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訓,天寒地凍,咱們還是回倚梅宮吧。”
雨蓮看着端坐在涼亭之上的女子,猶豫着開口規勸道。梅以桑雙眸望着遠處的荷塘,神色恍惚迷離,形影孤單,即便披着厚厚的紫貂披風,自身後看去,仍然單薄消瘦得不堪風雨。
“雨蓮,荷塘尚在,荷花卻是已枯萎。”梅以桑輕輕地呢喃着,望着那一片碧色的池塘失神,恍恍惚惚,“是不是什麼東西都會時過境遷,連最真摯的感情也無法永存?”
輕聲呢喃着,梅以桑回過頭來,卻看到雨蓮一臉茫然,頓時垂眸苦笑,“你年紀尚小,我與你說這些做什麼?你又不懂。”
“昭訓,殿下如若知道您不在寢宮好生養病,冒着恁大的寒風,來御花園吹風,該要生氣了。”雨蓮懵懵懂懂的,本想猜測一下她的話中之意,可想了一會兒發覺想不出個子醜寅卯來,只好放棄,繼續自己的規勸之事,“昭訓,咱們回倚梅宮吧?”
梅以桑聞言,擡眸凝了雨蓮半晌,忽長長地嘆了一口氣,蒼白無色的臉上一片悲涼,“他既已心中有了新歡,又如何還會記掛我這個舊愛?”
“昭訓,殿下對昭訓的關心與寵愛,奴婢們都看在眼裡,殿下無論何時何地,心裡都是記掛着昭訓的!”
“所以說你年紀還小,有些事,你不懂……”梅以桑脣角蜿蜒開苦澀的笑意,緩緩地站起了身來,“罷了,我們回倚梅宮吧。”
“是!”雨蓮喜形於色,忙走上前來,伸手攙扶住梅以桑的手肘,“昭訓,奴婢扶您。”
梅以桑沒有說話,雙眸朦朧空茫,任玉蓮攙扶着,一步一步地邁下涼亭的臺階。可才拐了一個拐角,便看到對面走過來了一個青衣老婦,面容蒼老,一雙小眼睛卻熠熠生輝,散發着精明犀利的光芒。
“月娥婆婆。”梅以桑陡然駐足,蒼白的臉色微微一變,空茫的雙眸忽然染上了訝然,“你怎會在宮裡頭?”
“昭訓。”那青衣老婦雙腳微跛,一拐一拐地走到梅以桑的跟前,朝她低頭行了行禮,道:“是太子殿下將老嫗召回宮中來的。”
“殿下……”梅以桑蒼白的臉色浮現疑惑,“殿下將你召回宮中,可是有什麼重大的事情發生?”
“殿下那日派人出宮找到老嫗,說是今日晨曦會有一個擅長巫蠱之術的大巫師出現,讓那人問老嫗是否有什麼辦法,不費吹灰之力將其擒住。”
“那……可擒住了?”
“沒有。”月娥婆婆搖了搖頭,微蹙雙眉,“若是尋常的巫師,老嫗並不放在心上,可那是百堯,他的巫術已到達何種境界,真不敢想象。即便是有着那麼多的弓箭手圍攻,且老嫗亦設下了天羅地網之術,可最後,他還是輕易逃脫,不知去向了。”
“百堯……”梅以桑輕輕念喃了兩聲,擡眸詢問地看着月娥婆婆,“可是鄔僵國的大巫師百堯?”
見月娥婆婆頷首,梅以桑蹙顰,“可是,
百堯爲何要千里迢迢來到酈國呢?莫非,鄔僵對酈國的江山起了什麼覬覦之心?”
“這點,老嫗就不是很清楚了,許是特地跑來捕捉聖女滄離也未必不可。”
“聖女滄離?連左丘滄離都來了?”梅以桑微怔,那個傳說擁有着驚人的絕美姿色的鄔僵國聖女,左丘滄離?
半年前,聽說聖女滄離在忽然發了瘋,在一個雨夜裡大開殺戒,不知殺了多少無辜的老百姓,觸目的血,融在洶涌的雨水當中,血流成河……從此,“滄離”二字便代表着殺戮和殘戾,也就是可怖的妖孽!此後,鄔僵國國君前前後後派出了不少的追兵,誓要將滄離緝拿歸案,可是滄離出逃在外,一直沒有落網的消息傳出。
沒想到再次聽到她的消息,竟是出現在了酈國皇宮!
“昭訓有所不知,這個滄離師承百堯,自然擅長巫術。先前她一直掩飾了她原本的容貌,假扮成一名小宮女,就藏匿在殿下的身邊卻一直沒被發現。這次若非百堯到來,怕是這個墨繡的真面目還未能被拆穿。”
“月娥婆婆,你剛剛說什麼?”梅以桑陡然一驚,本已是蒼白的臉色愈發的慘淡,她腳步猛地虛軟,若非雨蓮眼疾手快及時攙扶住她,怕是早已摔至地面。
墨繡,就是滄離?那個讓宣失了心的小丫頭,竟就是那個豔絕天下的滄離?
怎麼……怎麼會這樣?
“原來,你就是那個月娥婆婆。”
一聲森冷徹骨的笑語驀然闖入,幽幽地沁入血骨之間,叫人心中陡然生寒。
月娥婆婆聞聲,回頭,便看到滄離緩緩自不遠處的假山走出,雙眸幽冷,絕美的笑顏燕妒鶯慚,卻莫名的叫人不寒而慄。
“滄離……”月娥婆婆不解她爲何用這般凜冽森冷的目光看着自己,“你怎麼在這裡?”
“……你便是滄離?”梅以桑怔怔地看着忽然出現的女子,凝着那足以讓桃羞杏讓的面容,心底深處,陡然像是有什麼東西不斷墜落,而地下,這是寒風獵獵的無底洞,黑暗而幽寒。
如果……如果墨繡便是滄離,如果說宣愛上的是先前那個其貌不揚的小丫頭她尚能自欺欺人,那麼,對着這樣的一張面龐,她還能再說什麼嗎?
“先前我在靜安王府,認識了南王世子,他視若珍寶的蛐蛐兒,是你送的吧?”滄離沒有看梅以桑,而是雙眸凜凜地看着月娥婆婆,不答反問。
“是又如何?”
“之後,那隻蛐蛐兒被我捏死,你便再次送了一隻藏了劇毒的小蟲給他,其實是太子殿下授意的,對嗎?”
月娥婆婆抿了抿脣,沒有應答。
“在無暇山,子幻護送南初雲出逃,馬匹卻忽然發了狂,一路不受羈束地狂奔,最終連人帶車墜落入崖底,也是你動的手腳,對不對?”滄離眸底陡然厲光迸射,質問之音倏然提高。
月娥婆婆沉默半晌,擡眼,冷冷地看着滄離,“
是又怎麼樣?”
“也即是說,南初雲,其實是被你害死的?”
“是!全是我做的!”月娥婆婆冷笑,“他就是我害死的,你又能怎麼樣?”
聞言,滄離忽然笑了,只是,那笑卻不達凜冽森寒的眸底,“我還能怎麼樣?自然是爲他報仇,以慰他的在天之靈了。”
話語未落,眸底寒光一閃,已是驀然出手,手收成鉤狀,勢若閃電,只朝着月娥婆婆的咽喉直取而去。
那月娥婆婆沒有想到她會突然出手,下意識地往後踉蹌退步着逃離,驚惶地看着女子眸底涌現的殺氣,她終於意識到,這個傳說殺人如麻的女人,當真會不費吹灰之力殺了她。
“墨繡!你不能殺她!”就在滄離即將碰及月娥婆婆的咽喉,梅以桑忽然衝出來,神色激動地抓住滄離的胳膊,大聲喊道。
“滾開!”滄離眸底一冷,狠狠甩手將梅以桑甩出去。
梅以桑驚叫一聲,整個人猶如斷了線的風箏一般往後跌飛而去,重重地撞上堅實的紅牆,最後重重地摔在地上。
“噗——”梅以桑捂住胸口,歪頭就嘔出了一口血來。
滄離微微蹙眉,她並沒有使多大的勁,她竟傷得這麼重,是她高估了梅以桑的身體狀況了嗎?
“以桑!”就在這時,一聲低沉的呼喚忽然闖入,滄離擡眸,便看到納蘭允宣一臉驚慌,大步朝着梅以桑跑去,伸臂就將她攬入懷中。
這一切,未免太過巧合了吧?巧合的,就好像是被算好了的。
滄離蹙眉看向納蘭允宣懷中的梅以桑,心中正百思不得其解時,餘光忽然瞥見月娥婆婆要逃脫,眸光一沉,毫不猶豫出手,飛躍至她的面前,伸手勾住她的咽喉,冷然一笑,用力一扭——
月娥婆婆尚未來得及慘叫出聲,便已被滄離面無表情地甩至地上,再也沒有了動靜。
“滄離!”納蘭允宣陡然一聲怒氣衝衝的咆哮,卻換不來滄離眸底的絲絲動盪。她轉過身,神色平靜,眸光冷漠地睇着處於暴怒當中的納蘭允宣,“她該死。”
“你更該死!是誰給你這個膽子,膽敢在本宮面前肆意殺人的?”納蘭允宣垂眼看了看懷抱中昏迷不醒的梅以桑,怒聲咆哮着,“以桑若是有個三長兩短,本宮絕對讓你陪葬!”
滄離冷冷勾脣,笑意甚是嘲諷,眸底卻依舊是一片漠然,“不知太子殿下打算要如何處置滄離?”
“來人!”納蘭允宣眸光一沉,大喊一聲,頓時,無數的弓箭手自四面八方蜂擁而出,拉開弓弦,對準滄離,蓄勢待發。
原來,他一直就沒有放下過對她的戒備?真不愧是表裡不一!
滄離知道,此時此刻,自己並沒有突破這些弓箭手逃離的能耐。
納蘭允宣擡頭,雙眼發紅地瞪着一臉冷笑的滄離,咬牙切齒道:“把她拿下,關入天牢,沒有本宮的旨意,任何人皆不得探視!”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