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看朱郎中在羊湯館裡罵的兇,實際上膽子小得很。
他心裡很明白,家裡住着的三尊瘟神,倆斷了胳膊的還算好弄。那個“山大王”的傷,他根本治不了。
左手掌骨頭被子彈打的稀碎,右胳膊肘關節完全劈了,他要有本事治這傷,哪還會在破縣城裡混啊。
要命的是,那個“山大王”說了,要是治不好他的傷,就弄死自己全家。
好在天無絕人之路,朱郎中抱着羊雜湯和燒餅往回走的時候,聽到有倆人在閒侃。
說的是昨兒榮福旅館有個住客犯羊癲瘋。
原本那人抽搐得都要死了,結果店裡有高人,一個二十來歲的姑娘,幾下就把人給救過來了。
閒侃的那位也是聽別人說的,內容都早就傳的走了樣兒了。
不過朱郎中不管水平怎麼樣,都畢竟是醫科。從隻言片語中還是判斷出,那個年輕閨女是個懂西醫的。
這年頭西醫、西藥被傳得跟神仙和仙丹似得。
原本朱郎中一聽到這種事兒,心裡都會膩歪的很,不過這回倒是樂了。
回到家裡就對於老三交了實底兒,說大王,您這傷啊,我其實根本沒那本事治。不過榮福旅館裡現在住了個西醫,手段可能通天,您這傷只能去找她試試。
於老三一個山窩窩裡的土匪棒子,對於西醫也只是停留在神乎其神的傳言上,還真沒見識過。
聽到朱郎中的話,馬上打發倆手下去“請”人。
怕倆斷了胳膊的手下沒有威懾力,把自己從不離身的老左輪,都交給他們壯聲勢。
倆土匪在旅館大堂耍了一番威風,結果正主已經走了,頓時就有些傻眼。
倆人太知道自己老大的脾氣了,這要是不能把人請回去,挨踹都是最輕的。
個高的那個心思靈巧一些,看面前的中年女人無論是面相還是穿着,都是一副學問人的模樣。眼睛猛地一亮,問了句:“你是幹啥的?”
“我是?”中年女人被問的一愣,眼前這兩位,一看就是不知道從哪兒冒出來的草寇,怎麼忽然幹起了警察的活兒了。
“那個小娘子懂醫,你是不是她師父?”高個土匪自以爲掌握了人物關係,得意得很。
另一個土匪也是眼睛一亮,扯着嗓子吼:“對,看你那模樣就是個大夫!走跟我倆回去!”
說着話上前兩步,就去抓中年女人的胳膊。
“你給我起開!”中年女人身邊的年輕後生已經忍半天了,一下站起來,伸手就去推欺身上來的土匪。
“臥槽!”土匪一個趔趄,抻到了斷了的胳膊,疼得差點兒沒哭出來,緩過勁兒來照着年輕後生就是一巴掌甩過去。
中年女人拉了一把沒拉住,眼看着年輕後生被抽倒,氣的臉色發青,伸手去扶人的時候嘴裡大聲說:“我不是她師父,我也不懂醫,你們找錯人了。”
“少給我裝!”
高個土匪一把掀了面前礙事兒的桌子,伸手扯住中年女人,邊往門外拽,邊趾高氣揚大喊:“我告訴你,別給臉不要臉。在遵化還沒人敢不聽老子的,再特麼推三阻四的,讓你倆走不出這縣!”
“你放手,光天化日的,還有沒有王法啦!”女人甩胳膊掙開了對方的手,氣憤大喊。
“哈,王法!你聽好了,爺爺們是老白山的‘一溜鞭’,你去打聽打聽,讓王法出來給爺看看!”
高個土匪張狂的吼了一嗓子,伸手又去抓中年女人。
年輕後生被重重的扇了一巴掌,半天才緩過神兒來,一看這情景再次衝上來推人,另一個土匪拎着匕首上來幫忙。
不過好歹還知道需要對方治傷,沒有真的下死手。
一時間榮福旅館一樓,被來回拉扯的四個人弄得桌翻椅倒。
店門外頭,原本還有兩個巡街的在那瞅風聲,一聽裡面的人是老白山的一溜鞭,趕緊扭頭就走。
開什麼國際玩笑?駐軍全都撤了,一旦惡了那幫狠人,就縣城局子裡的那幾個歪瓜劣棗的滿清警員,一眨眼就得被人家給滅上幾個來回。
還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吧……
要擱到平時,兩個土匪對上一個女人和一個半大小子,肯定是手到擒來。
不過如今倆人一人折了條胳膊,稍微動一下就疼得跟鑽了心似得。
再加上不能下死手,搞的舞弄了半天,也沒得手。
高個土匪不知道第幾次閃到了傷處,火氣一撞,掏出老左輪,擡手就摟了火。
“嘭”的一聲響,讓大堂瞬間安靜了下來。
晃了晃腦袋上掉落的木屑,高個土匪用槍指着中年女人和年輕後生,瞪着眼睛大吼:“再特麼動一個給老子看看!”
年輕後生眼睛烏了一片,嘴角掛着血,對着槍口一點沒慫,支棱着膀子就想撲上去。
“小三兒,別衝動!”中年女人死死拉住年輕後生的胳膊。轉頭對倆土匪說:“你們抓我也沒用,我真不懂醫術!”
“老子管你懂不懂,今兒就算天王老子來了,你他麼也得跟我走,要麼現在老子就打死你!”高個土匪咬牙切齒的威脅一句,然後朝着地上啐了口濃痰。
在樓梯口和門外看熱鬧的人中掃視了一圈,昂首挺胸,霸氣得說:“真特麼當一溜鞭的名號是白叫的?!”
“大妹子,你就行行好,跟他們走一趟吧。你看我這店……唉~”掌櫃的貓在櫃檯後面,身子哆嗦着,苦着一張臉勸道。
中年女人看着一片狼藉的大堂,知道旅店今天是受了無妄之災。
於是嘆了口氣,說:“行,我跟你們去,不過我得先說清楚,我真不……”
話說到一半兒,中年女人發現上一秒還凶神惡煞一般的兩個土匪,這一眨眼的功夫,注意力就已經不在她身上了。
倆人對着門口的方向,像是被人施了定身法似得一動不動。也不能說一動不動,倆人在哆嗦,而且哆嗦的越來越厲害!
臉上的表情更是怪異,一副說不清楚是想哭還是想笑的模樣,就像大白天見着了鬼似得。
這……又兩個突然抽羊癲瘋了?
中年女人再看向門口,只見那裡不知道什麼時候站了三個男人。
左右兩個,一個臉上掛着皮笑肉不笑的表情,另一個臉上一片冰冷,讓人看着就感覺瘮得慌。
中間的那個年輕些的倒是和氣,一副吊兒郎當的表情,雙手抱在胸前,眼睛笑得眯成一條線……
天王老子真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