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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子,這條路是······”時護衛緊跟在公子的馬後,心有餘悸的問道。
“沒錯,這是回京的路,可現在還不是回去的時候。”公子意味深長的說道。
“公子,我們這是要去哪兒?”小弟拿腳踢了踢掛在馬上的那個罩着白布的籠子,想讓裡面的鴿子安靜些,那是老鬼用來與他們通信的工具。
“去見一個故人。”公子道。
“故人?”時護衛重複道。
“是,一個故人。”勒馬看着前方愈見平坦的路,公子輕聲道。
皇宮的一切依然平息,新帝登基,京城解了禁令,一切又恢復了從前。冉冬已經在書房裡待了整整三天,早已疲憊不堪。
“公子,那人醒了。”屋外,一個小廝低聲的說道。
黑暗中,冉冬緩慢的睜開眼睛,如果不是爲了曾經的一句承諾,可能這一切,這以後的一切就不會發生。
“知道了。”冉冬輕聲應道,順手拿起夾襖,出了門。
這是冉府後院裡一個無人注意的柴房,荒廢許久,平日裡就連下人也不來,在冉冬眼裡,這算是最安全的地方了,滅了手裡的燈籠,跟在小廝的身後,繞過長廊,鑽過院子裡半人高的藤蔓,面前的屋子裡,微弱的火光在冬日裡跳躍。小廝站在柴房門口放風,冉冬推開那扇破敗的木門,不住的打了個寒顫。
“這裡還是太冷了,你終於醒了,謝太醫。”冉冬看了看躺在柴火堆裡那個虛弱的男人。
“謝,謝謝冉公子。”謝廖虛弱的說道,忍不住咳嗽了幾下,卻牽動了還未痊癒的傷口,疼得他眉頭緊蹙。
“你是宮裡的太醫,這京城裡認得你的人不少,我不能爲你輕易請大夫,我是按着大夫給平安和爾蓉開的方子救的你,接下來能救你的,只有你自己了。”冉冬說道。
“她們還活着?”謝廖用力睜開雙眼問道。
“我的人穿着叛軍的軍服混在他們之中,不過發現你們的時候已經晚了,你們都昏迷了過去,卻沒找到······”冉冬嘆了口氣,最後答應他的,他還是沒做到。
“太子妃,太子妃找到了沒有?”謝廖緊張的問道,可一用力,傷口就又開始了疼痛。
“沒有。”冉冬無力的搖搖頭。
“我爹雖是宮裡的老太醫,也一直都是太醫院院使,可他卻是因爲開錯了方子吃死了宮裡的妃嬪,先帝念在跟我爹的舊交情上才饒了他一命而告老還鄉的,先帝一直尊重我爹的名望,纔給了個‘年事已高,提攜後人’的名諱,讓我爹離開了太醫院。可這事,卻是在宮裡衆人皆知的秘密,不過礙於先帝罷了。後來,謝廖子從父業,也進了太醫院,可卻一直沒有得到重用,是冉公子將在下推薦給了太子,太子不計前嫌的還讓我謝廖保了太子妃的胎,這是知遇之恩,謝廖沒齒難忘。出事當晚,本不該謝廖當值,是太醫院的一位太醫突發急症,謝廖前去替他當值,卻遠遠地瞧見了東宮走了水,可我還是晚了,都怪我只識醫術,不過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人罷了,還是沒能救出太子妃。”說道此處,謝廖痛苦的閉上了眼睛。
“你盡力了。”冉冬輕聲道。
“罷了罷了,再也不提這傷心事了。”謝廖無奈的搖搖頭。
“你現在此處將養,條件是差了點,不過現在要緊的還是你的安全。你既然已恢復了精神,也熟識醫術,你每日開好藥方,我便叫人按你的方子抓藥,熬好了再給你送過來。”
“謝某謝過冉公子的救命之恩。”
“這件夾襖留給你,這裡畢竟荒廢多年,現在又正值冬日,不能燒火取暖,這個就幫你禦寒用吧。”冉冬脫下身上的夾襖蓋在他的身上。
謝廖滿臉的感激,卻再說出什麼話來。
“你好生將養,我會不時來看你的。”冉冬說完便轉身離開。
身後謝廖一聲嘆氣,“不知我父親母親現在如何。”
冉冬心頭一緊,半晌輕聲道,“會好的,一切都會好的。”
出了院子,冉冬蹙眉對身後的小廝道,“現在還不是告訴他一切的時候,小心說話,別走露了風聲。”
“是,公子。”
然而平靜的日子卻沒過多久,天氣漸漸轉暖,一直在柴房裡養傷的謝廖也日漸康復,冉冬給了他新的身份,混在府裡的雜役裡面,一邊在出入不多的後院裡當值,一邊養傷。
這日剛從府外回來,就看見娥璵焦急的站在自己的書房裡。
“哥哥,父親要把我送進宮!”娥璵哭着說。
“你說什麼?”冉冬心下一緊。
“是早上出門上朝的大哥說的,我要跟娘上山去廟裡上香,可大哥說這幾天哪裡也不許我去,還說過段日子就要把我送進宮了,怎麼辦,哥哥,哥哥······”娥璵的眼淚像斷線的珠子,一顆一顆落在冉冬的手上,“哥哥,你讓我跟謝廖走吧,我要跟他一起走,我不要進宮當什麼妃子,我不要!”說完,娥璵就想衝出去找謝廖。
“回來!娥璵,你這樣會害死他的!”冉冬憤怒的壓低聲音說。
“哥哥,可是我不要進宮,我想跟謝廖在一起,我只想跟他在一起。”娥璵哭得愈發傷心。
“小穩,送小姐回房!”冉冬轉身對下人說,站在門口的那個丫頭卻半天沒有動靜,身邊的另一個丫頭碰了碰她的肩膀,她才反應過來。
冉冬見娥璵被丫鬟帶走,獨自想了想,便朝後院走去,謝廖從他一進門就看到了,放下手裡的柴火,跑了過去。
“我都聽說了,他們說,要把娥璵送進宮,是不是真的?”
“你聽誰說的?”冉冬裝作不以爲然的問道。
“你別管我聽誰說的,都已經三天了,娥璵都沒來後院找過我,是不是真的出事了?”
“在這個府裡娥璵畢竟是個大小姐,總往後院跑,就不怕家裡人起疑心?是我不讓他過來的。”
“是你?爲什麼?冉公子,你對我的救命之恩,我謝廖沒齒難忘,你讓我做什麼都行,就是不能讓娥璵離開我!我求你了,我求求你了!”謝廖一下慌了手腳。
“你注意點分寸!”冉冬一把拉掉他抓住自己胳膊的手,看了看他身後剛進後院擺弄柴火的下人。
謝廖轉身也注意到有人來了,慌忙向後退了一步。
“這件事,我會處理好,你千萬不要着急,更不要私底下去找娥璵,要是你敢毀了娥璵的後半生,我絕不放過你!”冉冬低聲呵斥道,繼而轉身離開。
“呦,難得啊,三弟怎麼會進我的院子,真是太陽打西邊出來了。”冉家大公子一進書房就看見了背對着房門的冉冬,冷笑道。
“娥璵進宮的事,是不是你出的主意?”冉冬轉身,質問道。
“你這是什麼態度?你看看全京城,弟弟敢這麼跟大哥說話的,你是頭一個!”
“我問你,讓娥璵進宮,是不是你的主意!”
“是我的如何,不是我的又如何?能讓皇上看中,是娥璵的福氣!如今新帝登基,各家閨秀是擠破了頭想進宮裡去,這怎麼能少得了咱們娥璵呢?”
“你不知道娥璵有婚約的嗎?!”冉冬上前一步,緊緊揪住大哥的衣領。
“哼!婚約?!謝太醫一家都已經死光了,你讓咱們的妹妹嫁給鬼去嗎?!”大哥一把甩開冉冬的手,冉冬踉蹌退後幾步。
“我告訴你冉冬,別以爲父親平日裡多寵着你娘,你就敢站在這裡跟我大呼小叫的!別忘了,你娘再囂張,也不過是父親的三房!你跟娥璵算是什麼東西,你以爲你們有在這個家裡說話的權力嗎?!如今我也不妨告訴你,娥璵的事你管不着,你也管不了,因爲下一個,就是你!父親在新帝登基這件事上立下了汗馬功勞,上官翼大將軍爲表忠心,已經上了摺子,要咱們兩家連親了,你,冉冬,就是下一個!”
“你們!”
“我們?我們怎麼樣?三弟啊,我告訴你,你別以爲我不知道你都做了些什麼?別人看不出來,你就以爲全天下的人就都是瞎子嗎?娥璵身邊那兩個丫鬟是個什麼來頭,你以爲我不知道嗎?別忘了,進宮做護衛的人選,是都要經過我手的!”
冉冬的眼睛忽然睜大。
“三弟,聽大哥一句勸,識時務者爲俊傑,你要看清楚現在的局勢,看看如今皇位上坐着的到底是誰?新帝對你以前做的事既往不咎,已經算是給你個面子了,這人吶,要學會自己找臺階下,別給臉不要臉!回去好好勸勸娥璵,漂漂亮亮的進宮,伺候好皇上,一輩子就有享不盡的榮華富貴,咱們冉家今後在外面也能挺直腰桿了,你說,是不是?”
“枉費娥璵喊你一聲大哥,你根本就不配!”說完,冉冬轉身憤然離去。
“不識好歹!”大哥一甩袖,看着那個榆木疙瘩冷笑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