畫·墨08

火鬃馬不甘的仰天長嘶,它無意中從黑無常的鐐鏈中逃了出來,修行了百年纔有如今的道行——火鬃馬之王!不過是一個乳臭未乾的毛頭小子,竟敗去了自己的百年道行,再次成了厲鬼。

它怨、它悔、它不甘,但更多的,它恨!

黎明破曉,這不是幻術!真正的太陽終於升過了地平線。石頭不忘打量一下衆人,但見所有人都有影子,他自嘲的笑了一下,昨晚不過是個奇怪的夢而已。

沒有誰能看到,就連他自己都沒有覺得有何異常。在石頭的眉心處,那佛語卍字箴言散着淡淡的金光,一顆佛珠靜謐在他頭頂上空,固若金湯的金色光罩將他同丫頭護在裡面。

繞道遠行,當巫看到沉睡不醒的丫頭,便狠心決定要穿過黑森林!烏煙瘴氣,這是踏進黑森林,巫的第一感覺——儘管是在白天,黑森林被陽光照的清晰明亮。

從墓碑上滲透出的亡靈之氣已經沒有昨晚時的濃重,茫茫拾荒衆人跟隨在巫身後,均是小心翼翼的前行,身怕會被妖魔鬼怪拖進墓地之中。天真的孩童倒是無懼,時不時的還會扮作鬼臉,嬉笑打鬧一番。

何時才能到達黑森林的盡頭,看着一望無際的樹海,巫也茫然了,甚至有些惶恐……一旦夜幕降臨,難免會有妖魔鬼怪出來作祟,僅憑自己卑微的巫師之力,也難有迴天乏力之能。

那拄着柺杖的老者一直尾隨在石頭身後,腳步輕盈如飄似飛,如芒在背,或許某一刻,他的影子會突然消失。

石頭總是不經意間瞥那老者一眼,本要警惕着他的一舉一動,身怕丫頭有什麼閃失,卻發現那老者緊緊盯着丫頭腰際的竹筒。

雲裡霧裡,石頭也理不出個頭緒,或許是貪財,丫頭腰際的竹筒裡說不定是一張藏寶圖!石頭搖了搖頭,否決了這荒唐的想法,在那老者褶皺的、枯槁的臉上,盡是難以掩飾的激動。

巫停下了腳步,他擡頭看着吊死在樹上的一具屍體。久經歲月,那屍體也只剩一堆森森白骨。幼小的孩童恐懼的失聲大哭,紛紛躲在老人的身後,卻還是偷偷探出腦袋忍不住多看了那骷髏一眼。

一具骷髏、兩具骷髏、三具骷髏……十五具骷髏……三十七具骷髏,看着吊在樹上,在陰風中來回晃動的無數具白骨,即使是巫,也感到好一陣眩暈,搖搖欲墜險些跌在地上,幸好他扶住了身邊的枯藤老樹。

巫尚且如此,那些老人與孩子……

石頭險些昏過去,他扶住身旁的樹卻腳底一滑,連同他背上的丫頭滾進壕溝裡。一直跟在他身後的那名老者顫巍巍伸出手,似乎要拉住丫頭的樣子,只是他的手卻僵在了半空中,只能眼睜睜看着兩人滾落下去。

原來他不是隱居的世外高人,原來他不過是一名行將就木的老頭。

“石頭哥,阿源!”巫大驚失色,在白光的守護中他箭步如飛,然而,一道青芒從天而落,在巫跟前一根柺杖插進地底半尺深,恰好擋住了他的去路。

“好厲害!”巫轉身望着那老者,只見他雙腳離地半尺,輕飄飄懸浮着。四目相對,巫變了臉色,那老者的影子竟延伸開來,化作駿馬高高躍起的模樣。

碗口大的馬蹄踏在巫的胸口上,只聽的一聲胸骨碎裂的咔嚓聲,那顆散着白光的水晶球便已暗淡無光,掉在地上滾出去好遠。巫躺在血泊中像零落在水中的花瓣,任憑冷風夾雜着血腥吹動着他的衣角,他昏迷不醒,胸口塌陷出一個斗大的馬蹄印。

剛纔怎麼了,我不是應該死了嗎?巫晃了晃腦袋好讓自己清醒過來,那名老者拄着青色柺杖依舊那副老態龍鍾的模樣,彷彿黑森林就是他的歸宿,或許埋在地底,就有爲他準備的空空的棺材。

石頭沒有跌進壕溝裡,丫頭睡在他背上,安靜而愜意。

時間不作停留,如拂面的妖風掠過眼簾,黑森林中白色濃煙氤氳繚繞,遮擋了衆人的視線,巫輕捻落在肩頭的白色粉末,竟是骨灰!他擡頭,果真不見了那些吊在樹上的森森白骨。

白色煙霧映着孤魂野鬼扭曲的面孔,他們像風一樣圍繞着巫不停的哀嚎,似乎在訴說他們不幸的遭遇……但,充盈在他耳邊的卻只有風的嗚嗚聲。

陰陽祭祀,當乾柴穿上了巫師袍,當他成爲巫的那一刻,他獲得了跟陰魂溝通的能力。這是他平生第一次聽見陰魂的聲音,看着彷徨,不知何處爲歸的陰魂,黑袍下,巫的雙瞳泛起淡淡白光。

一聲駿馬的長嘶迴盪在黑森林中,氤氳的白煙像退去的潮水,分作數百道細流匯攏成白骨森森的骷髏,重新吊在了樹上,與先前無異。

是火鬃馬羣!邪妖火鬃馬高昂着頭顱,奔跑在火鬃馬羣最前面威風凜凜,沒有萬馬奔騰的恢弘氣勢,也沒有千軍萬馬踏踏傳來的馬蹄聲,火鬃馬,他們也不過是一羣遊蕩在凡界的魂魄。

黑森林裡出奇的安靜,茫茫拾荒人羣駐足遠望,有些膽小的人沿着原路返回了,只是他們的命運如何便不得而知了。死寂的黑森林,只聽得一聲聲慘叫從遠方傳來,或許他們被樹妖的枝幹拖進了幽深的地府。

“石頭哥,保護好阿源!”巫臉色凝重,濃郁的亡靈之力迎面襲來,輕風拂面,邪妖火鬃馬暗紅而透明的身體穿過了巫的胸膛。巫無力的倒在地上,火鬃馬仰天長嘶一聲,那雙腥紅的眸子盯着石頭以及他背上,昏迷不醒的丫頭。

排山倒海的妖力讓石頭節節後退,就在那顆佛珠金光大作之際,身後傳來一陣拄杖輕敲地面的噠噠聲。

“好好保護含惜公主,否則你就會像它一樣!”傳來的聲音冷若寒冰,石頭身後,那名拄着柺杖的老者如風般繞到他身前,佝僂的背影好似泰山一般,凜冽的妖氣中巋然不動。

青色柺杖插進地底半尺深,有誰能想到這青色柺杖竟暗藏玄機!薄如蟬翼的斬妖劍·鎖魂未曾出鞘,但見寒光乍起,火鬃馬已身首異處。

斬妖劍,只是輕輕的刎在火鬃馬的脖子上。

邪妖火鬃馬倒在地上,苟延殘喘,它的雙瞳佈滿了驚恐之色,但更多的還是那老者巋然不動的身影。只此一劍,未能顯現出老者實力的百分之一。

“你究竟是誰!”火鬃馬口吐人言,腥紅的眼睛終於失去了顏色。怒目圓睜,它死不瞑目。

“比起九尾幻狐,你的幻術不過是矇蔽眼睛的障眼法罷了。”那老者如是評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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