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匹快馬衝進了鬧市。
路人紛紛避讓,爲首騎士不是別人,正是新到任的京兆府巡捕房雷道牌牌頭竿子。無疑,後面幾個騎士是初出茅廬的雷道牌捕快。
雷道牌捕快專門對付殺人不眨眼的江洋大盜,知法犯法的窮兇極惡之徒,體現快、準、狠。總捕頭蒼耳有意按現代標準把它打造成古代的一支特警部隊。京兆尹崔護對雷道牌也很重視,特地批給雷道牌捕快一人一匹快馬。
雷道牌捕快突如其來出現在鬧市,引起一陣騷動。馬上捕快青一色新衣,格外引人注目。看他們神色凝重,不知何處發生了非同尋常的變故。
京兆府巡捕房剛剛接到報案:三年不敗黃色芽茶樓發生了一起駭人聽聞、極其恐怖的兇殺案,有人被刺死在茶樓朝街的一間雅室裡。
竿子帶領雷道牌捕快風馳電掣趕往殺人現場,仵作老刀緊隨其後。
親臨殺人現場,竿子簡直難以相信自己的眼睛,胃部一陣緊縮,差不多要連中午吃下的牛肉麪都要吐了出來。
雅室如腥風血雨洗滌過,處處觸目驚心。
一個身材發福的中年男人直挺挺地仰在白色藤椅上,胸口插着一把短刀,刀深及柄。地板上淌着幾道血跡,蜿蜒曲折爬向四周。一個外表看起來風姿綽約的女人靠着男人的屍體,一張臉慘白如紙,牙關緊閉,早已氣絕。
“嘀嗒……嘀嗒……”仍有血水從男人的胸口不斷涌出,滴到在地板上,令人毛骨悚然。
空氣壓抑得令衆人喘不過氣來。
十分蹊蹺的是,女人衣着整齊,身上竟找不到一處致命的傷口和血跡,難道死於過度驚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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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人死因不明。
仵作老刀將女屍體橫放在一邊,然後去剝男屍體的上衣。
竿子盤問發現第一殺人現場的茶師祥子,通過樣子的描述,死者的身份確定下來。男的系茶樓常客,人稱蘇員外,爲富一方。陪他一命歸天的是芙蓉湯館的花魁,藝名燕兒。最近一段時間,芙蓉湯館女藝人出入茶樓頻繁,輪流爲蘇員外泡腳。
“二十刀!,整整二十刀!”老刀恐叫,聲音驚悚萬分,彷彿來自十八層地獄。
衆捕快心驚肉跳。
原來老刀剝掉蘇員外的上衣,發現死者自頸下至腹部血糊糊一片,刀口星羅棋佈,慘不忍睹,便專心察看刀口。
這一看,饒是老刀跟屍體打了一輩子交道,也差點嚇破膽:蘇員外頸下至腹部密密麻麻刺了十九刀,加上胸口這一刀,整整二十刀。每一刀都足以至人死命,每一刀都深入骨髓,每一刀充滿天地間的憤怒。
老刀手心捏出一把汗。
竿子等捕快圍了上來,一見之下,人人心頭大駭,這哪裡是殺人,簡直是惡魔的飽食。
誰對蘇員外懷有如此大的血海深仇?
祥子證詞:
下午燕兒先蘇員外一步來到雅室,泡好蘇員外指定的健腰固腎湯,等着蘇員外上樓。蘇員進雅室後,房門一直關着,也不見有人過來拜訪他。蘇員外喜好暖腳這一口,孤男寡女獨處一室,樣子怕打擾蘇員外的興致,不好意思去續茶。直至天黑,超過了蘇員外平時打道回府的時間,樣子去敲門提醒蘇員外一下。不想敲了半天,室內仍杳無反應。樣子使盡吃奶力氣一腳踹開木門,看到蘇員外和燕兒氣絕身亡。
勿論置疑,木門是從裡面往外鎖死的。芙蓉湯館的“老爹”也證明了這一點。排除了兇手從正門進入的可能。
竿子目光聚焦到臨街的窗戶上,窗子關得嚴嚴實實。竿子打開窗門,視線開闊。
兇手穿窗而入,殺人後再跳窗逃走,逃走前從容不迫將窗門關好。可能嗎?
樓下商鋪比肩接踵,街道熙熙攘攘。兇手就算最笨,就算有飛檐走壁的本事,也不會傻到光天化日下、衆目睽睽中越窗殺人。事實也證明這一點,窗臺乾乾淨淨,沒留下一點痕跡。
還有一種可能:兇器是從窗外飛擊而來。
竿子在蘇員外屍體旁蹲了下來,視線和屍身持平,和窗臺兩點成一線,目光盡頭遠在十丈開外。竿子心裡咯噔一下:如果蘇員外遭到來自窗外十丈的打擊,兇手必定是位冠絕天下的飛刀高手。
難道傳說中的連環十八刀絕技重現江湖?
連環十八刀是十八把飛刀同時發出,分打人的十八處不同的要害部位。殺死蘇員外的兇器是同一把短刀。總不會是一把飛刀連插人的十八下吧?再說當時窗門關上的。
竿子目光橫掃了一下長街,華燈初上,不少好事者正在朝茶樓不斷張望着。
“雷一。”竿子手指窗外十丈外的地方,命令手下,“那邊有處模糊的建築,你速去調查一下主人是誰?”
雷一領命。
竿子手下有雷一有雷二也有雷三,他杜三爺、扁擔傖促之間擔任牌頭,最爲頭痛的是記手下捕快名字。仨兄弟一商量,另給手下起替名。如竿子是雷道牌牌頭,手下替名依次是雷一、雷二、雷三……,扁擔是雲道牌牌頭,手下替名依次雲一、雲二、雲三……杜三爺手是風道牌牌頭,手下替名依次是風一、風二、風三……以此類推。
竿子再次打量了一下躺椅上斷了氣的蘇員外屍體,心裡琢磨:這是不是他臨終時的最後姿勢?殺人兇器留在蘇員外的胸部,顯然這是最後一刀。
兇手爲何要留下兇器。
仵作老刀撥下蘇員外屍身上的兇器,小心翼翼放在銅盤上。竿子打量着這把不同尋常的刀子,刀子半尺左右,鋒芒畢露,刀柄奇特,兩段竹片綁紮在一起。世上沒有比這最醜的兇器了。
竿子眼睛一亮:這把刀柄倒是個條線索,只要查明毛竹的產地,即可追查兇器的來歷。
老刀驗畢蘇員外的前身,正想把屍體移到地板上,換上燕兒的屍體。他忽地睜大了眼睛,停止了動作,大氣不敢出一口。
老刀見到了忤作生涯中最血腥最不忍卒睹的畫面:蘇員外屍體上的刀口連片爆裂,皮綻肉開,縱橫交錯。蘇員外的屍體已不稱之爲屍體,簡直就是一張血色拼圖。
衆捕快被老刀的表情吸引,所有目光投射到蘇員外的屍體上。刀口開始腐爛,分不清哪塊是皮哪塊是肉,每一道刀口彷彿灌注了天地間最惡毒的咒語。
在場人魂飛魄散,何曾見過如此惡毒的場面。
這個兇手爲何連刺二十刀還不解恨?還要趁死者屍骨未寒之際讓刀口自動腐爛,這個兇手下手之狠,令人髮指;用心之惡,已不能用人世間的言語表達了。
雅室血屍橫陳,恍若人間地獄。一陣冷風穿窗而來,衆人機伶伶打了個冷顫,汗毛倒豎。燈火忽明忽暗,說不出的恐怖,說不出的詭異。
竿子命雷二關緊窗戶,再令茶樓聚集大號馬燈,將雅室照得如同白晝。
衆人彷彿從陰間地獄走了一遭,老刀拭了拭額角的虛汗,心裡罵了句:“撞邪了,老子什麼樣的世面沒見過,今日竟然被一具屍體嚇出一頭冷汗,真他孃的打孃胎出第一遭。”
雷一回來複命:“那處是獨門獨戶的小院,租於外人,屋主不詳,”
竿子問:“租戶是誰打聽了嗎?”
雷一答:“打聽了,是古玩店老闆娘宋夫人,平時起居在這處小院。”
“古玩店?”竿子心中一動:對面就有間宋夫人古玩店。
他站了起來,徑直踱到窗前,可以清清楚楚看到宋夫人的古玩店。過了做生意的時間,古玩店大門緊閉。
對面是宋夫人古玩店,十丈外是宋夫人的居所,對上號了。
雷一見牌頭臉上忽陰忽晴,當下請纓:“牌頭,在下和兄弟們去搜查一下小院。”
竿子搖了搖頭,道:“兇手恐怕早已逍身惹跡,切莫打草驚蛇,先弄清宋夫人的底細再說。”
老刀重整旗鼓,睜大眼睛進一步察看刀口。
老刀在破壞得支離破碎面目全非的刀口中,隱隱約約聞到一種硫磺的氣味,原先星羅棋佈的刀口暗藏硫磺,深處的的血肉慢慢腐敗,由裡往外翻。
老刀身子不斷顫抖,他感覺快要堅持不下去,幸好這時一雙大手在背後撫住了他,老刀不用回頭就知道是竿子。
老刀再次屏氣凝神,直覺告訴他,破壞刀口並不光光說明兇手心狠手辣,其中必定隱藏更深的意圖。
果然不出所料,慘不忍睹的刀口間隙中,老刀發現了蛛絲馬跡。
蘇員外變了形的肌膚上,爬行着一些狀如蛛網蜿蜒曲折的黑色線條,斷斷續續。憑着多年的經驗,老刀斷定這些線條不是刀痕,而是刺青,一種民間非常風行的刺青,只不過這些刺青的線條全成了斷線風箏,連貫不到一起。
竿子注意到老刀的額角沁出細細密密的汗珠。老刀被杜三爺尊稱爲刀頭,可想而知老刀的仵作生涯有多輝煌。老刀如果不能拼出蘇員外屍身上的刺青圖案,世上恐怕不會有第二個人出其左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