汐灩一行人走了,但是家裡面依然是低氣壓。雖然當時的談話都是關上門私底下達成的,但是爸爸不是爺爺親生兒子的事情還是傳開了。
不過這也沒有影響爸爸爲老人送終,他還是該做什麼就做什麼,第三天起靈的時候,爸爸重重地在奶奶靈前磕了三個響頭,飽含情緒。
我想,爸爸的心裡,一直都把她當做自己的親媽,只是奶奶的傳統執念太深,臨到最後那一刻,不知道是否想通。
其實人與人之間的關係有很多種,血緣關係,社會關係,爸爸不論是誰的兒子,可是這幾十年來的養育和陪伴是任何DNA都無法抹殺的。
他生在林家,長在林家,這裡是他的根。正因爲他真真切切地明白自己想要什麼,所以儘管奶奶對他性情大變,他也沒有一絲怨言。
偌大的房子一下子空了下來,這裡面也擺上了奶奶的新排位,和爺爺並排一起。
爸爸給爺爺點了一根菸,領着全家跪下。
他平靜地說:
“爸,媽,您二老安心走吧。我們都好着呢,不必惦記。我身世的事情大家都知道了,其實這件事沒什麼好遮掩的,你們不必爲我擔憂。”爸爸頓了一下,又道:
“媽,您臨走前跟我說,寧願放棄和爸同穴安葬,只求我不爭那份家產。我當時爲了讓您走的安心,我應了。其實我一直就沒打算爭什麼,您放心,爸那裡還給您留了位置,希望你們仨在那邊……都能夠好好的。家產的事大妹和二妹也都同意了,股份是人家的,咱得還回去,該得的,一份都不會少。你二老就放心吧……”
送走了奶奶,爸爸瘦了一大圈。每天的話變得更少了,沒事就把自己憋在屋子裡,一個人拿着毛筆寫寫畫畫,真不知道他到底是在祭奠誰。
媽媽雖然嘴上不說,但是也知冷暖,隔三差五地送吃的喝的,生怕他的而身體垮掉。
我一週的假期眼瞅着就快到日子了,可是爸爸那個樣子,我又放心不下,本來想在厚着臉皮多待幾天。誰想第七天我爸就忽然精神抖擻地出現在我和我媽面前,反而讓我們有些不適應。
元氣這麼快就回復了?
“愣着幹啥,趕緊做飯去。”爸爸瞪了媽媽一眼,嗯,語氣似乎也沒有以前那麼陰沉了。
“薇兒,你過來,爸有話跟你說。”
“哦。”
父女倆坐定,我給老爸倒了一杯茶,茶香四溢,緩解緩解人緊繃的神經。
“你把你和你林汐姑姑認識的前因後果,給我老老實實交代一遍。”
“啊?”
“啊什麼啊,趕緊交代。”
“哦……”
父威一擺,自小養成的條件反射讓我趕緊和盤托出,連細節都不敢遺漏。
爸爸聽完,略帶疑慮:“她真的不是刻意找到你的?”
“肯定不是,當時我出差去Q市是公司臨時安排的,而且我那個時候騎行迷路,是和她偶遇的。當時我不認識她,她也不認識我。”
“那後面你的工作,她那麼幫你,都不覺得奇怪嗎?”
“……”我能說我當時以爲因爲莫柔嗎,顯然不能,按着爸爸老本行的偵查能力,肯定接下來就會甩出一連串問題:莫柔是誰?你們爲什麼會長得像?羅恩又是誰?你和羅恩又是怎麼認識的……
這一連串問下來,我不死也得脫層皮,於是我果斷地選擇了忽略。
爸爸見我答不上來,很快進入了下一話題,他很慎重地說:
“薇兒,接下來的話你要仔仔細細地聽,一句都不要遺漏,一定要全部聽爸爸的。”
我點點頭。
“回B市以後,不要再和林汐姑姑有任何聯繫,也不要應酬跟她有關所有人的邀請。儘快調工作,離開B市,你回來也好,去S市發展也罷,總之不要再留在那裡了。”
我明白爸爸的擔憂,他不想和華北林家有任何來往,自然也不希望那些人從我的身上打主意。可是……
“爸爸,股權都已經還給他們了,這又是爲什麼啊?”
爸爸從書房的櫃子裡抽出一本《側寫師》,展示給我說:“這本書中間單頁上是這些年爸爸暗中調查林氏集團的一些資料。那裡面烏七八糟一團黑,水太深,當初我並不知道你爺爺留下的那份財產是股權,所以沒有過多在意。
這東西別人看來是價抵萬金,若是握在咱們這些普通人手裡,那可就是催命的東西。林汐這次雖然很不給我面子,當着所有人的面揭開了我的老底,但是她也是好意,股權挪動驚動得肯定不止林汐一個人,林家的其他人恐怕早就在我們的周圍盯了很久了。
她這麼大鬧一場,當着大傢伙的面燒了那份原件,那些人這幾天估計也都撤走了。”
我不解:“那些人是誰?”
“林家的,我也不知道,只是有種感覺。薇兒,現在股權已經沒了,他們自然不會跟咱們小角色計較,可是你只要一日還處在B市的漩渦中心,他們就一日盯着你。”
“爲什麼啊?”
“你林汐姑姑有句話說的不錯,血緣這件事是無法隔斷的,你和我的身上都留着那個林家的血,而如今……林老爺子身體大不如前,大部分家族企業都掌握在他的長子手中,大權在握,可是隻要頂頭的林老爺子一日不死,他就永遠無法成爲林家真正的主人。可如今我身份尷尬,就算我隱藏再深,對他來說我都是一個潛在的威脅,我之所以沒有答應跟他回去,因爲我不想讓你和你媽跟我一起淌這趟渾水。
富貴是眼前雲煙,我只想在這座偏僻的小城市裡和家人一起開開心心地過日子。所以薇兒,你大了,我說的這些道理你應該明白,古人有一句老話,‘禍兮福所倚,福兮禍所伏’。潑天的富貴背後,那是一個看不見底的深淵,爸爸是怕你年輕,被迷惑而一腳踏進去。所以提前跟你打聲招呼。”
“我知道了,我不會和她聯繫的。爸爸你放心吧。”
“還有,以後不許再胡亂叫人了,林汐是你姑姑,雖然咱們不會相認,但是以後見了面,也不許再叫她‘姐姐’了,聽見沒有?”
“不是不見她麼……”
爸爸微怒:“這不是萬一麼。”
我應着,本想拿過那本《側寫師》看一看,可是爸爸卻又把它收了回去,說:
“算了,只要你安安分分的,以後應該也用不上這些了,大人們的事情,小孩子還是少知道比較好。行了,你收拾東西回B市上班吧,這裡沒你什麼事了。”
我呆住:“爸……您這是要……趕我走?!”
“嗯,”他倒是回答的言簡意賅,我不幹了:“我這纔回來沒幾天啊,您就趕我走?”
“原本就沒打算讓你回來,咋咋呼呼地一天沒個正形,你看你回來也沒幫上什麼忙。就看你的臉是越來越圓了,好了,你奶奶也走了,孝心也盡了,但是活着的人總還要過日子不是。爸知道你顧慮什麼,你放心,我這把老骨頭還沒那麼容易倒下,你就安心回去上班吧。好好表現,早點深情調工作。”
“哦……”
就這麼地,我鬱悶地回來了,又得鬱悶地回去。臨走時,媽媽又給我大包小包帶了好多吃的和用的,叮囑我在外面照顧好自己。
我連聲應了,原本爸爸堅持要送我,幸好有衛堯同行去機場,我就
拒絕了,經歷這一場生離死別,還有兄妹情斷的場面,我想他們也夠心力交瘁的了,這送別,就免了吧。
去機場的路上,我可算是把這幾天憋屈的苦水倒了個乾淨!
我是這麼對衛堯說的——
我有一個好消息和一個壞消息,你要先聽哪一個?
衛堯按照往常樂觀的性格,說——
先聽好消息。
於是我道——
你知道嗎,你可是撿到寶了!你寶寶我原來是一個富三代!
衛堯……
“那壞消息呢?”
我略表汗顏,道:“壞消息就是,我這個富三代就是一紙糊的,不但一分錢撈不着,還有被別人攻擊的危險。”
衛堯神情十分凝重,一副“我是不是該考慮換個女朋友的表情”,讓我心裡暗自不爽。
哼,果然夫妻本是同林鳥,大難臨頭各自飛啊。
這還沒大難呢,他就有猶豫的表情了!
不能忍!
下一秒,衛堯開口,說:
“所以呢?”
“什麼所以呢?”
衛堯無奈:“所以這跟我愛你有什麼關係嗎?”
也是哦,我是不是富三代跟我喜歡衛堯好像沒有半毛錢的關係。可是女人嘛,總是一種毫無邏輯的動物,稍有個風吹草動都會上升到“你愛不愛我”這個史上最難回答的問題上。
其實說真的,告訴衛堯這些,我只是想從他那裡求一份安穩,希望他可以明明白白地告訴我,不論我是誰,不論貧窮還是富有,他都會一如既往地愛我。
當然,此刻我的目的是達到了。
不過想想那個不確定因素莫贇,我的心裡還是有些發毛。總覺得事情絕不會就這麼簡單地結束,我忍不住問他:
“你來之前,公司裡沒有人爲難你吧?”
衛堯扭頭,不解地問:“爲什麼會有人爲難我?”
“我們在長明島的事情,你忘啦?”
他微微皺眉:“你是指莫贇?”
我把自己和汐灩的交談原原本本地告訴了他,其關於我跟那個林家的牽扯,此時已經再也不是秘密了。我和莫柔爲什麼這麼像,汐灩爲什麼會那麼照顧我,這一切都有了解釋。
他聽完後,沉默了好久,卻問了我一個不着邊際的問題:
“薇薇,你覺得是做普通人好,還是做萬衆矚目的人好?”
“哎?”
“如果有一天,你要回到那個林家去,你……還會記着我嗎?”
“哎?”
我連連發呆,可他卻忽然有些薄怒,他捏着我的手惡狠狠地說:
“你要是敢舍了我、敢忘記我,我一定不會放過你,上天入海,攻城略地,我也一定會把你給找回來。”
“你胡說什麼呢,亂七八糟的。我在跟你說正事兒呢。”
衛堯笑了笑:“我剛纔不是已經回答了麼,你已經應了我的求婚,此生此世,你只能是我的。如果誰敢阻撓,我就跟他拼命。所以,區區一個莫贇,你就不要再多心了,他不會把我怎麼樣,我也不會讓他對你怎麼樣。只要有我在,誰也不能傷害你。”
我頭枕在他的肩膀上,略帶歉意:
“這次回來奔喪,爸媽的心情都不太好,咱們倆的事,我沒敢多說。以後,再找機會告訴他們吧。”
“我會等,都等了十年了,還會在乎這幾天麼。傻丫頭,你就是每天想的太多,所以纔會心神不寧,放心,船到橋頭自然直,再棘手的問題,只要找到解決的辦法就可以迎刃而解了。一切有我。”
“嗯,我信你。”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