寶慶帝的確放不下元恆。
但是順妃那邊,卻有些鬆動。
齊郡王元碩,正在漱玉宮看望母妃。有孕在身的齊郡王妃並未進宮,母子二人一番密談,卻是觸動靈魂。
“母妃,您萬萬不能糊塗啊!”元碩神情焦急。
順妃卻面容憂愁:“母妃不是糊塗,母妃比你還着急。你七哥眼下這個樣子,對你而言是極好的機會。你缺什麼?你比他們少什麼?論人品、論學識、論修養、論皇上的寵愛,你何嘗比他們少半分?你唯獨缺朝臣們的支持!”
“孩兒羽翼未豐,不能輕舉妄動啊!”
順妃雙目精光一閃:“你也知道是羽翼未豐,說明你在等候翱翔的一天。沒有誰可以不加呵護和餵養,就長成雄鷹。你缺的就是這個。”
元碩心中何嘗沒有夢想?
哪一個皇子心中沒有夢想,除了還不會思考的二十二皇子與尚在肚子裡的胎兒。
wωω •ttκan •C 〇 見元碩沉默不語,順妃又道:“皇上身子依然康健,你的年齡原本是優勢。再過個十年二十年,你三哥七哥都已過了儲君的最佳年齡,而你卻是正當壯年。可是,偏偏德嬪又有孕了……”
元碩只是不願意說出來而已,他心中早就盤算過,瞧寶慶帝眼下的精神狀態和身體狀態,活到個七八十歲真的不是什麼大問題,德嬪的孩子還未出世,就已經被寶慶帝寵得後宮獨一份,以後要是生了個兒子,要是兒子能跟着寶慶帝長到十七八歲……
一切都難以預料了,老來得子,寵幺子的,太多太多了啊。
元碩其實沒有順妃那麼樂觀,他深知,在順妃看來是優勢的年齡問題,其實根本就是劣勢。
“總之,母妃你不要爲孩兒操心,一切都有定數。孩兒如今也在朝中做事,只求踏踏實實,做出實績讓父皇望在眼裡,比做那些旁門左道強。”
“踏踏實實?”順妃一聲冷笑,似乎在嘲笑兒子的幼稚。
“你七哥一直是踏踏實實的,如今你也看到了。從來奪嫡之爭,就不是純粹的能力之爭,裡頭有太多學問了。你不將人家踩在腳底,人家就會咬你的褲腿;就是踩在腳底還得捻幾下,否則死而不僵,亦會反噬。”
元碩驚訝,這些消息,他也是因爲在內閣當個實習行走,這才瞭解一些,順妃這個深宮婦人,竟比自己知道得更多。她在暗示元恆先前經歷的海難,便是被人踩在腳底捻了幾下,元恆命大,沒被捻死而已。
“不要總將人拒之門外,身爲皇子,與朝臣不要來往甚密是對的,但是正常的公事公辦,碩兒也不能太孤清了。往後,你還要靠着他們呢……”
拒之門外的,十有八九是端王派的,這麼一看順妃的意思就十分明瞭了,分明是有人投誠,而順妃希望當寶慶帝力有不逮必須宣佈接班人的時候,能一下子就想起這個存在感並沒有那麼強的兒子,並得到羣臣們強烈的共鳴。
“景王就算恢復了記憶,也還有最大的障礙,他是罪妃之子,皇上不敢公然支持他,除非他有特別大的功績,而現在不能再上戰場,顯然,再有特別大的功績就不太可能了。所以,要對自己有信心。有了目標,你才能更好地努力。”
這是順妃說給齊郡王最擲地有聲的話。
齊郡王呆立當場,卻不得不承認,母妃竟說得好有道理的樣子。
外頭的這些風雲變幻,錦繡暫時無暇顧及。
她忙着照顧元恆,儘量啓迪元恆過去的經歷,雖然看上去一無所獲的樣子,可是錦繡知道,元恆的性格卻起了可喜的變化。
最後他就像靜思堂時期的“男神經病”,漸漸地打開心房,願意讓錦繡住進來,然後再悄悄將門關上。
未園的早春越來越顯露出“天下名園”該有的風範。
一彎曲水圍着遊廊繞了好幾個彎,終於匯到庭院中的一池春水中。
錦繡伺候元恆洗漱,照例打了水,取好了東西,讓元恆自己忙乎去。錦繡打開了二樓廊上的門,一眼望到了一夜春雨。
“今天空氣特別新鮮。”她好心情地讚歎着。
元恆在屋裡回答:“你沒有聽到春雨嗎,下了一整夜,早上才歇。”
“爺,您沒睡好?”錦繡驚起。
“不,已經算是這幾日來睡得最好的,偶爾醒來,便能聽到雨聲。”
元恆洗漱完畢,亦走到廊下,與錦繡一同扶攔而望。一個秀美的園林,一覽無遺。欄下便是春水,小樓是個獨具匠心的設計。
“錦繡你看,有了春雨的滋潤,未園更美了。”
“爺,您可有在園子裡好好地走動過?”錦繡突然問道。
元恆搖頭:“什麼叫養病,不向來躺着才叫養病麼?”
錦繡笑道:“爺以前在靜思堂,可不是這麼養病的。”
元恆雙眉一揚:“哦?還有什麼新花樣不成?”
錦繡想了想:“您會一個人開夜宴,熱鬧非凡的夜宴;您每日清晨找樹上的新芽,謂之探春;您還舞劍,雖然只是根破樹枝……”
元恆白淨的臉突然有點紅。他也不過就是養病短短數日,膚色就日漸白晰細膩起來,俊美真的是天生的,羨慕不來。
“聽上去,我果然頗爲不正常。你之前倒也沒說錯我。”
錦繡轉頭望他:“爺是生的心病,又不缺手缺腳的,我們去院子裡走走如何?”
元恆點頭:“好啊,找點兒玩的唄,我不識得幾個人,可我卻記得小時候玩過的趣事,是不是很奇怪?”
“趣事?”
“嗯,我會爬樹。”
錦繡睜大眼睛:“爬樹!這位爺,您不會想下去爬樹吧!”
“不行嗎?”元恆頓時躊躇了。
錦繡的嘴巴張得可以吞下一個雞蛋,好像自己不是要去爬樹,是要去生一樣,有這麼可怕?
“啊,行,行,不過,樹上都溼的,您不怕弄溼身上的衣裳?”
要知道,元恆是有潔癖的啊。
他就是在戰場上,也會習慣性地每天晚上入睡前將戰靴擦得鋥亮。
這是病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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