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這些日子, 魏朝實在是忙,忙到無暇去顧及印月,忙到去忘記還有一個印月。可當他被印月堵在門口的時候, 他也就沒法子了。
那天天氣很冷, 起風了, 臨近冬日。
印月就這麼杵在門口守着魏朝, 等他出現。
“印月姑姑好巧啊。”魏朝身子一滯, 微微有些錯愕。
“不是巧,我是專門來找你的。”印月牽強地笑笑,撩平了衣衫上的褶皺, 擡頭望着魏朝道,“我遣曉晨來請你數次, 你都避而不見, 無奈我只能自己來了。”
“印月姑姑這是說的什麼話, 我確實前幾日是在忙,到沒想到姑姑你今日登門造訪……”魏朝心中悸動, 可想到爲了印月的將來幸福,還是忍住,場面話倒是說的一套一套的。
“少來這一套,我們的事情融後再說,我問你, 紅玉來了你知道不?”印月不喜歡魏朝這種公事公辦的口氣, 索性也就直抒胸臆。她看得出來魏朝是在躲自己, 也就先不糾結那些個人情感, 還是先把紅玉的事情辦妥爲妙, “我想尋個法子把她給弄出宮去……你也知道我不不過是個奶口,等小爺長大了, 我自然是要從宮中離開的。到時候,總不能要她來當一輩子宮女吧!”
“紅玉?”魏朝納罕,這紅玉什麼時候入宮的呢?莫非?想到這裡他神色凝重,緊緊拉着印月的手,走到一顆遒勁老樹底下,沉聲問道,“那鄭貴妃送來的宮女就是紅玉?你家裡那個李紅玉?”
印月被他這麼一拉,手臂吃疼,蹙眉甩開,慍道,“你這慈慶宮的大璫是怎麼做的!紅玉就是被鄭貴妃送進來的。所以我問你怎麼辦啊?”
魏朝聽印月這麼說心中疑團更重,他小心翼翼,復又問道:“紅玉有說她是怎麼進宮的麼?原來的侯府可是因爲福王而被毀……她怎麼又會攀上鄭貴妃這一派系呢?”
印月見魏朝不僅沒有幫到自己,現在還開始懷疑紅玉,頓時白了他一眼,呲着牙道:“魏公公可真是多慮了,紅玉她是怎麼樣的人我清楚!”
她本來想找魏朝想想辦法,可不知道爲什麼,自從上次大吵之後,魏朝和她之間似乎隔開了一堵透明的牆。如今還草木皆兵,懷疑紅玉——印月實在難以忍耐!原來,男女分手之後無法好好相處之說居然是真的!
“你不要性子這麼急!你聽我說……”魏朝見印月心急蹙眉,收起方纔的懷疑,他現在真的見不得印月焦急氣惱,雖然自己一直用忙碌的公務來隔斷自己對印月的思念,可……如今一見印月卻絲毫按耐不住。他想開口挽留佳人,可耳邊又想起義父王安的話語,於是硬下心腸,冷着臉道,“我看印月姑姑還是坐下來,慢慢和我吧事情講講清楚——目前慈慶宮可經不起風雨。”
印月聽他此言,差點氣絕,剛想要發作,可想起自己來找魏朝的初衷,還是扯着藍色的澳裙坐了下來。
“我們之間每次說話都要這般,兵戎相見麼?算了,先不說這個……”她沉默片刻,偷偷用眼角瞄了瞄魏朝,見他正襟危坐目不斜視,心中微微扯痛,嘆出一口氣,開口道,“我這次來是爲了紅玉——這紅玉是爲了那劉時泰來的。她……”
“爲了劉公公?”魏朝訝然,他轉頭直直盯着印月的臉,看她有沒有撒謊。可那張臉上就如白紙一張,寫滿了未知,正急切想要尋找答案。
他見印月如此彷徨,情不自禁地將手搭在她肩膀,柔聲道,“紅玉這女孩子,性子急躁脾氣火爆,可爲人還不錯。我見你不再家,她也將那私宅搭理的有條不紊乾乾淨淨——她纔是個十多歲的孩子啊!如今想來也是一時糊塗,待過段日子,等大家將鄭貴妃賜宮女的事情淡忘了,自然就好辦了。”
魏朝將手搭在印月尖頭的舉動,深深刺激了印月。她只感到一陣口乾舌燥,小鹿亂撞,那久違了的心動之感後回來了。她想要動情,可又不知所措,究竟自己應該怎麼面對魏朝突然的神情?
“魏公公……所言極是,印月我也這麼想,可如今這小妮子一個勁的想要見到劉時泰……”印月忍住自己要噴薄而出的情感,壓抑着裝成沒事人將自己身子往遠離魏朝手掌的地方縮了縮,“你也知道,這慈慶宮和司禮監原本就……”
印月只是想,是你魏朝不對,你若即若離,想要和我說話邊來找我,想和我劃清界限就劃清界限——這樣的古怪情感不要!除非你能鄭重申明……你能麼?
魏朝聽她回答的這麼冷淡,又見她身子不自然的這麼縮了進去,看了看自己僵在空中的手掌,原本還想擁她入懷,如今卻滿是悵然。
到底自己應該怎麼做纔是最好的?
這問題困擾了魏朝很久——自己的殘軀,印月的美好年華……在現在的魏朝看來是那麼多不協調,那麼多觸目驚心。
他耳中盡是那老樹枯葉在風中沙沙作響的寥落秋意,於是訥訥道:“紅玉既然爲劉時泰而來,那自然是要劉時泰來解決。解鈴還需繫鈴人……”
魏朝說罷似乎自己也相通了一些什麼,於是起身,仰頭看了看那稀稀拉拉掛着些枯葉的老樹,似乎是在自言自語一般,“樹高千丈,落葉歸根……解鈴還需繫鈴人啊……”
魏朝在說這話的時候沒有了平時的倨傲,神情滿是寂寥,印月雖然剋制自己,但還是擔心道,“魏……朝……魏公公你怎麼這般……”
“印月……”他側過身子,夕陽的金色餘輝下只映照的魏朝是一片光明中的黑色暗影,他棱角分明的側面也顯露無遺。
他似乎特別冷靜,用近乎殘忍的口吻說道:“魏朝我同劉時泰一樣,皆是……皆是……閹……人。以後會更加謹言慎行,務求不給姑姑你造成困擾。”
印月愣在當場,她剎那間明白了魏朝的心結……
一陣深秋風勁風掃過,那老樹上的幾片枯葉終於支撐不住,旋着圈飄落空中……天空中偶爾幾隻被大隊落下的侯鳥,正發出嘶鳴,奮力撲翅追趕着那南歸暖鄉的鳥羣。
望着魏朝頭也不回的離去身影,印月皺着眉頭,久久不能自己——你的痛苦,你記得,可我的苦痛呢?
此刻,李紅玉正坐在爬山廊下一頭逗着小爺玩耍,口中不斷嬉笑,“小爺,您來抓我,抓到我就給你吃好吃的!”
可皇長孫殿下似乎並不感興趣,他只緊緊拽着曉晨的澳裙下襬,神色焦灼地望向另外一頭。
李紅玉在爬山廊上見皇長孫殿下久久不止,跑下來不解道,“小爺您怎麼了,可是不舒服?”
皇長孫不悅地搖了搖頭,只是揮手要李紅玉退下。
“小爺……你……”李紅玉杏眼圓圓,不住地打量眼前的皇長孫,她實在是不明白這皇長孫殿下整日好吃好喝的還有什麼事情這麼困擾他。
曉晨到底是服侍皇長孫時日久了,她瞧出端倪,便蹲下望着皇長孫由校粉雕玉琢的小臉,柔聲安慰道,“印月奶口很快就來了,小爺少安毋躁。”
皇長孫殿下這才轉頭,他對着曉晨,一臉期盼道,“奶口馬上來!”
“嗯!小爺的奶口很快就到了呢!”曉晨舒展笑顏,她長得只能算是普通,可她這個歲數大女孩子只要笑起來就都甜美非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