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嬸犧牲了,毒發後倒在了大街上。
其實無論是認出了喬嬸的安谷,還是對她實施監控和抓捕任務的滿洲國警察,都無法確定喬嬸的身份。
安谷懷疑喬嬸,是因爲一個“人販子”身份的女人,沒過多久又在滿洲國境內的主要城市街頭賣香菸。無論是出現地域的改變,還是身份上的變化,都是不正常的。
所以他纔會敦促僞滿警察儘快查實。爲了防止下面辦事兒的警員懈怠,直接給按了個疑似某方勢力諜報人員的名頭。
一幫子便衣如臨大敵的跟了大半天的時間,最後只得到了一具屍體。這下喬嬸的身份,就變的更加撲朔迷離了起來。
畢竟只服用氰化物自殺這一條,就幾乎坐實了死者爲“諜報人員”的身份。
然而死者到底屬於何方勢力,出現在奉天的目的又是什麼,這兩點卻讓僞滿警察們大爲撓頭。因爲,他們沒有在死者身上發現任何有價值的線索。
按照國民手賬的記錄找到了死者的住宅,家裡挖地三尺,還走訪了周圍的住家,一通折騰下來依然沒有什麼收穫。
唯一勉強算是收穫的,就是從周圍鄰居的嘴裡獲知,這個喬姓女人,似乎在奉天周圍的農村有親戚。因爲過年的時候,有不少侄子外女什麼的來拜年。
但亂糟糟的好幾個人,只待了一宿轉過天就都走了。鄰居們連句話都沒嘮過,根本認不出哪個是哪個。
就這樣一幫子警察連着折騰了幾天,什麼實際收穫都沒有。可屍體也不能總留着啊,便存了檔案,把喬嬸的屍首扔到了渾河邊兒的亂葬崗。
馮大姐獲知此事後,意圖派兩個人去給喬嬸收屍,然後尋個地方安葬。但對於這件事兒,有人持反對態度。
反對的原因是,僞滿的警察也不是吃乾飯的,其實保不齊是個誘餌。他們很可能猜到,死者的同夥有可能會去收屍。
一旦安排了人手蹲守,派去的同志就會有暴露,甚至被捕的風險。
這不是杞人憂天,而是血淋淋的教訓。
兩種意見爭執不下,於是就有了此時正在客棧閣樓上召開的臨時會議。
“爲了這點兒破事,還專門開個會討論,他們是不是閒的!”柳辰聽完了小三兒的話,臉色陰沉的厲害。
柳辰臉色難看,是因爲以他的行事風格,這種事兒根本就沒什麼好討論的。人沒了,讓死者入土爲安,是身爲“同夥兒”必須要做的事情。
這特麼還有什麼好商量的。
小三兒見柳辰臉色難看的厲害,忍不住小聲解釋:“不是他們不想,是以前就有過,派人去給被槍斃的同志收屍,結果讓黑皮子給盯上了。”
柳辰當然知道共黨在顧忌什麼,要是不相干的人,他問都不帶問的,可喬嬸不一樣。
他在喬嬸家裡養了那麼多天的傷,雖然兩人交流的不多,但吃了喬嬸給做的飯,還讓喬嬸收拾自己用過的便桶。
受了這麼大的恩惠,現在怎麼能眼睜睜的看着她暴屍荒野。
“辰哥,你可別跟馮大姐說我告訴你的啊,違反紀律的。”小三兒已經看出了柳辰的想法,趕緊叮囑道。
“我有數。”柳辰皺着眉頭說了一句。
不多時,寶順和二林子相繼趕到,柳辰便把喬嬸的事說給了倆人聽。
“有恩就得報,他們不敢,咱去!”二林子想都沒想就開口了。
“救命的大恩,我也覺得咱不能裝着不知道。”寶順也說出了自己的觀點。
柳辰並沒有跟他倆說起過,那晚救自己的另有其人。所以,寶順和二林子一直把喬大嬸,當成了柳辰的救命恩人。
柳辰不想寶順和二林子因爲他的事兒無謂的犯險。可移走屍體外加安葬的活兒,就憑他現在的身體恢復情況,幹起來肯定吃力。
所以要做的話,還是離不開倆人的幫忙。
在心裡權衡了一下,覺得就算黑皮子派人蹲守,人也不可能太多,又是挨着河邊兒的大荒地,如果趁晚上動手的話,完全可以幹掉蹲守的人,再安葬屍體。
於是下了決心:“反正咱們也要走,安葬了喬嬸完事直接上火車!”
“行!”二林子和寶順同時點頭。
閣樓上的會議並沒有持續很久,開會的幾個人分別從客棧的前後門離開後,馮大姐敲響了柳辰幾個所在的房間門。
進屋後對柳辰說:“準備一下,晚上的時候新的身份、入關憑證就會送過來。
你們四個人全在遼寧站上車有風險,我給你們安排的是小蓮和二林子從遼寧站上車,小辰和順子從新民站上車。
車明早五點二十三在遼寧站發車,到新民要差不多七點,時間上完全來得及。”
對於馮大姐的安排,柳辰幾個自然沒有異議。
點頭應下後,柳辰佯裝不知的問:“馮大姐,跟你打聽一下,喬嬸現在怎麼樣了?”
柳辰關心喬嬸的下落很正常,馮大姐沒有意外,但聞言後臉色不由得一暗。
“到底怎麼樣了?”柳辰加重了語氣。
馮大姐以爲是自己的表情讓柳辰看出了端倪,悲痛的說:“喬嬸犧牲了。”
儘管已經知道了喬嬸犧牲的事,但話從馮大姐嘴裡說出來,柳辰心裡還是一陣強烈的難過。
忍着悲傷說:“葬在哪裡,走之前,我想去祭拜一下她。”
“……”馮大姐真的很難開口告訴柳辰實情,可又不能不說,胡亂編一個地方也不好。
略微猶豫了一會兒,才勉強解釋:“小辰啊,我知道喬嬸對你有救命之恩。可是……現在…你不方便去祭拜她。”
“爲什麼?”柳辰發問的時候,語氣中的憤怒已經有些無法掩蓋了。
馮大姐抿了抿嘴脣,決定告訴柳辰實情:“喬姐的屍體…被僞滿的警察遺棄在了城南亂葬崗,他們很可能派人在那蹲守,所以……”
“所以你們就把她扔在那不管了?”柳辰不等馮大姐找到合適的措詞,就忍不住開口質問。
“不不,不是不管,而是需要等。確認安全後,我們會派人去安葬她的。”馮大姐趕忙解釋。
“屁,等你們確認了,屍首早就被野狗給叼了。”二林子憤怒的說道。
寶順覺得二林子的語氣太硬,拍了他肩膀一下。
接口說:“馮大姐,俺們跟你們不一樣。喬家大嬸子救了俺們小五爺,這是大恩。俺們既然知道了她現在暴屍荒野的,就肯定不能不管。
這麼說吧,既然你們不敢去,這活兒俺們哥幾個幹了。”
“不行!”馮大姐想都沒想的開口否定,勸說道:“風險實在太……”
“沒什麼風險!”柳辰打斷了馮大姐的話,說:“我和寶順晚上過去,安葬完喬大嬸直接去新民坐車走。”
“我也去!”二林子悶聲說到。
“你不用去了,要是去了得等明早宵禁結束才能進城。趕火車的話時間太緊了。”柳辰拒絕了二林子一起去。
二林子這纔想起來,明早還要帶着小蓮趕火車,頓時就有些急了。
柳辰安慰了他:“放心吧,我和寶順就足夠了。就算有人守着,兩三個人撐死了,荒郊野外的,想怎麼擺佈都行!你和小蓮安心留在城裡,到時候直接上車走就行。”
二林子哪能放心啊,不過五點鐘宵禁結束,開城門還得耽擱幾分鐘。他就算速度再快,也很難在二十分鐘以內趕到火車站,所以只能皺着眉頭答應。
其實依照馮大姐的本心,她是主張冒着一些風險替喬嬸收屍的,不過組織上已經形成了決議,她個人只能服從。
現在柳辰攬下了這件事,而且從計劃上來說也完全是可行的,她便沒有再繼續堅持。
只是不厭其煩的反覆囑咐柳辰,行動時一定要小心,如果事不可爲要及時收手。
晚上七點來鍾,幾人的新身份、入關憑證還有火車票被交通員送到了吉祥客棧。
早就吃飽喝足的柳辰和寶順,帶好東西馬上離開了客棧,不過沒有急着出城。
溜達了一圈兒,先買了輛破舊的大車,又買了兩把鐵鍬,最後找了家香燭店買了香燭和燒紙。
把東西全都裝到大車上後,倆人才不慌不忙的從大西邊門出了城。
從大西邊門延出去的主路通往西面的羅子圈,柳辰和寶順合力推着車,沿着路走了一段兒,等周圍沒有了其它行人後,才轉進了朝南的野地。
臨到亂葬崗的時候,兩人找了個地方先把大車安置好,然後開始分頭探查。
大約半個小時後,柳辰和寶順重新匯合,沒說話,寶順打了個手勢後,柳辰便跟上了他的腳步。
悄然無聲的往前摸了一段,就聽見不遠處小樹林兒邊緣有個聲音響起:“煙還有沒,再來一根。”
“別抽了,一會兒接班的來瞅着,回去保不齊就得打小報告。”
“敢!這都幾點了,還不來!嗎的再特麼墨跡,咱回去時城門都得關了。”
“行了,別抱怨了,興許是有什麼事兒耽擱了,還有大半個點兒才宵禁了,來得及。”
聽着兩個人不大的交談聲,柳辰和寶順對視了一眼。默契的在黑暗中隱藏好了身形。
既然後面還有接班兒的,那就不急着動手了。反正明早七點前趕到新民就行,時間上完全來得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