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辰在滿鐵情報部院子的二號樓裡一悶,時間就過去了四天。
這已經超出了,高橋圃樹給小南健二設下的調查視時限。
對此,小南健二還特意打電話給高橋圃樹,原本想着解釋了一番。可說來也巧,電話打通時高橋圃樹不在,接到新京反面的召喚,開會去了。
雖然少了一些不算麻煩的麻煩,但小南健二還是不打算讓事情繼續拖下去。
上面給出的調查時限是一週,而小南健二給自己設置的時限,是五天。
太早顯得輕率而不嚴謹,卡時間又顯得無能且低效。
看過了小澤原野從撫順歸來後,呈交的調查報告,小南健二覺得是時候,爲柳辰和韓斌這對矛盾者,做出定義了。
“現在我們總結一下關鍵點,觀月,你先說。”小南健二示意了一下觀月秀美。
“二人所述矛盾之處有很多,但主要集中在以下兩點上。”觀月秀美直接進入正題。
打開手中的文件夾,對照着內容說:“第一,在西藥的問題上。
柳辰的說法是,他們在一月二十一日夜間,自一列開往遠東方向的列車上,竊取了一批白酒。二十二日運至遵化,售賣於八通商行。
而後,柳辰受僱於林長友,救援被當地另一夥大型土匪武裝盯上的西藥。
柳辰帶領押運白酒的手下,追蹤西藥行程至遵化東北方向的大窪嶺時,趕上了已然得手的百鹿山金雁鏢匪衆。
激戰後,成功奪回西藥。
關於這段情節,韓斌的說法是,他的手下竊聽到了林長友與金雁鏢的密談。
繼而帶人,作爲第三方漁翁得利。
在百鹿山與西藥押運隊伍進行火拼時,劫走了西藥。
有趣的事,兩人都說事後西藥丟失。
韓斌咬定西藥爲柳辰所竊,甚至幫助紅黨,將西藥借遠東列車運出關外。
這與後續蘇放通報的,日用品採購列車,在奉天附近遭遇武裝搶劫的時間點相符。
柳辰對西藥丟失的後續,沒有明確說辭。
他的解釋爲,得知聚居於新民的一溜鞭親眷,遭到了柳條湖黃家的欺凌,顧不上追查,便趕赴滿洲。”
“他進入滿洲的方式是什麼?”小南健二插了一句。
“因爲事情緊急,又怕柳二芒阻止,柳辰與姜寶順、謝二林三人,連夜從長城羅文峪段進入滿洲境內。
後在凌源附近扒乘運煤車抵達奉天周邊,再次扒乘小站點補給車,抵達新民附近。”
“可以查實嗎?”小南健二又問。
觀月秀美點了下頭,從文件夾中抽出一張鐵路方面開出的列車運路表。
指着其中兩處用紅筆標註出的車次信息說:“車次和大體時間是對的上的。”
“請繼續。”小南健二瞄了眼標註信息,示意觀月秀美。
“兩人所述的第二個矛盾點。
在柳辰的講述中,他因傷滯留在奉天一段時間。回到遵化一溜鞭老巢時,韓斌因試圖暗殺柳二芒,及孫、趙兩人失露被抓。
他雖竭力阻止,但柳二芒依然選擇放過韓斌。
因擔心韓斌向我駐遵化密派人員求援,一溜鞭衆人以最快速度分工出發。
其中董姓長老先行離開,負責探查新的定居地。
其餘人手分爲三組,柳二芒帶領主力人員,押運山寨主要財產緩慢跟進。
柳辰帶領精銳人員,潛回滿洲伺機刺殺黃耀祖,並接引生活困難之一溜鞭親眷。
最後一組,滯留於遵化周邊,爲柳辰和接回親眷的接應人員。”
觀月秀美說到這裡,緩了口氣。
將手中文件翻頁後,繼續用毫無感情的聲線說:
“關於這段情節,韓斌的說辭是,柳辰迴歸時間要提前很多,並極力阻止他率衆投向我們。
言辭間盡是民族大義,有非常明顯的親紅傾向。
在阻止不成,韓斌帶走了一溜鞭絕大部分有生力量後,不甘心失敗,帶人於半路伏擊。
韓斌一方由於天黑、毫無準備,且遇襲時處於空曠地帶,被柳辰伏擊得手。
跟隨他的人被擊斃大半,餘者投降。而他本人,則負傷後隻身突圍。”
“兩人的說法有什麼疑點嗎?”小南健二問道。
“有!”觀月秀美點頭,另拿出一份分析文件。
看着上面的內容說:“首先說柳辰。
據他所說,他回到山寨時,大局已定。剛好趕上柳二芒要放過被抓的韓斌。
而後,一溜鞭衆人因擔心我方密派人員,受韓斌的挑唆而實施報復行動,再加上預計冀東因自治,將會陷入亂局,決定連夜離開。
按照柳辰所述,這段時間非常緊迫。
可有趣的是,柳辰卻表示,自己不清楚我方支援的那批武器彈藥的下落。
這點,是嚴重不符合邏輯的。
柳二芒沒有理由在韓斌事發前,隱藏起那批武器彈藥。韓斌事發時間點末端,柳辰已然迴歸,又不具備瞞過柳的條件。
所以,柳辰在這段情節上,絕對有所隱瞞。”
小南健二輕輕點了點頭,示意觀月秀美繼續。
“再說說韓斌。”觀月秀美將手中文件翻了一頁:“韓斌的敘述……疑點和矛盾點非常之多。
我總結了一下,他的語言傾向,始終放在突出自己的能力,以及在一溜鞭中的威望上。
基於這一點,他言語中的很多矛盾點,可以很好的得到解釋。
另外,比較大的漏洞有兩個:
其一是,通過對所有信息的綜合分析,韓斌在山寨中的地位和影響力,並不像他所說的那麼高。
或者說,忠心於他的人,只有非常有限的一小撮人。
基於這一點我的判斷是,韓斌試圖抓住柳辰不在的機會,奪取冀東防衛軍的領導權。
在暗殺柳二芒等三人的行動失敗後,柳二芒感念一溜鞭另一名創始人,也就是韓斌的生父韓辮子,只是將韓斌驅逐。
但依照這個分析,一溜鞭撤離冀東的行爲,理由就變得不充分起來。
他們完全可以擺脫掉韓斌,繼續與我方人員接觸。箇中細節,還待覈查。
韓斌所述漏洞之二,他應該隱瞞了與八通林長友的真實關係。
按他所說,他與林長友的關係,僅限於生意往來。而且,因爲交易額較低,多數時候都是和八通的次一層主管接觸。
但在小林粟的說法中,韓斌和林長友的交情應該不那麼簡單。
首先,林長友對一溜鞭的內部情況,有很深的瞭解。而且非常輕易的,就從韓斌手中買到了那批非常敏感的被劫鴉片。
但按照常理,韓斌爲了確保自身安全,應該將鴉片分散售賣到相對遠些的地域。這樣纔可以有效降低,被貨主追查掉的風險。
畢竟,五百公斤這個量級,已經說明貨主必然是非常有實力的存在。
貿然得罪,不符合一溜鞭一貫的的生存準則和利益
而且,小林粟通過林長友約見韓斌的時候,韓斌沒有任何推脫,只帶一名隨從人員欣然應約。
以一名土匪的謹慎,這需要非常大的信任纔可以做到。
以上兩點,與韓斌對兩人關係的定義,嚴重不符。
所以我判斷,二人之間的聯繫遠不止供求關係,應該還有更深層次的交集,甚至默契。”
觀月秀美緩了一下節奏,再次從文件夾中抽出一張記錄紙。
送到小南健二面前,說道:“我在小澤君自撫順採集回來的信息中,發現了一條很有趣的記錄。
在小澤君與一溜鞭衆人酒宴中,當話題引到韓斌身上時,有一名匪衆曾恨恨的吐出一句:
‘就應該把韓斌藏姜獵戶家的那仨人給弄死!’
這句話並沒有說完,該名匪衆剛說了個開頭,就被謝二林用眼神制止。
我又查了下冀東調查組發回的,次級任務調查匯錄。其中有一點,老白山山腳有一姜姓獨居獵戶。
該名獵戶因時長受到一溜鞭匪衆的照顧,與山寨關係非常親近。
我們的調查人員找到這個獵戶的住所時,發現房屋院落已經荒廢了一段時間。
進一步搜尋行蹤無果後,懷疑該名姓姜的獵戶,已經隨着一溜鞭衆人撤往關內。
而我們的調查人員,對廢棄住所進行詳細搜查時。在傾倒的爐灰中,找到了很多被燒掉的棉料織物殘痕。
簡單分辨後,高度懷疑爲醫用敷料及繃帶。”
“非常有趣~”小南健二看着觀月秀美整理出來的重點信息,興致勃勃的給出了一句評語。
然後看向一直在專注傾聽的小澤原野:“小澤君,有什麼要補充的嗎?”
“觀月總結的非常全面,我沒有要補充的地方。”小澤原野還沒有從撫順之行的疲憊中緩過來,聲音非常嘶啞。
“那就說說你的判斷吧。”小南健二把手中的摘錄標註,送到了小澤原野面前。
“觀月所說之疑點中,第一點其實很好分辨。”小澤原野的話,語氣非常堅定。
不等小南健二發問,便主動解釋:“得出這個結論的依據,是林長友的屬性。
以我們現在的調查結果看,林長友僱傭柳辰反劫持,纔是符合邏輯的。
而韓斌的說辭,明顯是建立在,我們不清楚林長友屬性的基礎上。
甚至,如果我方不是已經調查清楚,林長友之真實身份。
他的這份供述,很容易讓我們產生誤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