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逐漸降臨,柳二芒高血壓的老毛病犯了,頭暈目眩站都站不穩。
腦袋敷了快涼毛巾,躺在炕上強壓着胃裡噁心的感覺。
韓斌涼了一碗熱水,從櫃子裡翻出柳辰以前從唐山買回來的降壓藥。從瓶子裡倒了兩片出來。
遲疑了一下,回頭偷看了柳二芒一眼,從瓶子裡又倒出一片。
腦袋裡想着柳辰當時囑咐柳二芒的話:“這藥一般情況下吃一片就行,嚴重了可以吃一片半。再多血壓降的太低,就會有危險。”
“……”韓斌腦門上頂着不知不覺間滲出的一層細汗,一咬牙,又倒出來一片。
左手拿着四片藥,右手端着水碗,壓着砰砰亂跳的心臟,走到炕邊兒。
“二…二叔。”韓斌緊張的嗓子發緊,一開口乾啞的厲害。
柳二芒現在兩隻耳朵跟跑火車似得嗡嗡亂響,腦袋也迷糊的厲害,根本就不敢睜眼。
聽到動靜,皺着眉頭眼睛勉強睜開了一條縫。亂晃的視線裡出現了韓斌有些變型的臉,心裡火撞的更厲害了。
閉上眼把頭轉向窗戶一邊兒,嘴裡喊出句:“給老子滾一邊兒去!”
“二叔,您別生氣,先把藥吃了。只要你病能好起來,要打要罰您可勁兒往我身上招呼。”
韓斌說話時緊張的臉都麻了,努力壓着打顫的身體,把水和藥送到柳二芒嘴邊兒。
“滾!”柳二芒猛地一輪胳膊,把水碗和藥全都掃到了地上。
指着屋門喊:“滾!滾~給老子滾出去!”
“嘔~”
情緒激盪的太厲害,柳二芒一句話喊完,壓不住胃裡的噁心,把腦袋伸到炕沿邊兒,張嘴就吐了起來。
“咋地啦?咋地啦!”外屋守着的幾個老人兒聽到動靜,趕緊擠進了裡屋,亂糟糟的喊着。
“嗎的,都特麼瞎啊!”韓斌心裡在暗罵着。臉上陪着小心,輕輕的幫柳二芒拍背。
“小斌,咋弄得的啊!”老孫瞪着眼珠子問道。
“二叔不肯吃藥。”韓斌滿臉的澀然。
шшш_Tтkд n_℃O 老趙知道,現在柳二芒看到韓斌只會氣的更厲害,黑着臉擺了下手說:“行了,這兒不用你了,先出去吧。”
“不行,我,我這心裡……”韓斌也是真行,愣是拿捏出一副要哭的模樣。
“現在知道怕啦?早幹嘛去啦!”老趙伸手把韓斌扯到一邊兒,扶着已經停止嘔吐的柳二芒躺下。
“行啦行啦,少說兩句吧。”一個老人兒開口勸道。
“小斌,趕緊的,把地上收拾一下!”董賬房見韓斌站在那直犯傻,出言提點了他一下。
“啊,啊,好!”韓斌回過神兒來,趕緊到外屋找了兩塊抹布。
回到裡屋,手拿着抹布單膝跪在地上,把剛剛柳二芒吐出來的東西攏到一起,再弄到痰盂裡。又拿另一塊抹布把地擦乾淨。
全程表現的跟孝子賢孫似得,面對着酸臭的嘔吐物,眉頭都沒皺一下。
直到端着痰盂從裡屋出來,才終於剋制不住乾嘔了一下。忍着沒敢出聲,憋着氣快步出屋。
齊海已經做賊似得在外面等半天了,看到韓斌出來,趕緊揮了幾下胳膊引起他的注意。
兩人視線交匯在一起後,韓斌見到齊海衝他一個勁兒的點頭,知道事情進行的順利。
衝他打了個手勢後,去屋後把痰盂裡的嘔吐物倒掉。又在院子裡壓水井旁邊涮乾淨。
這才狠狠的搓洗了一下自己的雙手,做了兩次深呼吸後,調整好面部表情,拎着抹布和痰盂回到屋裡。
柳二芒吐了一陣,狀態稍微好了一些。老趙從地上撿起了兩片降壓藥,吹了吹給他喂進嘴裡。過了能有二十分鐘,終於沉沉的睡了過去。
時間已經挺晚了,一屋子老人兒有些熬不住,等柳二芒沒事兒了便打算各自回屋。
“各位叔伯,我讓人下了鍋麪條,大夥兒吃一口再休息吧。”韓斌陪着小心說。
差不多所有人這會兒對韓斌都在氣頭兒上,冷着臉沒一個應聲兒的。老趙哼了一聲沒理會,老孫也跟沒聽見似得往外走。
別人吃不吃的都無所謂,但姓孫的不行啊,韓斌見他要走,心裡就是一急,就想開口再勸兩句。
還沒等他出聲呢,董賬房先說話了:“都吃一口吧,畢竟是孩子的心意。”
“心意?打發別人煮碗麪條就心意啦?”老趙一張臉耷拉的老長,撇了董賬房一眼,頭也不回的走了。
“你個老癟犢子玩應兒!整死你都是活該!”韓斌緊緊的咬着後槽牙,心裡惡狠狠的罵了一句。怕別人注意到自己的表情,一直低着頭不敢擡起來。
幾個老人兒一會兒的功夫走了個精光,董賬房見韓斌還低着頭站在那,不忍的說:“行了,別上火。這次的事兒,也是我考慮不周,不全怪你。”
“不全怪我!要不是你個成事不足的老傢伙,逮誰跟誰瞎特麼說,柳二芒能這麼快就得了消息!”韓斌心火蹭蹭的往外冒。
但臉上卻是一副喪氣的模樣,自責的說:“董叔,是我連累你了。”
“傻小子,瞎說什麼呢!咱爺倆有什麼連累不連累的。”董賬房看着韓斌那張酷似韓辮子年輕時的臉,心裡一陣嘆息。
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走吧,你也累了,回去好好睡一覺。”
“我不放心,還是留這兒守着二叔吧。”韓斌說出了一句讓董賬房非常滿意的話。
點點頭說:“行,小辰不在家,你守着也是應該的。”
等董賬房離開了一段時間,韓斌輕手輕腳的出到外面,在院牆外面找到了齊海,低聲吩咐道:“你去伙房,讓他們把麪條給幾個老傢伙送屋裡去。”
“明白。”齊海此時處於一種極端的亢奮狀態,應了一聲急匆匆的往伙房跑去。
韓斌想弄死老趙和老孫,但又不想沾到身上。所以一般的下毒、暗殺什麼的根本不行。 www. t t k a n. C ○
跟齊海悶屋裡合計了半下午,纔想出了兩個比較穩妥的主意。
老趙有風溼,現在開春反暖溼氣大,正是疼的厲害的時候。別人睡前往爐竈里加一籠柴火,一宿就對付過去了。
他整晚都不敢斷火,爲了不用總起夜添柴,專門買了一大車散煤面回來,和上黃泥做成煤坯。
韓斌把主意打到了煤坯上,那玩應兒雖然禁燒,但也容易煤煙中毒。他讓齊海趁着天黑摸到屋裡,先把糊炕沿的牛皮紙壓裂,再弄一把茅草,上房塞進煙囪裡。
不知情況的老趙,只要睡下,就絕對見不到第二天的太陽。
至於老孫,就得擔一些兒風險了。
老孫年輕時捱餓留了病根,一口吃不好就上吐下瀉。胃腸不行吧,還願意吃生蒜愛喝酒。尤其是吃麪條的時候,一碗麪半頭蒜,最少還得灌肚子裡半斤酒,完事就拉。
韓斌打算趁他大半夜的拉幾趟,身上沒力氣的時候,讓齊海抽冷子給按茅房裡淹死。
攢了一冬天的糞缸正是滿的時候,反暖後上面一層又全化了。
一個半老頭子大半夜的喝完了酒拉肚子,踩空了掉糞坑裡淹死,量別人也看不出個什麼來。
計劃定好了,韓斌本來想着這兩天找機會實施。沒想到老天幫忙,傍晚兒的時候,柳二芒血壓飆升,一幫老傢伙都湊了過來。正好給了齊海下暗手的機會。
雖說一晚上死兩個老家,夥容易引起別人的懷疑,但韓斌寧可冒點兒風險,也不想等了。
起家的機會就在眼前,再讓這幫老東西耽擱下去,日本人一旦沒了耐性,保不齊就會找別人合作。
到那時候,就是想哭都找不到墳頭。
時間一點一點過去,韓斌坐在柳二芒住處的外間屋,心裡始終一揪一揪的。
他希望今晚一切順利,同時又極度擔心齊海那面出了紕漏。
他又忍不住的又開始嫉妒柳辰,二林子和寶順,隨便哪個跟了他,今晚的事兒也都保靠了。
相比於那兩個挨殺的貨,齊海雖然辦事兒機靈,但手頭功夫實在差了太多,人也缺少狠勁兒。
“希望老子給你畫的餅夠大,能讓你小子使出十二分的力道。”韓斌在心裡暗暗的祈禱着。
眼瞅着時間已經過了子時,屋子外面一片寂靜。韓斌雖然心裡急的跟火燒似得,卻只能老實的在屋子裡待着。
他已經囑咐過齊海了,事成之後不要來通知,直接把自己收拾乾淨了就回去睡覺。
“沒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韓斌小聲唸叨了一句。
他相信都這個點兒了,齊海多半已經得手了。
屋裡柳二芒的呼嚕聲越打越大,吵得韓斌心煩的厲害。
“嗎的,怎麼不爆血管爆死你!”韓斌眼睛盯着裡屋門,心裡惡狠狠的詛咒着。
一聲拐着彎兒的呼嚕打到一半兒噶然而止,過了能有兩秒依然沒有下文。
“憋死你個老不死的!”韓斌再次發出惡意的詛咒。
結果腦子裡的念頭剛剛閃過,斷掉的呼嚕聲就再次續上了。
韓斌一陣喪氣,心裡琢磨着:“之前就不應該心軟,直接把那幾片藥都塞老不死的嘴裡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