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下兩條是啥啊?”
這一嗓子問出來,熱鬧的氣氛瞬間安靜了下去。就算心裡已經做起了當官兒夢的人,也忍不住想聽聽後面兩條路是什麼。
爲了給衆人形成足夠的對比,韓斌正想說說其它兩條路。有人問出來正和他意。
清了下嗓子開始講:“既然大家想知道,那我就說說。這第二條路嘛,就是不理會那個自治政府,也不理會日本人,咱繼續關起門過自己的日子。
可那樣會怎麼樣呢?
人家該自治還是會自治,有了日本人的支持,照樣也能拉起隊伍來。”
事情確實是這麼個事情,下面人聽到這話,不由得紛紛點頭。
“可接下來會怎麼樣呢?”韓斌問道。
稍微給了大夥兒一些思考的時間,開始分析:“自治政府掌權後,肯定不會讓世道繼續再亂下去。
手裡有了兵,首先就會清理現下的各個山頭。到那時候咱怎麼辦?”
下面有人想說打,可話還沒等說出口呢,就意識到,對方要是營連規模的來剿,自己一方還能周旋應付。
可來的要是團旅級別的,就憑一溜鞭這六十多號人,還打個屁啊,一旦被圍了想跑都難。
這時候韓斌開口了:“兩個法,要麼打要麼降。打的話,人家拿人堆都能堆死咱。
降的話……估摸着也行,不過那時候做主的人,可就不知道是哪個了。大夥兒以後能混個什麼出身,就更不好說了。”
一段話說完,怕分量不夠,韓斌接着說:“大夥兒想想,咱當年爲啥接受了張家的詔安,不就是人家勢大嘛。
咱不接受,就得被圍剿。可接受了以後呢?一溜鞭當年好歹也三百多號弟兄,結果人家給了個啥?一個營的編制,還是二流編制。
軍餉沒別人高,吃的沒別人好,每個月的軍需還得被卡幾道皮兒。是不是這話?”
“可不是,人家一個禮拜肯定能見頓葷腥,咱們一個月能見一回就不錯了。剛被詔安的時候,發的槍都是舊的,還特麼沒詔安前我那杆好呢。”一歲數稍微大些的,有感觸的說道。
“那可還行,咱能當家作主,憑啥讓別人卡着啊!”一年輕的小子冒出一句。
韓斌點了點頭,把手一揮:“就是這個理兒,既然咱弟兄有機會能當主家,幹嘛非得靠着等人家施捨啊!”
“就是,就是!”
“是這個理兒。”
“孃的不如咱做主,卡特麼後來的孫子。”一幫小子鬧鬧着討論了起來。
“韓頭兒,那第三條道兒呢?”之前那人再次發問。
“第三條道兒?”韓斌在臺子上來回走了兩步,停下後說:“第三條道兒就是舍了這裡,接着往關裡走,找個地方重新落腳。”
韓斌的第三條道兒一說出來,在場有一個算一個,根本就沒人願意。
別的都不說,單說越往關裡走就離家越遠這一條,就沒人會同意。
韓斌很滿意大家的表情,但還嫌力道不夠,繼續添火:“剛纔已經說了,冀東現在是軍事緩衝區,所以纔有了大夥兒現在的好日子。
再往南面走,找個合適的落腳地不易,能扎穩旗子更不易。一個搞不好,怕是就得被抓了壯丁。”
臺下人聽到這話,不由得紛紛點頭。
和韓斌親近的那撮人,也趁機開始鼓動:“有好日子過,誰特麼願意給那幫官兒老爺當炮灰啊。”
“就是,留在這兒當個當官多好,再往南面兒走,誰知道是個什麼情形啊。”
“可不是,韓頭兒都給大夥兒趟好路了,冒那風險幹嘛!”
大夥兒一陣嘀咕的時候,有人怯怯的問:“韓頭兒,可是……剛大櫃說了,咱要是從了小日本子,家裡人兒就都得當質子啊。”
這話都不用韓斌接,馬上有人開口:“當就當唄,早先不也是一樣。咱又不反,有啥啦!”
“於老四你閉嘴吧,你一光棍子可是不在乎。”
“我咋不在乎啦,俺老舅家,還有老姑嬸子自家,都擱新民呢。”
“別他孃的扯淡了,誰不知道誰。你那幾個親戚,都多少年沒走動過啦!”
“沒走動過也是親戚啊!”
“行啊行啦,說正事兒。”韓斌壓壓手阻止了臺子下面幾個人瞎鬧鬧。
“於老四剛剛有一句話說的對,咱又不造反,當不當質子的能咋地?再說了,以後冀東這嘎達就是咱當家了,咱反啥?反自己個兒啊?”
“可不是,咱自己當家了,反個球啊!”
“哈哈哈哈,誰特麼傻啊,造自己的反!”
本來挺讓大夥兒揪心的一個事兒,被這麼一攪合,瞬間成了笑話。
韓斌看臺子下面衆人的表情,就知道今天的事兒,已經成了大半。只要寨子裡弟兄們都應下了,幾個老傢伙能咋地,還敢犯了衆怒?
暢快的一陣大笑後,吆喝道:“行了,事兒就是這麼個事兒。三條道兒我也說明白了,該咋辦大夥兒表個態吧。”
“俺們表態就算啊?”有人訝異的問。
土匪寨子有一個算一個,都是大家長制,上面的大櫃拿主意,中間的老人幫襯着出出招兒。至於下面的嘍囉,從來都只有聽招呼的份兒。
還沒聽說過有啥事兒,要大夥兒表態的。
“咱一溜鞭何去何從,涉及到所有人的身家性命,你們表態不算誰算啊!”韓斌說出這句話時,根本就不敢往柳二芒和一幫老人兒那面瞅。
看臺子下面人的表情就知道,那幫老東西必然沒一個好臉色的。
不過韓斌現在已經不在乎了,山寨裡的青壯纔是寶貝,至於那幫老傢伙,一天到晚除了廢話連篇,還能有個啥用!
“真行啊!”
“這……俺們,俺們也沒啥見識……”
此時連跟韓斌親近的那撮人,都有些含糊了。他們雖然覺得韓斌的話有理,可柳二芒和一幫老人常年累月積累下來的威望,可不是一句話兩句話就能動搖的。
更何況,老傢伙們此時,正一個個要殺人似得的瞅着呢。
董賬房說啥也沒想到,韓斌會狂成這樣。站那消化了半天,才確定不是自己耳朵出了問題。
顫着聲的指着韓斌喊:“小斌,你這是瘋了啊!”
董賬房覺得自己有資格說上韓斌一句,可在韓斌心裡,他跟其它幾個老傢伙根本就沒什麼區別。
甚至更可恨!
平日裡跟個老媽子似得,有事沒事兒的就在自己耳朵邊兒上嘮叨。
翻來覆去的車軲轆話,沒完沒了。
自己捱罵的時候,站出來真事兒似得嘚嘚嘚的說和。結果好用不頂,反倒給了柳二芒和其它兩個老傢伙,擡高柳辰的機會。
臨年了,自己想抓抓人心,把全部家當都交到了公中。本來大夥兒平白得了好處都挺感激他,幾個老人兒也重新露了笑臉兒。
結果老不死的趁着拉篇子的時候,又站那沒完沒了的瞎捧。結果怎麼樣?
好好的一件事兒,被他愣是給毀了。真金白銀的捨出去,連個水響兒都沒聽着。
跟小日本合作的事兒,本來想借着他的影響力多拉攏點兒人贊成。
結果老傢伙嘴上連個看門兒的都沒有,逮誰就跟誰說。自己這面還沒運作好呢,就讓柳二芒給知道了。
這一樁樁一件件的,哪兒都有他,哪件事兒都是成事不足敗事有餘。
自己今天被逼着赤膊上陣,都是拜他所賜!
現在眼瞅着大局將定,結果又冒出來了。韓斌心裡這個氣啊,可所有人都看着呢,也沒法無視。
只能強壓着心裡直往外冒的火氣,對着老傢伙開口:“董叔,共和都共了多少年了,要我說,咱們寨子裡的規矩,早就該改改了。”
韓斌對着董賬房說話時,終於看到了一幫老人兒要吃人似得表情。眼神下意識的飄忽了一下。但轉瞬又堅定了起來。
事情已經到了現在這份田地,他必須得穩住場子。
揚聲說:“現在不比不早些年了,下面的弟兄們也都是有見識的。遇到啥事兒,還是得大家夥兒一起商量,一起拿主意。
老話不是都說了嘛,一人計短,二人計長!”
“你!”董賬房一口氣憋在了腔子裡,手指頭指着韓斌,愣是說不出話來。
一邊兒站着的老孫斜眼看了董賬房一眼,語氣冰寒的說:“瞅見了吧?
你個老癟犢子一天到晚的上竄下跳,不就是想把山寨交到這個白眼狼手裡嗎。這回滿意啦?”
“好啊!好啊!當年鬧革命黨的時候,也就是這光景吧?”老趙嘴裡呵呵的冷笑,身體晃晃悠悠的搖搖欲倒。
“都閉嘴,讓他說!今天老子讓他說個夠!”柳二芒臉色泛紫,眼角、腮幫子突突突的直跳,硬咬着牙吐出一句。
戲臺子上的韓斌已經徹底豁出去了,衝着柳二芒點了下頭,順着他的話說:“行,二叔,那我就接着說啦!”
柳二芒身體打着顫,勉強站在哪沒有倒下,死死的盯着臺子上面的韓斌,一言不發。
韓斌權當沒看見,轉頭再次看向臺子下面。
心裡給自己鼓了鼓勁,氣勢十足的說道:“其實該說的我已經都說完了,利害關係大夥兒也都清楚了。
何去何從,今兒就都表個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