崑崙之巔,白雪紛揚。
雪如玉屑,疑惑是說劍光如雪?
數百柄飛劍在半空之中旋轉,猝然飛射而下!
江南長身而起,金棒護在身前左右揮舞,盤出一個又一個的圈,圈中帶圈,一圈圈着一圈,似乎永不休止。
但還是停止了。
“嗤!嗤!嗤!嗤!嗤……”
那千柄之多的長劍盡數插入比武臺中,劍身兀自顫動不已。接着,一柄柄長劍如同朝陽照耀下的晨露一般慢慢地消逝於清風之中,碎裂成碎末飛散在亂雪中……
江南穩然落下,腳尖剛剛觸到地面,便聽得周遭雷鳴一般的掌聲,隨之一陣喝彩聲:“好!”
江南卻拄着金棒,正要說出一句“我敗了”,但卻被南宮天玄搶先說了出來:“我輸了。”他說出這句話的時候,中氣明顯有些不足,“了”字還沒出口,便因下氣不濟而硬生生地吞回口中。
江南一怔,他明明被一柄長劍擦臉而過,在他的臉上劃出了淡淡的難以察覺出來的一道傷痕。
這時,一點點的針尖一般大小的血絲自他的臉上滲出來,儘管只有一點。
他的臉色變得極爲冷,冷得近乎漠然。
他看着南宮天玄,道:“不,是我輸了。”他指了指自己的臉。
南宮天玄卻勉強地扯動嘴角呵呵呵一笑,道:“不,是我輸了。你只不過被我的劍擦到了臉,但是,我已經幾乎耗盡了全身的勁力。”
江南卻搖頭,道:“不是,不是這樣的。你能御動幻出的千劍,已經是我所不能及的……”
南宮天玄卻對他眨眨眼,壓低聲音笑道:“那不過是我從御劍訣領悟出來的一招,不過實際上是藍雪師姐點撥的。還有,你難道不想贏麼?我這麼讓着你,你居然……咳咳……”他咳嗽了一下,拍了拍胸口,不知怎麼的,神色微微有些嚴肅了起來,道:“我還是想提醒你一句,小椿與夢紗兩人……你最好還是要選擇一個……”
江南臉色一凝,道:“究竟——是發生了什麼事?”南宮天玄卻搖搖頭,收起了他的那柄普普通通的長劍,道:“什麼事?往事不堪回首,回首不禁心傷!我勸你,還是……唉,等你知道了一切就明白了。”
江南看着他走下了臺,伸出手來想挽住他,同時問道:“那你爲什麼不告訴我?”
南宮天玄頭也不回地說道:“我不想說。——這件事,讓你知道了也不會有什麼好的。”
江南擰着眉頭。這時只聽得霄仙派掌門慕容乾宣佈道:“本次比試,蜀山仙劍派龍天簫勝!”
江南聽了這句話,似乎想到了什麼,回過頭去,但見仙劍派掌門司空莫道撫了撫長鬚,含着笑對他點了點頭。江南微微扯了扯嘴角,算是迴應了他的笑容,然後拿起了他的金棒,抹了抹臉上的那一抹淡淡的血痕。
“吱吱——”那猴子叫着撲了上來,躍跳上了江南的肩頭,搔耳撓腮,嘴咧如笑。
※※※
第二場,是六天門的凌風葉對樂劍派的“詩樂三得”李三三。
剛一開始,李三三便使出了成名技“春秋樂劍”,快攻而出,但每一招都被凌風葉以緩緩刺出的長劍所化掉。那李三三一見這招不成,便接出下一招“仙樂飄飄”,劍花如雪,在雪中飛舞起來。
凌風葉卻將劍一綻,凌空劃個八卦,腳踏七星,捻了個訣,一個小小的旋轉着的八卦光陣頓時出現在身前護住,將劍花一一接住。
李三三一劍剛過,便迫不及待地砍出最後的絕活——“經天一劍”。
他要招招搶攻,讓凌風葉沒有喘息反攻的機會!
一劍劃過,如同將蒼天斬成了兩半。
但凌風葉卻不守反攻,一劍削向李三三小腿。
李三三的“經天一劍”要砍他的頭,他卻以劍削向李三三的小腿,這實在令人不解。
李三三沒有返劍回守,反而加速了劍的疾刺!
他就是劍,劍就是他!
凌風葉卻左手一伸,捻住了剛剛欺近身前半尺的劍身,道:“你輸了。”
李三三一怔,往自己的脖頸看去……
他的脖頸之前一寸之處,停着那柄劍。
劍柄被凌風葉握着。
只要他的手腕往前一遞,李三三便可以去見秦始皇了。
李三三眼中滿是不信:“你的劍……”
凌風葉的衣裳單薄之極,整個人在風雪之中是如此的羸弱,他淡淡地說道:“你以爲我的劍不夠快麼?你太輕敵了,以爲我只是攻你的下盤,但實際上我已經算準了你會有此招,故而劍走偏鋒,斜撩而上,迎上了你毫不防備的脖頸。”
李三三閉上了眼,聲音有些澀,道:“我還沒用我的得意仙術絕技……我真是後悔……”
但江湖就是江湖,沒有後悔可言。
後悔何益?
人生能有多少後悔?
凌風葉卻伸出手來,拍拍他的肩膀道:“‘勝敗兵家事不期,包羞忍恥是男兒。江東子弟多才俊,捲土重來未可知。’你又何必這麼在意這場比試的勝負?”
李三三搖了搖頭,繼而又點了點頭,喃喃道:“也是……若是決鬥,恐怕我早就魂歸九天了……”他呵呵一笑,道:“他日若再切磋,我必定直接用出所有的力量與你一招定勝負!”
凌風葉點點頭,笑道:“好。”
臺下的江南看着兩人握手談笑,不由得心生羨慕,嘴中卻喃喃道:“一招定勝負……”他好像悟到了什麼似的,頷首道:“是了,那些花招,其實不過是徒勞的,要打,就要使出最厲害的一招,不要讓自己後悔地使出所有的力量去拼!”
※※※
備受矚目的東海蓬萊門弟子焉蒙緩緩地走上了比武臺子,站在他面前的,是霄仙派的“義薄雲天”莊潮平。
作爲東海蓬萊門的弟子,焉蒙自然是沒有張揚自己的修爲,故而無名號,許多人不識得他,也是在情理之中的。
但莊潮平便不然,他十五時便開始闖江湖,到處鋤強扶弱,仗義行俠,甚重義氣,故而人稱“義薄雲天”。
兩人都算是高手。
一個是在江湖中與形形**的人打鬥了上百次的經驗老手,一個是潛修仙術的修爲極深的作戰經驗極少的戰鬥新人。
不知誰贏?
焉蒙揚起了手,一柄渾身透着藍光的九尺多長的仙劍自他後背中的不過三尺長的劍匣中飛出,一時令人震驚不小。
他的劍竟然能從一個三尺多長的劍匣中飛出來!
“好劍。”莊潮平點了點頭,抽出了腰間的劍,道:“我的劍則平凡了點,只用烏鐵鑄就,叫‘莫思歸’。”
焉蒙笑了笑,道:“‘莫思歸’?我看這劍的鍛造用的材料恐怕不簡單,莫非是天山之下挖掘出來的烏鐵土?”
“是。”莊潮平點了點頭,“但也沒有你的那柄仙劍厲害。”
焉蒙又是一笑,抱拳道:“哪裡,不過是柄普通的劍,何來仙之有?”
莊潮平一哼,道:“東海蓬萊門,恐怕就以這‘橫波仙劍’爲鎮派之神物,居然還說普通?”
焉蒙忽然冷冷一笑,道:“那你的那柄‘莫思歸’呢?剛剛聽人說那是貴派窮一派之力方纔鑄就之劍,難道就平凡了?”
焉蒙話語剛落,兩人便不再說話。心照不宣的兩人只覺話不投機半句多,雙雙亮劍,也不多說什麼,各自出招!
焉蒙祭起橫波仙劍,口中念訣,仙劍猛地飛出,但卻沒有攻向莊潮平,而是繞着焉蒙和莊潮平兩人急速地飛了一圈。莊潮平也不去多想什麼,通體烏黑的“莫思歸”一起,“咻”的一聲飛射向了焉蒙。
就在這時,焉蒙口中大喝一聲:“風生水起,雪涌風生!”但見一股水牆忽然自臺下涌起,忽的飛出攔阻在焉蒙身前,同時橫波仙劍劃過之處,皆衝起了一道道水柱,頓時將兩人包圍在一堵厚大的水牆之中。
此時橫波仙劍已經飛回了焉蒙手中,焉蒙雙眼一冷,整個人如同離弦之箭般飛衝出去!
莊潮平冷哼一聲,立馬收回長劍,身形一閃,飛躍而出,“莫思歸”一出,正好撞上了橫波仙劍!
“轟——”
高高的遮掩了衆人的視線的水牆頓時被一黑一藍的兩道光波折彎了一大半,硬是盪開水牆,往左右盪漾開去……
焉蒙的橫波仙劍劍身之上猛然藍光大盛,莊潮平與手中的“莫思歸”也不思返歸,反而視死如歸,都拼出了所能,再發狠一擊,再次撞在了橫波仙劍之上!
“轟!”
這次水牆四炸開去,全場頓時雨雪交加,同時砸落下來。
那兩柄劍所撞出來的光亮,亦是耀眼之極,使得衆人都不得不捂起眼睛來。
等他們睜開眼睛看時,但見焉蒙與莊潮平兩人背對背地站着。
焉蒙以劍插在地上撐住搖搖晃晃的身子,嘴角一扯,臉上卻是痛苦之意。
而莊潮平拄着“莫思歸”半跪在那裡,他咬了咬牙,滿臉卻笑意。
但……
“嘭!”
兩人竟然同時倒地!
在場的人皆吃驚不小:“這……這是怎麼回事?”
霄仙派掌門慕容乾第一個腳步凌虛地飛上比武臺,扶起了兩人,探了探他們的鼻息,緩了口氣,揚聲道:“諸位放心,兩人只是暫時暈了過去而已。照這情形來看,並不礙事。”
“那誰贏誰輸了啊?”臺下的人都急切地問道。
慕容乾臉上一凝,道:“都輸。”
臺下之人盡皆譁然:“什麼?”
慕容乾左右手各拿出顆丹藥塞入兩人口中,同時對着衆人揚聲道:“他們兩人都用了無法自止的殺招,已經犯規。”他臉色冰冷如雪地搖了搖頭,心想:你們怎麼老是不吸取別人的教訓呢?所謂前車之鑑後車之師,難道你們不知道麼……尤其是你這莊潮平,竟然不聽我的叮囑……唉……霄仙派如今竟然……唉!
他長長地嘆了一聲,似乎在後悔不應該只派出莊潮平一人出戰。
雪,越下越大了起來。
蜀山仙劍派掌門司空莫道嘴上微微露出了笑容,彷彿勝利在握。
因爲,接下來的一場比賽,只有兩個人競爭勝利寶座。
這兩人便是——江南與凌風葉。
司空莫道知道,江南有了那根看起來比之前的黑棍更厲害的金棒之後,已然有了十成勝算。
他贏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