:“我和關將軍是同鄉,之前就有交情,所以纔會有此舉動,還望樂將軍見諒。”
嘴裡說着,心裡已經把關羽罵了個透!
樂進卻是呵呵笑了起來:“原來如此啊!也罷!正好我也要去司空帳中,如此便與雲長一併前去便了。”
關羽沒有辦法,又不好說不讓他跟着,更不好說不想去了要回營。只好與樂進一起到了曹操的中軍營。
蘇青在路上已經求樂進暫時爲自己的身份保密,做出一副關羽其實是想把自己護送出徐州,來個金屋藏嬌的樣子。
還好曹昂已經不在了,不然被他看見,自己那真的是無所遁形了。
蘇青有點做賊心虛地往士兵的人羣中擠了擠——知道曹操不會出帳,樂進也不會無聊到把自己這樣一個人的存在報告給曹操,但仍是覺得有點不安。
過了小半柱香的時間,關羽從曹操的帳中出來,看到蘇青,臉上露出一絲苦笑。
蘇青怕被曹操察覺,也不多說,趕緊拉着關羽轉身就走。
關羽卻對她嘆氣道:“真是抱歉,剛纔樂進說了我要帶你走的事。曹操卻說等這一仗完了,一起回去,還把你賜給了我。”
蘇青心頭一跳,看了關羽一眼——關羽的神情倒是很平靜:“你不要誤會,我對你沒有興趣。”
蘇青臉上一紅:“那現在怎麼辦?連夜逃走?”
關羽看了一下四周——周圍的士卒都在各忙各的,並沒有注意到他們兩個,便小聲道:“今夜就送你走!我看剛纔曹操已經對你這個所謂的身份生疑了!”
蘇青怒道:“到底是誰給我安上這個身份的!”
關羽的臉也紅了一下:“當時也是一時慌亂嘛!算了,今夜就送你走,曹操再生疑也沒用了。”
蘇青嘆了口氣——事到如今,還能怎麼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