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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月後,文瑾沒想到一切會結束的這麼快。
在這之前,老董他們終於打聽到,原來那日跟蹤老董和小弟的並不是段雲破的人,而是另一個段家人,段雲殤。
段家被段雲破一把火燒沒了,幾乎所有的段家人都跟着段雲破走了,只有平日裡與段雲殤要好的幾個兄弟跟着段雲殤離開了段家,而他們既沒有跟着段雲破,也沒有繼續爲段玉明效命,而是在江湖上做起了生意,買兇殺人的生意。道上的弟兄雖是這樣說,但他們還另外打聽到實際上,段雲殤就是在跟段雲破作對,理由很簡單,韓水兒,不,應該說是段雲淼。
老董他們拖道上的人打聽段雲破的事被段雲殤知道了,便想跟着老董找到段雲破,或者說是找到段雲淼,只是沒想到,被老董誤以爲是段雲破的人給甩掉了,如今,他們開誠佈公,面對面的在城裡的酒樓裡談起段雲破,也只是想互相利用罷了。
十一月初四,那天下了很大的雪,文瑾的腿好利索了,這一個月有老董的提點,又跟着時護衛練刀,她的功夫已大有長進。天剛黑,小弟着急的跑了進來,衝公子點了點頭,文瑾拿起鴛鴦刀,從二樓直直躍下,緊跟在他們身後。
戌時剛過,十幾個身着黑色夜行衣的男人飛身落在他們眼前,沒有言語,文瑾的馬跟在公子後面,只見黑夜中,公子微微點頭,一行人便重新上路。
隊伍走了很久,公子先伸手示意停下,文瑾跟着小弟他們下了馬,擡頭環顧四周才發現,他們竟何時到了一座深山之中,火把熊熊燃燒着,所有人都不再擅自行動,忽然,一羣黑衣人從山中冒了出來,劍光伴着火光格外耀眼。
段雲殤的人一直殺在隊伍的最前面,文瑾看着這些平日裡訓練有素的兄弟們絲毫不留情面的相互殘殺,內心募得疼痛起來,公子一直沒有下馬,時護衛和小弟守在她身邊,更有三五個身着夜行衣的護衛保護,夜色中,她的面具就像是所有人心中唯一的信仰,不倒,屹立。
終於,踩過一具具屍體,段雲破近在眼前。
公子下馬,段雲殤等人早已殺紅了眼,雖身中數劍,卻還秉着一口氣,誓要見到段雲淼。
段雲殤一腳踹開緊閉的寺門,“雲淼!雲淼!雲淼,你在哪兒?出來!你出來啊!不要再跟着這個瘋子了,他心裡沒你!跟我走!跟我走啊!”他的聲音一聲高過一聲,蕭肅的院子裡只有一片白白的落雪。
文瑾看着這座破敗的寺廟,心下滿是緊張。出門前,她堵在四人面前,只說了一句話,“韓水兒,留給我,你們誰也不要插手!”現在,當自己真的與她的距離寥寥不過數幾,心,還是狂亂的跳了起來。
“刷”的一聲,數名黑衣人從院牆邊倒懸而下,段雲殤應聲倒地,小弟等人沒有上前攙扶,進了這座寺廟,目的早已明確,我們互不相擾,便是對對方最大的尊重。
文瑾看着段雲殤的腳被從樹後伸出來的繩子拉着消失,小弟帶着人先行進入廟堂找人,文瑾跟在公子身後戒備四周,黑衣人從身後襲來,文瑾雙刀在手,一個馬步早已做好迎敵的準備。
時護衛一腳踹在了寺門上,大門砰的一聲關緊,劍已出鞘,只待舔舐鮮血。
文瑾舞得天花亂墜的刀法終還是抵住了涌進來的黑衣人,她單手握住雙刀柄,看着地上的屍體,身後終於傳來了她等待已久的聲音。
“我說過,今生,只跟你做那幾日的朋友,再見面,倘若你敢傷害莫昭,必刀槍相見!”
文瑾笑了笑,回頭,看着慢步走出來的韓水兒道,“我也說過,我若不傷害莫昭,我們必不會再見。段雲淼,不,韓水兒,有些事可以做錯,但有的人,你且不敢愛錯了。”
“錯?若我告訴你,一開始,我就知道錯了,可我還是想繼續,怎麼辦?”
“不能辦,錯了就是錯了。我也錯過,便爲此付出了太大的代價。”
“那你後悔嗎?”
文瑾低頭,想了想,又笑了笑,“水兒,我懂你,來吧。”她雙手執刀,只待一觸即發。
韓水兒劍氣凌厲的刺了過來,文瑾腰身向後仰,半空中又微側身姿,雙刀劃過頓在半空的韓水兒的衣襟,她臉色微變,立刻又恢復正常。這場下了數日的雪,今夜彷彿格外的大,雪花趁着寒風飄進了廟堂內,寺外,早已被鮮血浸透的地上又一層一層覆蓋着落地的雪花。
幾招過後,兩人皆掛了彩,文瑾身子微微向前探,急促的呼吸。韓水兒劍尖觸地,從劍身上流下的血跡不斷滴落進雪裡。文瑾右腿在雪地上畫了個弧,雙手再次緊握雙刀,韓水兒擦去嘴角滲出的血跡,飛身再次向她撲來,這一次,兩人招招致命,再也沒有任何情分可言。片刻後,文瑾沒了力氣,身子被韓水兒死死地壓住,無法站起身,只得單腿跪在地上,雙手置於頭頂,拼命抵住韓水兒壓制自己的劍身。文瑾似是使出全身的力氣,卻眼看韓水兒的劍已落到了自己的肩上,文瑾的眼睛死死地盯着韓水兒,那一瞬間,像是放棄了什麼,又像是看到了什麼,韓水兒只覺剛纔抵住自己的那股力量瞬間消失不見,再一擡頭,卻見文瑾的雙腿迎面向自己劈來,原來,文瑾剛剛是鬆了力氣,任着劍身劃破肩膀,隨即撲倒在地,緊接着,後腿卻迎面向她劈去。
“啊!”劃破夜空的是文瑾一聲撕心裂肺的尖叫,韓水兒單膝跪地,雙手握劍,猛然擡頭看着對面的女人,自己的劍早已深深扎入那條剛剛劈向自己的腿,卻詭異的發現那個女人居然在笑。
“你輸了。”文瑾躺在雪地上,笑着說。
韓水兒低頭看了一眼,“哼,哈哈,哈哈哈······”
她的手鬆開了劍柄,雪花落在那沾滿鮮血的劍身上,反手狠狠地抽出插在自己腹中的雙刀,掙扎着站了起來,佝僂着身子一步一步向寺內走去。
段雲殤不知何時已從樹後傷痕累累的爬了出來,跌跌撞撞的步入了廟堂中,然而在他進去之後擡起頭看到的第一眼,他的目光中便帶着仇恨。
因爲他們面前站着的,正是那個段雲破。
這是公子等人第一次見到這個狠絕的年輕人,他年輕的臉上寫滿了痛苦。
他就這麼站着,站着看着自己從段家帶出來的人一個個倒在他的面前。
“小心!”屋外的文瑾大喊一聲。
只見段雲破身後躲着的那個雙手緊握匕首卻一直髮着抖的少女,嘴裡不停的唸叨着“別過來,別過來!”,還不住的後退,卻一個轉身,匕首直直的向她跟前的段雲破刺去,身受重傷的韓水兒,扶着門框,用暗器打落了差點兒刺中段雲破的匕首,少女隨即昏倒在地,而韓水兒卻在一步一步的向着那個許久未曾謀面的他挪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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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少女跌坐在地上,失聲的大哭,“是你殺了爹爹,孃親還有哥哥,沒了,全沒了,都是你!我恨你!我恨你!段雲破!你是個魔鬼!你就是個魔鬼!我要殺了你!我要殺了你!”
一切只是一瞬間。
“雲淼!“段雲殤癱在地上,聲嘶力竭地大喊。
段雲破的雙手無力地撐着韓水兒的身體,低頭看着血隨着那把自己刺穿她胸口的匕首一滴一滴的流下,然後輕聲地說,“你是我的,你到死,都是我莫昭一早就許下的妻。”
剛剛還擁擠的廟堂內,公子早已屏退了所有人,只剩下她自己。
微光中,韓水兒哭着搖着頭,輕聲說出的卻只有那一句話,“你還要我,對不對?”,然而她卻還未得到答案,身體便一點一點的癱軟下去。
段雲破的臉抽搐着,鬆開了早已倒落在地上的韓水兒的手,握着手中的匕首,顫抖着,公子分明看到了他的顫抖,是那樣的劇烈,然後雙手緊緊握住刀柄,狠狠地刺向了地上的段雲殤。
“她是我的,到死,她都是我的。”這就是段雲破留給那個段雲殤的最後一句話。
段雲殤的一雙眼直直的望向那個段雲淼,那個他生而不可得,死亦不可得,卻還是深深愛着的段雲淼。
“公子!“時護衛在門口輕聲提醒,她只是伸手示意無礙,然後慢慢走到段雲破身邊,“這不是我想看到的結果,卻是你必須要承受的,段雲破,人,錯事不能做太多。”
“錯事?難道你們做的就對嗎?殺父弒兄!謀權篡位!你們皇室的人從來活的都比我們精彩!”
“我從來不曾說過我對!我們都是執念太深的人,本想互相給條退路,是你自己沒有沉住氣,破壞了我們之間的締約。”
“從頭到尾,我想要的只有段玉明的命,其餘的我什麼都不管。”
“告訴我,一起跟隨段玉明在你們段府謀劃蕭太子一案的人都有誰?”公子面無表情的問道。
段雲破擡起頭,邪惡的一笑,指了指自己的眼睛,“都在這裡!”說完,一口鮮血噴涌而出,他跪倒在地,一雙手卻緊緊握着韓水兒。
小弟扶起跪在地上的文瑾,剛走了兩步,回身看着隨她滴落了一路的鮮血,又看看小弟,才隨着小弟的目光發現自己的右腿上不知何時已插上了一把短刀,砰的一聲,文瑾再次跪倒在地上,她想,那或許是韓水兒在她們錯身而過的那一瞬間留在她身上的,她是個殺手,是一個爲達目的誓不罷休的殺手,只要對方死,任何手段都使得出來,小弟橫抱起文瑾,放在馬上,轉身跑進寺廟到處找不見了的公子。
“公子?公子?公子?公······公子,你怎麼在這裡?”小弟在寺廟後院的一間禪房內發現了公子。
“我只找到了這個。”公子說着,把從一個木箱裡翻出來的幾封信遞給了小弟。
“這······”小弟快速的翻看着信的內容,“這都是段玉明與幾位朝廷官員往來的書信,並不能作爲我們的證據啊!”
“走吧,不會再有了,我們低估這個段雲破了,把那個姑娘帶走。”公子起身,看了一眼剛剛那個想要刺殺段雲破的姑娘,便離開了禪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