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天一色,天藍,海水也藍,連結成了一片,分界線也不是那麼分明。
熒熒藍光本該被淹沒在這鋪天蓋地的色澤之中,卻強勢乍現在了海芋的視線中。她早就有了準備,在畫無名眼中掠過殺意的瞬間,她就打開了護身的結界,結結實實防住了這雷霆一擊。
海芋瞬移到了他的面前,擡起手掌利落地一掌拍下去。畫無名不躲不閃,只是冷冷地看着她,無形的結界地擋在前,他料想她不可能破開結界。
“很好。”畫無名說:“你確實跟旁人不同,有脾氣。不過光有脾氣沒有實力的話也……”
他的話沒有說完,耳邊就傳來滋滋滋的聲音,她的手掌狠狠壓在結界上,裂隙從她的掌心之間龜裂了開來。比他想象中兇猛的神力迸發出來,比他所預料的更勢不可擋……
畫無名的嘴角勾了一下,那一臉陰鬱驟然散去,彷彿發現了什麼讓他感興趣並且愉悅的事情。
砰的一聲,結界碎裂開了。
海芋揮起第二掌,徑直衝他劈了過去。畫無名依然沒有躲閃,端端就保持着那盤膝而坐的姿勢,不曾變動分毫。落下的掌風揚起了他的墨發,斜飛入鬢的眉毛挑了起來,畫無名一甩闊袖,兇猛猶如潮水般的神力驟然席捲而來,猛地將她在半空的身體擊落。
海面上濺起巨大的水花,下一刻,畫無名的身影已經貼近了海面,手心的藍光閃動擴大。
就在這個時候,一把冰冷的劍從虛空之中出伸了出來,威脅地架在了畫無名的頸項之上。
沒有人用劍的人,只是一把劍而已。然而這劍上面蘊含深厚威壓,與畫無名身上的神威兩廂碰撞,令海面甚至天空都扭曲了起來。畫無名垂下眼瞼看了看脖子上架着的劍,笑了起來:“不錯嘛,沒想到你用心至此,真是令我刮目相看。”
就在這個時候,東海龍王匆匆破開水面而來,見着畫無名也有些心虛:“哎喲,哎喲,離塵宮主你這是……哎,何必跟個不懂事的小姑娘計較呢?”
那把劍在東海龍王出現的時候已經收了回去,就像是從來沒有出現過一般。東海龍王眼尖,看見了,不過就算沒看見,他也能猜得出幾分來。
方纔畫無名若是追過去補上一擊,那小姑娘定然殞命,可畫無名卻被逼停了動作。試問這天地間,除了魔界裡的魔君,又有誰能跟畫無名起旗鼓相當?也許如今許多人不知道數千年的往事了,可他東海龍王這樣的老傢伙又怎麼可能不知道呢?
整個東海都在龍王的掌控之中,周圍的動靜他了若指掌,平日裡只是懶得去管而已。他必須慶幸今日自己多留了一個心眼兒,放了一絲神識在小姑娘的身上,所以兩人剛開始脣槍舌戰,他就立刻動身過來了。
畫無名晦暗不明的神色,東海龍王還在猶豫該怎麼勸說這人,豈料畫無名卻笑了起來。
“龍王啊,你說得不對,那的確是個不懂事的小姑娘。”畫無名想起了昨日來的時候,幽幽一笑:“她以爲自己三千來歲,實則……不足百歲。若是跟我比起來,呵
……何止纔是個小姑娘呢?”
“既然如此,不如這事就算了吧。”龍王趁機勸說。
“什麼算了不算了的?”
龍王心裡一陣氣悶,眼前這人的脾氣真是可以氣得人撞牆的,他到底想要幹嘛?給個痛快行不行啊?
“我不過是逗她玩玩而已,龍王你想得太多了,”畫無名似笑非笑,“事事都這般當真,不知道龍王你活得累不累?”
“……本王真是眼拙了。”龍王嘲諷了一句,差點被畫無名氣得噴血,方纔那架勢……不過逗着人玩玩?當他是瞎子啊?
龍王好一會兒才順過氣來,本想寒暄幾句之後再離開的,豈料眼前已經沒有了畫無名的蹤影,頓時又是一陣氣血上涌。他鼻子裡噴了下氣,氣呼呼地鑽進了水裡,回他的龍宮去了。
……
而海面之下,海芋在落水的剎那什麼也沒多想,身體有些控制不住地下沉罷了。也不知道下沉了多久,她終於穩住了身形,卻又嗆出了一口血來,估摸着是被法術傷了肺腑。
海芋氣不過,緩了一會兒就想要衝上去報仇,卻被一個憑空出現的人攔住了。
“玄……”她有些驚喜地望過去,在看到來人的時候,後面幾個人生生噎在喉嚨裡,“玄武大人。”
“你膽子真是不錯,對上畫無名,你竟然都敢單槍匹馬衝過去。”玄武扯了一下嘴角,抓住她的胳膊,就直接往天界的方向開始瞬移。“我是該誇你有勇氣,還是該說你不自量力?”
海芋心中的憋悶散去,此時就有些尷尬了,剛要笑笑說話,剛開口喉頭裡又涌出了一口血來。
玄武皺眉,扣着她的手腕探察了一下傷勢,“還好,畫無名沒有下重手,不然你哪還能好端端站在這裡?”
“其實我也不算全然吃虧……”海芋掐了一個訣給自己療傷,看着玄武疑惑的神情,輕咳了一聲說道:“剛剛我趁機灑了一些逍遙散,我看他似乎還沒發現。”
“……”
玄武慢慢轉頭看着她,默默給她豎起了拇指。
等畫無名察覺的時候,會恨不得把她撕成碎片嗎?不過逍遙散不是春情和夢醉就是了,應該也沒那麼嚴重。
天界很快就到了,玄武將她直接送回了她的小院,臨走的時候,他說:“方纔看見是我,其實你很失望吧?”
海芋笑了笑,坦蕩地點了點頭,有些自嘲道:“其實這個很明顯吧,我的名聲、我對玄欽上神是什麼心思……早就傳遍了天界。”
“不用這般妄自菲薄,也不用在意別人的目光。”玄武點點頭,想到了什麼,又補充了一句:“其實你沒做錯過什麼。”
海芋沒想到冰冷倨傲的玄武會說出這種安慰人的話,呆愣了一瞬,笑了起來,隨即就順着杆子就往上爬,擠了擠眼睛:“既然如此,不如玄武大人帶我去戰神宮吧?”
玄武慢悠悠看了她一眼,遲疑道:“……這不好吧?”
他這態度以及很能說明一些問題了,海芋瞬間就懂了,忙不迭捂着自
己的胸口,裝模作樣地咳嗽了幾聲:“我方纔受傷不輕,估計快要不行了,又因爲女子的清譽之事不願讓玄武上神幫我看傷……這,現在可怎麼辦呢?”
玄武嘴角又抽搐了起來,一本正經道:“那我只能帶你去戰神宮了,快死了也好歹見你心上人最後一面。就算被戳穿,也都是你故意欺瞞於我。總之,都是你的錯,跟我沒有半點關係。”
“甚好。”海芋捂着胸口,眉頭緊皺,虛弱的樣子仿若油盡燈枯,“與玄武大人說話,甚是愉快。”
玄武無語了一瞬,說:“……現在還沒到,省點力氣,一會兒再裝吧。”
天界很快就到了,玄武帶着她直奔戰神宮。
戰神宮不像離塵宮,總是空空蕩蕩的,沒幾個活人,光是門口把守的侍衛就站了兩排。裡面也有侍從和侍女,雖然肅穆卻還有點人氣的樣子,巡邏的侍衛隊時不時就會從眼前走過。
整個戰神宮就跟銅牆鐵壁一樣,整個天界裡,除了天帝所在的宮殿就是這裡最爲嚴密了。不因其他,而是因爲籠罩着整個天界的那層結界,陣眼就在這戰神宮裡,在玄欽的眼皮子底下隨時看着。
魔界想要入侵天界,第一件事就得來破壞陣眼,由此就可見其難度了。
玄武一時間不知道玄欽在哪兒,去了一個他常去的地方沒能找到,剛要帶着海芋前方第二個地方,就被迎面而來的青龍給攔住了。
青龍是個面貌普通的少年模樣,看起來也就十七八歲的樣子,但海芋知道他活的歲數恐怕幾百個十七八都有了,也不知道是哪裡來的惡趣味,非得扮作個少年。
海芋看見他就想起之前林泉說過的一件事來——她曾經,被這個青龍從戰神宮扔出去過……
看青龍的神情,她就知道他還記得這件事,頓時有些尷尬,乾脆繼續裝虛弱,一句話也沒有說的打算。
“你帶她來做什麼?”青龍皺眉,少年老成的樣子,“你難道不知,戰神宮不是這等閒雜人等可以進來的地方?”
“青龍,你這麼嚴肅做什麼?”玄武也是冷冰冰的,“沒看見她快不行了?正所謂天道無情,人間有情,我帶她來見戰神最後一面。”
青龍冷道:“這話你連我都騙不了。”
玄武壓低聲音,用只有兩個人能聽到的音量說了一句話,青龍狐疑地看了海芋兩眼,擡手一指了某個方向,然後負着手轉身走了。
海芋沒聽見玄武說了什麼,擡眼就見玄武笑了笑,帶着她就瞬移到了一座殿堂之前。這座殿堂氣勢恢宏,巍峨聳立,金光璀璨的牌匾高高掛在上面,上面是鐵畫銀鉤的三個大字:觀火殿。
據說,取名自“洞若觀火”這個詞語,表明一切事情盡在洞察之中。
海芋心中一動,就被玄武推進了大殿之中,砰的一聲,宮殿的大門在她身後合上,聲音空蕩蕩地迴響。回過頭想說話,玄武已經消失得無影無蹤了。
海芋哭笑不得,這個情形,怎麼看怎麼都像是玄武畏罪潛逃,留下她一個人在這裡擋刀子。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