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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溜鞭”不擾鄉鄰,跟別的山頭、綹子比,還出了名的闊綽。這種闊綽不止是體現在裝備好上,吃喝嚼穀那也是饞紅了別家的眼。
這是因爲有獨門的生財之道,就是扒從關裡開往老毛子那面的火車。
老毛子雖然厲害,不過造傻大黑粗的物件還行,弄洋胰子、洋火、白酒、香菸之類的生活用品就不行事兒了。
弄不出來咋辦,就得跟咱們或買或換。
“一溜鞭”就是靠着從拉貨的火車上扒東西,來發家致富的。
這是個技術活兒,首先你得有情報,知道啥時候有車,哪趟車是目標。
其次,心不能太黑,一節車廂里弄點,完事兒面兒上再給碼整齊了,讓人一下半下根本看不出破綻。
從關裡到遠東道兒那麼長,只要第一時間不被發現,回頭再想查是哪出的問題,就且得查了。
扒火車的生計是柳辰想出來的,行動方案和規矩也是他制定的。開始時大夥看到滿車皮的好東西,總是收不住手,恨不得把車廂都給搬空了。
畢竟來回一趟道兒挺遠的,挨一回累,誰甘心進了寶山就弄個仨瓜倆棗。不過,都被柳辰給攔住了,再加上柳二芒的威勢,儘管有人心裡不滿,但也不敢說什麼。
時間一久,好處就顯出來了。一條生計幹了二年多,一直平平安安。再一個量少出手容易,不需要尋麼地方存放,也不用來回來去的搬動。這也讓“買賣”做的越發安全。
至於弄火車的情報,聽着好像很難,實際上太簡單了。
鄰着鐵路線的電話線扯出幾組線頭,連着監聽幾天,就摸着了調度室,每天往下面派列車表的時間。
後面兒只要按點兒去聽,第二天有什麼車過,自然門兒清。
齊海在東北軍的時候是電話兵,現在這活兒就是他專管。這回帶來的消息是,明兒晚上十點一刻有“羊”過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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養精蓄銳一天,傍晚的時候再灌上一肚子熱乎乎的臘八粥,柳二芒帶着十來個人看家,剩下的人全部扛上“傢伙什兒”跟着柳辰和韓斌擦黑出發。
按着大概方向兜上十多裡,等天黑透了,確認後面沒有尾巴、眼線,隊伍加快速度穿山直奔鐵道線。
趕到地方剛剛九點,大夥從林子裡搬出之前紮好的乾草垛,沿着路基擺成一溜兒。然後沿着鐵路繼續往前走,十來分鐘後自動分成兩夥兒,往就近的兩個涵洞裡一貓,靜等火車到來。
這年頭火車時間不穩當,有時候提前有時候延後,延後的時候多,十分八分的是它,半個點兒一點兒的也是它。
大夥都是老手了,也不着急。擠在一起把身上的大衣一裹悶頭休息。 Wωω ●тTk дn ●c o
等頭頂上隱隱的有轟隆聲時響起時,根本不用招呼,所有人默默的出了涵洞,趴伏到路基邊兒隱蔽。
這段鐵路是柳辰選了好久才相中的,周圍十三不靠,沒什麼人煙,卡哨。有橋有洞還有彎兒,火車行到這段必須減速。大夥兒上下車方便,往下扔東西也保準。
火車現身,放過容易被車組聽到動靜的頭三節,五十來人默契的分成幾組,一組奔着一處車廂連接點扒上去,攀上廂頂,挪到車廂中段兒。
這當口,最需要技術的時候到了。每組裡負責開鎖的人,嘴裡叼着鐵絲,腰上綁上繩子,順到車廂門處。
然後吊在空中,兩隻腳蹬住車廂箱體,用鐵絲打開箱門上的鎖頭。得手後把鎖頭掛到腰上,扳開門栓,蹬開車廂滑道門。
接着,所有人放繩子吊在車廂外面,把裡面一件一件封裝好的貨物拽出來往外扔。如果是白酒之類怕摔的東西,就得等着。
再往前一段,到了事先鋪好矮草垛的地方,往那上面扔。儘管也會損失一些,但大部分都能完好的保存下來。
活兒幹到最後,就是把裡面的貨包拖出來,在外層碼放整齊,關門、合閘、上鎖,收了繩子、跳車。
今天大家點運氣不錯,一車皮一車皮的,全是正宗的蒜頭瓶天津高粱燒酒。這玩應好出手還值錢,最重要的是寨子裡的弟兄們也喜歡。
“今兒多整點兒,過年就喝它了!”
“好賴!”
“得嘞,韓爺~”
韓斌的聲音順着呼嘯的風聲隱約響起,接着就是一衆人雜亂的應呵聲。
吊在車尾最後一節貨廂外面的柳辰,聽到動靜忍不住皺起了眉頭。這二年來買賣做的順風順水,讓下面的一幫人膽子越來越大,這可不是一個好兆頭。
尤其是韓斌,做事兒總想着收攏人心。今天不知道又抽哪門子風,居然連一直以來的規矩都不顧了。
這當口不好當衆駁他面子,再說現在也不是爭將的時候,柳辰只能對着隔壁車廂外面掛着的幾個人吼了一嗓子:“往前傳,收活兒的時候,面兒上必須歸置利索。哪個敢對付,手打射折!”
“是~”旁邊車廂的組長應了一聲,然後往另一邊車廂傳話:“小五爺交代,收活兒的時候,面上……”
五十多號人吊在車廂外頭,頂着夜裡的寒風,硬抗到鋪着草垛的地段。隨即整件整件封裝好的燒酒,被大夥合力從車廂裡抽出,扔了下去。
沒多會兒摔碎的瓶子裡透出的酒香,就順着風盪出了好幾裡地。
半個小時後火車已經駛遠,大夥在草甸子處重新聚頭。“收成”不錯,剔除掉摔碎的,剩下的重行封包後有整整七十件兒。
“十件留着過年喝,剩下的裝車。二林子,你點幾個人把碎瓶子收拾了,仔細着點兒。韓哥,你點幾個人,把草垛送回林子裡。剩下的人跟我去弄車,都麻溜兒的動起來!”
隨着柳辰的一聲招呼,五十來號人收拾碎酒瓶子的,搬草垛的,從涵洞裡搬出拆散的大車件兒,開始組裝的,瞬間忙碌起來。
“嘿,小五別生氣哈,哥哥我剛纔沒忍住,貪心了點兒。”趁大夥兒忙活的時候,韓斌模樣憨厚的說了句小話。
“……”身邊兒不少人,韓斌還陪着笑臉,柳辰實在不好說什麼重話。
見柳辰不吱聲,韓斌聲音放大了一些,笑呵呵的說:“我就是琢磨着弟兄們辛苦一年了,這不又快過年了,碰上回好酒……是吧,哈哈~”
“是啊,小五爺,只這一次,您就別埋怨韓爺了。”
一正在裝車的小子把話聽的一半一半的,以爲柳辰在埋怨韓斌就勸了一句。他這一嗓子很快給韓斌引來了更多的聲援。
一羣人給自己幫腔兒,韓斌臉上憨厚的笑着,眼睛裡滿是得意。
韓斌那點兒小心思柳辰太知道了,只是不願意戳破,吼着嗓子笑罵了一句:“本來還想着這回得的錢,給大夥兒換點兒洋酒整整。現在妥了,都喝高粱燒吧。十件啊!年兒過完的時候,一瓶都不準給我剩!”
“得咧,小五爺,要是剩了我包圓兒。”
“小五爺,要不,咱洋酒也整點兒,放心,剩不了!”
“就是,俺長這麼大,還沒喝過洋酒呢,弄點改改饞唄!”
一嗓子成功的轉移了大夥兒的注意力,柳辰撇見韓斌有些失落的臉,心裡一陣好笑。姓韓的使得那些小來小去的手段,其實一點兒意義都沒有。
等大年夜“分羊”(年終分紅)的時候,大夥兒真金白銀拿到手裡,誰還記得那點小情小惠。
……
一個來點兒過去,除了五輛裝的滿滿當當的大車,和空氣中還沒揮發乾淨的酒氣,鐵路邊上已經一切恢復如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