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堯小心翼翼地拂過我眼角的淚水，道：
“那你又可知，你的這番話讓我如何？”
他頓了一下，終於還是坦誠道：“你的話就像是劍，是匕首，狠狠地刺在我的心裡。原本傷痕累累的心，就像是死了一樣。”
我不語，心中震顫無比。
他繼續說：“你知道嗎，就算是當年你狠心丟下我，一個人跑去國外，我也從來沒有如此絕望過。我知道你只是氣得狠了，想要找個地方發泄一下，你想要懲罰我，怎麼樣都可以，你要分手，你不想要再見我。好……我等你，一年，兩年，我就在原地等着你。”
我捂脣，眼淚狂飆，再也無法抑制內心的痛苦，他憐惜地看着我：
“我知道，無論我做什麼，無論我怎麼去彌補，傷害了就是傷害了。我不敢再奢求你的原諒，我只盼有一日你氣消了，再回來我的身邊，我一定再不耍小聰明，自以爲是地俘獲你。可是，當我聽到你如此決絕的話語，當我得知你的心已經冰冷到如此田地的時候，我簡直要發瘋。”
他的眼神變化莫測，痛色直達心底。我不忍再看，耳邊卻依舊是他綿纏的低音：
“我也想放棄，想要忘記過去，想要重新開始，可看你身邊有那麼優秀的男人圍繞，看你在沒有我的時候也可以微笑，看你再也不需要我的保護也可以獨當一面。我忽然開始後悔，我後悔自己高估了在你心中的位置，我後悔我白白浪費了兩年，讓你有時間淡忘，我害怕我的等候是一場徒勞，我更害怕，有一天，陪你走進婚禮殿堂的那個人……不再是我。”
“……”
“薇薇，我從來沒有像那個時候一般害怕過。你來S市出差，我躲着你，冷着你，可是我無法不想你；你被季婉設計來我家裡，我氣得發狠，卻又無可奈何，吻你是我情不自禁，傷你是我口不擇言；你連累病倒，你可知道那個電話簡直要把我逼瘋了，我不知道該怎麼面對你，面對我們的過去。無論我怎麼做，爲什麼你就是不肯原諒我……”
“衛堯……”我哭得上氣不接下氣，他卻繼續道：
“後來，我沒辦法，只能將錯就錯，故意讓你爸媽知道我的存在，我知道你一向孝順，就算是爲了他們也不會跟我立刻翻臉……你可知回家的那段時光，我彷彿以爲我們從未分開過。彷彿沒有那空白的兩年，你沒有離開我，而我……還守護在你的身邊。”
我驚措不安，內心累積的堡壘已經開始崩潰缺口。他怎麼可以，怎麼可以……到這個時候，還在設計我……？
“這次吃飯……我原本是想借此機會，跟你開口，讓我們重新在一起……”他失笑，從我包包裡拿出他遞給我的那一袋糖果，打開最底下的一個包裝盒，那裡面赫然珍放一條精緻的項鍊，他挑了起來，我纔看到，鍊墜是一串字母：“IMY”
我的心防轟然崩塌，那是我們的暗語，是他向我反表白的情話。
IMY——IMissYou
他望着我，扶着我小心翼翼地把項鍊給我戴上，輕聲道：
“薇薇，你……還
願意再相信我一次嗎？”
我擦乾眼淚，萬般糾結。此番坦白，情意深切，感人肺腑，可是不知爲何，我的心中除了被體諒被呵護的感動之外，竟然也感到了一絲絲害怕。
思及這兩週的種種，從上飛機開始，到回家見家長，再到回來的吃飯。
一步一步，精巧設計，彷彿他再一次織就了一張大網，靜候我的到來。
腦海在電光火石之間，我驀地想起多年前的那個夜晚，在衛堯空間裡看到的那一封寫給我的情書。
字字血淚，卻如刀劍橫插在我的心中。
……
“後來我們在一起了，那個時候我心灰意冷，對你就只是普通的朋友看待，我沒想到，你竟然真的會跟我表白。
這就是耍手段後我得到的結果嗎？
戰國時有說齊王曰，凡伐國之道，攻心爲上，攻城爲下。心勝爲上，兵勝爲下。是故，聖人之踐國攻敵也，務在先服其心。
在我看來，凡感情之事，攻城爲上，攻心爲下。因爲女人心，海底針一樣難以捉摸，這一點我不能勝你，只可智取。是故，爲了拿下你，我做到了八字真言，我真的俘虜了你的心。
我有些得意，可是我又有些後怕，如果有一天，這一切被你知道了，你會怎麼辦，會不會看不起我？
短暫的猶豫之後，我說服自己，那就在一起吧，如果這就是命運的安排。
不奢求，不遺憾，不後悔。
我們在一起吧。”
……
我望着他忐忑的眼神，看他泛紅的眼眶，卻覺得方纔的種種感動頗爲諷刺，我不知道此刻是清醒還是糊塗，是該感動流淚，還是該傷心流淚。
我分不清他此時的深情含着幾分的算計，我不明我爲何在這樣的時候還可以冷靜地對自己下決斷——他所說的一切，都是一場騙局。
“薇薇？……”衛堯不安地看着我，或許是我麻木的面容讓他感到一絲害怕，也是，如此深情的表白，換做是別人，早就感動得一塌糊塗了不是嗎？
我回過神，看見剛纔還在曖昧的兩對小情侶，都是兩眼發光地看着我們，那眼神分明是在暗示我——這麼好的男人跟你表白，你就從了吧。
我深呼了一口氣，望着他，悠悠道：
“戰國時有說齊王曰，凡伐國之道，攻心爲上，攻城爲下。心勝爲上，兵勝爲下。是故，聖人之踐國攻敵也，務在先服其心。
在你看來，凡感情之事，攻城爲上，攻心爲下。因爲女人心，海底針，這一點你深以爲然，對我只可智取。所以，當初你就是這樣俘獲了我的真心？”
衛堯神色一頓，臉色也變得蒼白。
我從沒有告訴他我怎麼知道了當年表白的一切，而他或許只以爲是別人走漏了風聲，可笑還在小心翼翼地隱瞞着。
如果這一切，我從來都不知道，那該多好？……
可是那封情書，躺在垃圾箱裡整整四年的歲月都不曾被他徹底刪除，或許……這就是命運，我們……終將有緣無分！
我嗤笑着
看他如晴天霹靂一樣地眼神，心裡卻是可悲可嘆，直到此時，我竟然還是那麼深刻地愛着他。
“你不是很想知道當初我爲什麼會不顧一切地想要和你分手嗎？”我冷嘲道：“你以爲是杜萌挑撥？呵呵，我林采薇還不至於蠢到那種地步。我當初給過你機會，我問你爲什麼不給我表白，爲什麼一開始不肯承認你不喜歡我，可是你總說，這是誤會，你是愛我的。”
我不禁眼底再一次氤氳，我每說一個字，心就再痛一次，連呼吸都變得急促。
“因爲我看到了那封情書，衛堯，你扔在空間垃圾箱裡的那一封。一字不漏！”
衛堯不再言語，就像是被揭穿了一樣，他辯解道：
“薇薇，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樣，那不是真的情書……”
“是啊，在我看來，那是判決書。判決了你一開始從來沒有愛上我，即便愛上也是開在謊言之中的花朵。衛堯啊衛堯，你只知我不願意回頭，可是你知我爲何不願回頭？因爲我看不上你的種種算計，我恨你連最愛的人也要算計！你當我是什麼，敵人嗎？還‘攻城爲上，攻心爲下’。虧你想得出來，古人的名言警句在你口中真是糟蹋了！”
“薇薇，我在你眼裡，就是一個只會算計的齷齪小人嗎？如果我不是真心喜歡你，那我爲什麼要費盡心思地去做這些？”
“我怎麼知道？”我冷冷道：“只是現在想起，當時的一切，遊樂園的邂逅、一整月的無微不至地照顧和陪伴，乃至我那一次可笑的表白……呵呵……”
我失笑：“我竟然真的淪陷了，在你精妙絕倫的手段之下。”
“薇薇……”
“你很得意吧，”我笑着流淚道：“其實我兩年前就想問你這句，驕傲不可一世的林采薇，終於拜倒你懷中，對你死心塌地，百依百順，再也不是高中時候冷面相對的模樣。”
我字句如弓弩利劍，射在他耳邊，卻痛在我的心裡。
衛堯搭在我肩上的手無力地垂下，他欲辯無力，辯無可辯，這纔是赤裸裸的真相，不是麼？
“我以爲我們可以把過去的一切都給忘掉，我也說過，就算做不了戀人，我也不想失去朋友。可是你……直到剛纔還死心不改，你設計我，設計我爸媽，騙我去你家，而後還想在這裡再一次騙我和你在一起嗎？”
我忽然覺得一切都那麼蒼白無趣，有些事情，捅破了，竟然再也沒有想要遮羞的慾望。
撕裂的真相背後，就是徹底的訣別。
原來我守着這個真相這麼多年，只是不希望我和他走到山窮水盡的地步。
“衛堯，你爲什麼要逼我，逼我說出這一切？”我遺憾道：“你覺得是你的僞裝太高明我無法看出，還是覺得我就是個白癡，可以再被你騙第二次？”
他啞口無言，我心力交瘁。
我們終究還是走到了這一步，本以爲，我們是真的可以做回朋友的。
摩天輪緩緩轉動，地面越來越近，我們離幸福，卻越來越遠。
沒能在頂端親吻的我們，終究還是各自離散。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