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說話的聲音都很輕,輕的不能打破天空的寂靜,但他們的話卻都沉澱在彼此的耳中。
恩澤回到了天殿,他彷彿是一尊石雕,一動不動站在天帝的身後。
天帝近日來心事重重,命運運轉,天地無極,即使是至高無上他,也感到命運帶來的悵惘。天帝道:“恩澤,你見到那個孩子了。”
“是,他希望您能寬限他幾日,待他完成最後的心願,他自會來見您的。”
天帝有些頭痛,他道:“你說,我該不該寬限他幾日?”
“不能!”
天帝閉上了眼,有時他也需要休息。
“恩澤,你好像有話要說?”
“是,北神曾問過我,他能不能在奈何橋等上千年之後進入生死輪迴?”
“你怎麼回答的他?”
“能,大光明他……”
他話音未落,天帝便擡手製止了他,好久好久,落寞的天殿纔回蕩起天帝無奈而飄渺的嘆息,天帝道:“恩澤,你錯了,魔帝是不會讓他在奈何橋等上千年的。”
恩澤道:“可是大光明他……”
冰闕涯之巔,魂獸·冰龍的龍角之上。
北神從未有過這一刻的平靜,他的力量來自天帝的憐憫,他曾經在天帝面前許下承若,他會像恩澤一樣,用一顆善良的心來感化世人,那時的他,確實是個需要憐憫的孩子。
命運無常,造化弄人,他沒想過他的結局會這樣,以一個罪人的身份跪在天帝面前。
或許明天,傾城就會醒來,那樣他就無憾了。
北極玄冰殿,雪姬湖。
他看着湖中那個身着冰袍的倒影,久違的笑容在湖中暈開無痕的漣漪,湖面模糊了,他再也看不清,再也看不清自己的模樣了。終於等到湖面恢復了平靜,他真心的笑了。
湖中他的倒影穿上了一件黑色的貧民服飾,湖中還倒映着一座祭壇,那是雪城中央的祭壇,他蜷縮在祭壇的角落,奢望有人能停下來跟他說一會話或是能分他一點食物。
那是他第一次給人講故事,當他看見孩子們臉上露出不可思議的時候,他笑了,湖面又再一次變得模糊。
後來,他看見了雪姬的影子,看見了吹燈、吹雪兩人的影子。
他跪在雪姬湖旁邊,細數着過往他笑了幾回,他跪在雪姬湖旁邊,懺悔自己犯下的罪。
時間在悄無聲息的流逝,或許,傾城該醒了吧。
他站在雪城的城門依舊踟躕不前,他循着往日的足印找到了祭祀奶奶家的冰屋,他像當年一樣輕巧的拉起了冰門上的冰環。
一柄屠龍刀在他眼前閃過片刻的寒光,他沒有退後也沒有用法術護體,汩汩流淌的鮮血染紅了這間狹窄的冰屋,他扶着冰牆好讓自己站得筆直,好有一副能守護雪城的北神模樣。
吹燈待要拉住吹雪手腕的手僵住了,血濺到了他的臉上,他以爲這是夢,他擦拭着臉上的血然後傻呵呵對北神道:“牛皮鬼,你的幻術怎麼這麼真,牛皮鬼,你……”
吹雪的身體僵硬了數秒鐘,這數秒鐘,他的魂魄好像陪着雪城葬在了這座冰山之中,打破冰屋死寂的是狐女,她尖叫着跑過去扶住了北神。
北神揉了揉她長長的頭髮,他看着狐女頭上別歪了的髮釵,儘管他臉色蒼白,儘管他雙手顫抖的厲害,他還是小心翼翼給她重新戴好。
“狐女,這能不能算是我送你的禮物?”
狐女拼命地點頭,她的喉嚨已被淚水哽咽的說不出話來。
吹雪昏倒在了地上,北神的鮮血染紅了他的冰袍,也染紅了他手中的屠龍刀。他示意狐女將他攙扶過去,他坐在冰牀上望着昏迷不醒的傾城,他這一生是在悲愴的回憶中度過,他從未有過希望、從未有過期待,而就在這一刻,他是多麼希望,希望傾城能醒過來。
他的血還在汩汩流淌,狐女哭喊道:“吹燈師父,請你救救北神大人!”
他慌亂的後退,他不相信這一切都是真的,他只是下意識的用冰凍住了北神斷了腿的傷口,然後他一個人緊緊靠在牆角,慌亂中不知所措。
是啊,明天還剩最後一天,失散的雪城人還沒有在這裡齊聚,雪城的天空還是沒有輕盈的雪花飄落,他今天怎麼能就這麼死掉。
可是他好累,好想就這麼像傾城一樣睡着,可他也知道,他不能像傾城一樣,將會在某一天會醒過來,然後繼續欣賞雪城的天空飄落的雪花。
他一旦睡了,便再也醒不來了。
“吹燈,那些日子祭祀奶奶過的好嗎?”
“還有吹雪,你骨子有一股傲氣,你們有沒有跟那些孩子打架?”
“對了,還記得最後一個故事嗎?其實那是我騙你們的,誰讓你們也叫我牛皮鬼。”
“還有,我明天就要離開這裡,去一個你們誰都不能去的地方,明天,你跟吹雪來送我一程吧。”
吹燈瑟縮在牆角根裡,冰屋裡很狹小,可他卻聽不清北神在說些什麼,他只是聽清了北神的最後一句話——我明天就要離開這裡,去一個你們誰都不能去的地方,明天,你跟吹雪來送我一程吧。
我明天就要離開這裡,發生了什麼事,他要去哪?
那個我們誰也不能去的地方,那是什麼地方,它在哪?
你跟吹雪送我一程吧,他爲什麼這麼說,送他一程是什麼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