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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府不比平常人家,更何況,他的女人也不是隻有我一個,可我只會舞刀弄劍,心機這種東西,我這輩子也學不明白。他有一個側王妃,和三個夫人,還有一個侍妾。可自從我入了王府以來,他便很少再去陪她們了。可他畢竟是親王,朝中政務繁忙,總是無暇顧及到我的,於是現實就要求我必須要去面對其他女人。小謹,我不會說話,所以總是惹得她們不高興,她們一開始還笑臉相迎,後來,後來她們先是言辭譏諷,試圖激怒我,然後逼着我大打出手,我,小謹,我不是故意的,那個侍妾,那個侍妾的孩子就,就沒了,小謹,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根本看不出來她懷孕了,我在府裡那麼久,也根本沒人告訴過我,我,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阿涼忽然激動了起來,身體劇烈的顫抖,文瑾伸過雙臂,輕輕地抱住了她。
“我被關在房裡‘思過’,後來我聽府裡的下人說,那個侍妾自盡了,我害怕極了,小謹,我以爲,我以爲她就是被我害死的,我,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文瑾緊緊抱着懷裡的人,眼淚不自覺得也流了下來。
“別說了,別說了,阿涼。”
“一個月後,我就被解了禁足,可我寧願永遠都被關在那裡,至少不會有人再來害我!”這似乎是她最不願記起的一段回憶,阿涼緊閉着雙眼,一臉痛苦的樣子也讓文瑾想起了自己曾在薛家的那段日子,她靜靜地聽着她的話,這個時候,沒有任何表示比聆聽來得更爲安慰,“可我還是想錯了,這個世界不是我不想去傷害別人而別人就不會來招惹我的,五個女人同處一個屋檐下,我是不可能永遠躲着她們的,於是碰了面就總會引起這樣那樣的誤會,小謹,我嘴笨,說不清楚,一次兩次還好,他回來見我跪在院子裡受罰總還是聽我解釋幾句的,可後來,小謹,後來竟連我自己都不想再跟他解釋了。我成宿的跪在側王妃的院子裡,我也連着洗了兩天的髒衣服,我在後廚劈過數不清的柴,雙手起了泡,後來磨出了繭子,我都沒哭過,當然,這些都是趁他不在府中的時候,他的側王妃教唆着那幾個如夫人害的我,可我再也沒告訴過他,因爲除了幾句安慰,他什麼也給不了我,而我根本不需要他的安慰!”阿涼的目光裡射出一道寒光,文瑾背後一涼。
“小謹,我討厭那樣的自己,我根本不是那樣逆來順受的人,從小到大,從來只有我爲別人打抱不平,卻還從未有人這樣待過我!我變了,是他,都是因爲他!他毀了我的前半生!我絕不能讓他把我的後半輩子也都給毀了!”
“阿涼,既然你已經選擇忍氣吞聲,那你又爲什麼逃了出來?”文瑾問道。
“那天冬至,下了冰雹,後院的黑炭落了雪,受了潮,點不着,側王妃的屋子裡地龍燒不起來,一早就鬧得整個王府雞犬不寧。他一早便去上了朝,臨出門前囑咐管家照看好府裡的人,千萬不能受了涼,那個時候,我就已經有快三個月沒好好見過他了。後來側王妃不知道從哪裡聽說我院子裡的黑炭燒得正旺,就差人都拿了去,我氣不過,去找她理論,小謹,我根本都沒碰到她,她就摔在了地上,一身雪白的貂皮沾了地上的泥,她哭鬧不止,甚至還氣暈了過去。管家差人把她弄進了屋,她不肯脫掉那髒了的貂皮,我知道她想幹嘛,那是證據,她要留着,好跟王爺告我的狀。她躺在榻上,說心口涼,丫鬟送去了手爐,她隨手拿了一杯茶就澆滅了手爐裡燒得正旺的黑炭,然後差人送到我手裡,她說,讓我把手爐捂熱了給她取暖,小謹,外面還下着冰雹,我就跪在滿是泥水的院子裡,全身溼透了,懷裡還抱着個冰涼的手爐,小謹,那個時候我總是在想,我明明不愛他,可我爲什麼還要爲了他這麼屈辱的活着?!”阿涼的淚一直都沒斷過,文瑾死死的咬着嘴脣,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天黑了,他在宮裡陪皇上用過晚膳纔回來的,小謹,他看見我跪在那裡,卻什麼也沒做。”
“傷害一個女人的心總是比得到一個女人的心來得容易,我不知道既然不愛,爲什麼那些男人還要花費那麼多的心思去爭取一個不愛自己的女人,難道那種成就感、滿足感就那麼讓他們上癮嗎?”文瑾這話說得很輕,阿涼卻還是把每一個字都聽進了心裡。
“過了很久,他差人出來打發我回去,其餘的,他什麼也沒說。小謹,我知道,從那一刻開始,我就什麼都沒有了。” 阿涼頓了頓,看了看窗外漆黑的夜,繼續道,“後來,府裡進了新的人,下人告訴我是幾個侍妾,我覺得身體裡有一些東西在慢慢抽離,一點一點,好痛好痛。我看着那些女子被側王妃和側夫人一個一個的折磨,還有一個臨死前死死的抓着我的腳踝,我,我卻什麼也做不了,我什麼也做不了!小謹,我受不了了,我真的受不了了。一個月後,王爺回來了,側夫人被禁了足,側王妃卻安然無恙,那時,那時候我才知道,側王妃是當朝宰相之女,王爺動不了她,可我,可我也是那時候知道了一件事,王爺,王爺他根本就沒碰過她。不知道爲什麼,我心底,竟有一絲的高興!小謹,我想,我是瘋了。從那之後,他便又經常來我的房裡,我拒絕過他很多次,可他又開始對我好······再後來,我有了王爺的孩子,王爺很高興,我也很高興,可等孩子一生下來,我卻不是他的孃親!小謹,他怎麼可以把我的孩子送給側王妃?!就因爲她是側王妃!憑什麼?!憑什麼?!”
阿涼哽咽着,半晌繼續道。
“我該做的都做了,可我說服不了他,我說服不了他!我在牀上躺了三天,他日日過來陪我,甚至不聽皇上的召見,我是個可悲的女人,也是一個自私的女人,再次被他說服了。直到三個月前,他們說我的永兒死了,得了急症死了,哈哈,哈哈哈!我竟然會相信那個女人會一心一意的照顧他!我竟然會相信!他把我關在房裡,不讓我看永兒最後一眼就草草下了葬,甚至不告訴我他把永兒葬在了哪裡,我就像冷宮被廢棄的妃子一樣,他再也沒來過!而我,再也,出不去我的院子,再也,看不到我的永兒了。”
“你是怎麼逃出來的?”文瑾問。
“是我的婢女,她給我送飯的時候告訴我前兩天親王府門前死了一個下人,他被打死之前塞給了旁邊看熱鬧的一個婢女一張字條。側王妃讓人去收拾了屍體,沒人肯去,就從我房裡叫了我的人去,她是不願意的,可後來看着字條上寫的我的名字,就趁着送飯的時候悄悄送進來了。”
“是誰?”
“是我爹派來的人!我爹病了,家裡想讓我回去看看,可那個女人,她竟然打死了那個送信的!我一時怒火中燒,再也顧不了許多,就用刀割斷了筋脈,讓婢女出去散佈我自盡的消息,果然沒多久,在宮中陪伴聖駕的王爺派了大夫過來,我敲暈了大夫,換上他的衣服,連夜逃出了府,只可惜,天黑沒亮,就發現有人追了上來。”
“那你見到你爹沒有?”
“沒有。”阿涼搖搖頭,“他勢必知道我能去的地方只有一個,就是回安州,所以我不能回去送死。”
“那你現在打算怎麼辦?”
“那你又打算怎麼辦?”
“我?我是被我爹找的人救出了監獄的,走的時候,我爹就說這輩子都別再回安州了,他們就當我死了。我無處可去,而且現在外面到處都在通緝我,之前有人救了我,我在那裡養傷,現在是沒人認出我,可萬一哪天被人認出來了,那不是給救我的人添麻煩嗎。”文瑾低着頭說。
“原來我們現在都已經無處可去了。”阿涼擦乾了臉上的淚,冷笑一聲道。
“姑娘,您的藥煎好了。”阿涼看了一眼文瑾,是那個小夥計。
阿涼走了過去,一打開門,嘴便被捂上,那個端着藥的小夥計被身後的黑衣人一推,藥碗灑了一地,連滾帶爬的下了樓。
文瑾看着突發的情況,心下一緊,在牀上坐直了身子,吃驚道,“阿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