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本是一個毫不起眼的山洞,洞口狹窄,只容一兩孩子通過,至於成人,更是得躬身才能進入,洞口荒草叢生,洞內又是黑黝黝一片,一般人絕不會想到進去看看,可這日傍晚,卻有兩人快步走來,那兩人皆身着獸皮衣,臉頰因常年的朔風微微泛紅。
走到洞口前,兩人警覺地往四下看了一圈,才側身走進山洞。
洞口非常狹窄,兩人只能彎着腰,一步一步挪進去,走了大概三分之一,山洞才慢慢變大,兩人終於能直立行走,但依然只能前後走着,不能並排通行。
又行了三分之一,一道石壁忽然橫亙在兩人面前。
爲首的一人鉤指敲了石壁五下,石壁內很快便有人迴應了五下,爲首之人輕聲說了幾句,石壁便緩緩向右移開。
兩人面前豁然開朗起來——原來這不起眼的山洞中竟是別有洞天。
這是一間巨大的石室,幾乎可容下幾萬人的軍隊。
石室四壁都有火把在燃燒,石室中零散放着些石桌石凳,有人或坐或立正談論着什麼,那些人和剛剛進來的兩人同樣裝束,注意到兩人到來的人向他們微微點頭,兩人同樣點頭回應。
這時一位老者向兩人走來,他頭上戴了一頂氈帽,但與其他人不同的是,他的氈帽正中綴了一塊玦形玉佩,仿若一輪彎月。
兩人見到老者,立刻彎腰行禮,極是恭謹。
老者擡手虛扶了一下,兩人才直起身來.
“如何?”老者問道。
他的聲音如同面容般蒼老,帶着些微微的沙啞。
“前日跟蹤我們的兩人似乎誤闖了紅蓮之惑,屬下也不敢貿然上前查看。”其中一人垂目答道,
“不過很奇怪,他們的同伴雖派人來尋找,但並不十分仔細,似乎找得到找不到都無所謂。”
老者沉思了一會兒,便道:“算了,只要公主殿下平安無事便好,辛苦你們了,龍戰、於野。”
“怎麼,公主殿下還沒醒?”另一人有些焦躁地看向石室中央,“是不是我下手太重了?”
“於野,別擔心。”龍戰拍了拍於野的肩,細細看去,兩人的面容有幾分相似之處,似乎是兄弟。
“可是,這都兩天了!”於野跺了跺腳,想向石室中央走過去,但終於只是敬畏地望着。
石室中央,是一塊稍高於四周的石壇,用獸皮蓋着,上面有一個十四五歲的女孩合衣而睡,仍是穿着與他人不同的紗衣,只是頸上、腕上都掛滿了繁複的瓔絡。
“覡碑長老,您看……”龍戰也微微蹙起眉來。
覡碑搖搖頭:“過一會兒,我叫覡醫長老來看看。”
正說着,石牀上的女孩忽然動了一下,渾身的纓絡便是一陣琮琤。
石室中的人聽到這輕微的響動,立刻停止了談話,轉頭看向石室中央,目光敬畏,還有隱隱閃動的狂喜。
頭還在隱隱作痛,妺兒強撐起身子,只覺腦中空白,眼前也是模糊一片。
待雙眸好不容易適應周圍的環境,妺兒不由得一愣,不知所措地看着四周。
巨大的石室裡,安靜得只剩下火燒木柴的噼啪聲,所有人都屏聲斂氣,看着醒轉過來的女孩。
女孩眼中的茫然漸漸轉爲驚恐,幾乎快哭出來了。
覡碑長老輕咳一聲,上前一步,先屈下右膝,再屈下左膝,最後將雙手交叉放在額前,伏下身整個人帖於地上:“恭迎公主回國!”
衆人都回過神來,石室中幾十人忽的齊刷刷地跪下來,對着那個驚訝之至的女孩俯首帖地:
“恭迎公主回國!”
“恭迎公主回國!”
聲如山洪嘹亮,在石室中激越迴盪,經久不息。
“恭迎公主回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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宜誠王府座落在永闋街西南角。
永闋街是帝都永闋最繁華的街道,自弈朝成立之初便只能由朝中達官居住。
宜誠王妃乃當朝皇帝持帝的妹妹,兄妹兩人素來要好,宜誠王之女薰平郡主甫一出世,便由持帝下旨,與三皇子左重明定下姻親,是以,宜誠王雖是個閒散王爺,但朝中巴結之人仍是不少,宜誠王府也是頗爲奢華。
然而府中卻是人丁稀少。宜誠王有一個正妃和兩個側妃,並幾位媵姬,可是除了王妃生一個長女薰平外,幾個側室皆無所出,所以宜誠王爺特別寵愛這個獨女,府裡的下人也圍着薰平轉,生怕這個小郡主有個閃失王爺就會要了他們的腦袋。
於是,這一天的宜誠王府的後院裡徹底混亂了。
“郡主,您……您快下來呀!”柔笙仰着頭跺着腳,聲音裡已帶着哭腔。這、這……她不過是回房拿件披衣,怎的郡主就爬到樹上去了?
“是呀,郡主您快下來!”
“哎呀,怎麼辦,要不要去叫王爺?”
“你傻呀!這可千萬不能讓王爺知道了!”
樹下七八個丫鬟皆是一臉驚恐,仰頭望着樹上若隱若現的主子,這幾十丈的高度若是摔下來可怎麼得了!
“你們別吵,我快夠到了!”肇事者攀着樹幹,雙眼直勾勾地盯着距頭頂幾丈處的鳥窩,她前幾日親眼看到鳥窩裡多了幾隻鳥蛋,不知道拿回去後用被子捂着,可不可以生出小鳥來?
“哎呀,哎呀,這可如何是好?”柔笙急得完全沒主意了,都是自己一時疏忽!
早已有別的丫鬟搬來了梯子,可郡主已經爬得很高了,梯子竟然夠不着。
“小心呀,郡主!”
“我的小祖宗喲,您可真是……”
樹下吵吵嚷嚷,樹上的薰平也是煩躁到不行,越往上爬枝條越細,她已經找不到落腳之處了,可是伸手去夠鳥巢卻是夠不到。
“柔笙,給我拿根棍……”薰平低頭喊了一句,可這一看,她不禁抽了口冷氣,雙手一滑,差點沒攀住,“天,怎麼這麼高了……”
薰平連忙緊緊抱住樹幹,只覺一陣頭暈目旋。
下去吧?薰平立刻打起了退堂鼓。
改天叫個人來拿好了。這樣想着,薰平想爬下去,可是雙腿忽然打顫,竟是不聽使喚。
哎呀!怎麼下不去了?!
底下的人見主子忽然不動了,滿心以爲她要下來,不料過了許久,薰平仍是緊緊抱着樹幹,雙腳站在樹枝上,一動不動。
“郡主,您……您怎麼了?”柔笙急得不斷跺腳。
“柔笙,我……”薰平回頭看了一眼,又是一陣子的頭暈目旋,“我……我下不來了。”
“哎呀……這怎麼就下不來了?!”
“郡主您怎麼上去的就怎麼下來啊!”
樹下又炸開了鍋,丫鬟們都沒爬過樹,怎麼知道人站在高處時會自然地產生恐懼情緒?
“就是下不來了呀!”薰平說着說着,忽然“哇”的一聲哭出來。
後院里正忙亂成一團,又有一個丫鬟急衝衝跑來:“你們怎麼都杵在這裡?郡主呢?王爺喚郡主過去呢!”
衆人都甍了,柔笙哭喪着臉指了指樹上:“郡主她……下不來了。”
那丫鬟擡眸見到哭得梨花帶雨的小主子,也“呀”地一聲慌了神,“這可怎麼辦?三皇子過府來了,現在他正和王爺往這邊來呢!”
“皇兄來了?!”薰平一聽這話,猛的一抽氣,眼淚便嗆在了喉嚨裡,這一下又是抽噎又是咳嗽,“咳咳,柔笙,快幫我下來……”
薰平說着,便急急忙忙地要下來,爬得太急了,腳下竟是一滑,身子便空了。
“啊!啊!”
聽得下面一片驚呼,薰平腦中只有一個念頭:完了。
可是預想中的疼痛並沒有到來,,薰平只覺鼻中漫入一線清幽的蓮香。
“皇兄?!”薰平睜開眼,意料之中地看到那個溫潤如玉的男子,不由得一陣欣喜,但是那個白衣男子卻是微微的蹙眉,雙手便輕輕地往前一送。
“啊!”薰平結結實實地摔在地上,眼淚立刻撲簌簌地下來了,“皇兄,你……你……“
院裡所有人都呆住了,不明白左重明何以在接住薰平後又將她扔到地上。王爺見愛女摔在地上也是一陣心疼,疑惑的看着左重明:“皇子,這……”
左重明照例一身白衣,顯得身形頎長,他低首看着坐在地上的堂妹,平日裡溫煦如春的眼眸竟有些微微的冷:“知道疼了?”
“壞人!”薰平嘟了嘟嘴,雙眼帶着怨氣,但是被左重明眼眸一掃,便不由得縮了縮脖子:“知道了……”
“那以後還要不要爬樹?”左重明斂了笑容,淡然道。
“我想看看鳥蛋長什麼樣嘛……”薰平小聲辯解了一下,又抽了抽鼻子,“不爬了……”
見薰平一臉委屈,左重明微微嘆了口氣:“起來吧,別坐地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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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未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