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清洛突然間好想哭,立在原地沒有再繼續往前行走。玉少爺停了下來,語氣輕輕,隔了好遠才慢慢地傳到她的耳裡,聲音如同秋日陽光下澄澈的湖水,泛着粼粼金光,音色乾淨得沒有一絲的瑕疵。
“清……”
頓了頓,“離開後,我們一起走,好嗎?”
淮清洛仰起頭,不讓即將流出的眼淚奔下眼角……人的人生能有多長,能夠裝下多少美好而乾淨的回憶,人的一生其實真的很短很短,轉眼間年華逝去,那些曾經印刻在心裡的痕跡,終於會隨着時間的流逝而慢慢的模糊。
那些她印在心裡的人——
淮清洛垂下了頭,無聲無息地笑,清清楚楚地道,“忘記我吧,玉少爺,忘記那個囂張跋扈的明清軒,你的天地在江湖,你屬於那些自由自在的生活,而我卻寧願作繭自縛。”
她還是放不下他!
這麼多年了,支持着她一路走下去的便是他們兩個美好的回憶。哪怕那些回憶終究還是沾惹上了一絲悲涼,但,她心甘情願。
玉清君靜靜地看着她,似乎一時間還沒有回過神來那句話是什麼意思,好久後他才慢慢地轉過身,然而就在此時,頭頂上一陣天雷滾滾,隨即便有重物沉沉地墜落下來。
淮清洛只覺得身上昏暗沉重,一塊巨石滾落了下來。玉少爺身子一飄,擋在了她的面前,然而他身體裡的寒氣卻刺激得她渾身一抖,原本就已經有些不舒服的小腹在此時劇烈疼痛起來。
疼!
淮清洛額上已經全是細細密密的汗珠。
然而壓在她身上的玉清君卻似乎已經沉睡了一般,紋絲不動地保持着替她攔去石頭的姿勢。
“玉少爺!”淮清洛忍着劇痛,艱難地上前一步去把玉清君的腕脈,但玉清君卻在此時動了一下,輕輕地動了一下手,慢慢地說,“我沒事!”
淮清洛嗯了一聲,以爲他當真沒有事,便縮回一角握着自己的肚子。玉清君反身過來,離她一步之遙處停了下來,“要生了?”
他雖然平日裡寡言,但是有一件事他記得清清楚楚,他的母親就是因爲生他時難產而死。而此刻的經歷,直接勾起了他舊時的回憶。他一臉緊張地立在旁邊,雙手緊握着,就連說的話都透出了一股冰冷的寒氣。
“玉少爺,我快要生了!”淮清洛疼得抓住玉清君的手,結果這一抓,立馬凍得她雙手發麻。
玉清君馬上逃一般地竄到旁邊,腦袋在旁邊嗡嗡地響。
他不知道現在應該怎麼辦?
他只知道淮清洛很痛,他的清很痛!
他將手指捏出了血,胸臆間的那種令他覺得窒息的疼痛逼得他不敢回頭去看淮清洛。
淮清洛也是頭一回生產,她雖然知道怎麼殺人怎麼破解機關,但她完全不知道怎麼生孩子。
身側有衣帛撕裂的聲音。
玉清君脫下了身上的衣裳,用掌力運出了火花,用衣裳替她烤暖。
淮清洛喊疼。
他將自己的
手臂伸出去,任由她拼命的咬着。
他身上的衣裳越來越少,少得已經沒有任何東西可以取暖,然而淮清洛腹中的孩子卻遲遲沒有生出來。
他原本一直緊捏的拳頭微微一鬆,霍然站起來,用唯一用來抵禦寒氣的那絲真力協助淮清洛一同產子。
那一夜,他不知道自己消耗了多少力氣,也不知道淮清洛什麼時候生下的孩子,只是在聽到一聲孩子的哭聲後甜甜地睡去了。
兩個人都沉睡了很久。
淮清洛清醒過來以後第一反應就是玉清君,第二反應就是包子。
然而兩個她此時最在乎的人都不在她的身邊。
四周是熟悉的裝飾,淮清洛緊捏着的拳頭終於鬆開了,她出來了,那玉少爺肯定也出來了。
頭頂上是玉照影冰冷的嗓音,“丫頭,你騙得我好苦!”
淮清洛霍然睜開了眼皮,脖子在睜開眼皮的瞬間似乎被什麼東西鉗住一般。不過那一刻的疼痛過後,她只能感覺到由心的寒冷。
“你腹中的孩子,根本就不是君兒的!虧我還爲了你們母子耗去了一大半的功力,你這女人,真該死!”玉照影咬牙切齒,氣得真想一拳頭打過來。
淮清洛卻沒有理會他話裡的重點,而是問:“寶寶怎麼樣,玉少爺怎麼樣?”
“你永遠都別想再看到你的孩子!”淮清洛不是傻子,知道玉照影已經生氣了,眉頭微微動了動。
轟!
門被人一掌推開,一絕世獨立的頎長身形緩緩浮現。玉少爺立在門口,墨色眼瞳在玉照影臉上冷冷掠過之後,手從身後抓出了一個東西。
額,不是東西,而是一個奶包子!
淮清洛臉上一喜,玉少爺沒事就好,寶寶沒事就好。
然而,玉少爺卻輕輕摟着寶寶,慢慢地在離她幾米遠的地方坐了下來,“寶寶冷,會凍着你。”
淮清洛的心似乎被壓了千斤重物一般,果然那玄鐵寒冰還是影響到了孩子的健康。
玉照影鼻子哼了哼,一把拍住了淮清洛的肩膀,咬牙切齒地說,“不管你是願意還是不願意,反正你這回是嫁定了。君兒,看好你的媳婦!”
兩年後
昭慶十二年。
北朝昭慶帝早在之前就封了麗勒帝國的公主凰晴雅爲皇貴妃,凰晴雅之前產下一子,現在已經有一歲半了。大家都覺得皇上有了皇子,之前非議的譬如皇帝無子的內容也都消失了。
而海上,兩個黑衣人慢慢地出現在大船上,擡頭眺望着海洋,望着海天相接之處,白雲與綠波緊緊相連的美感。
突然,有一個奶包子打破了這四周的寂靜。
包子頭直接爬上了高一點的黑衣人的肩膀,奶油般的小手抓了抓黑衣人的肩衣,扯了好半天才嘟着小嘴道,“阿爹,那是什麼?”奶包子的手指的是頭頂上的大雁。
黑衣人眯着眼睛,慢慢地吐出了幾個字:“雁子!”
矮一點的黑衣人輕笑了一聲,伸手將奶包子往自己
的肩頭擰了去,“包子,過來!”
可憐的包子就掛在那矮黑衣人的手上,爬到了她的肩頭。“孃親你好凶,一點都沒有阿爹溫柔!”
不用懷疑,這個包子就是淮清洛一年之前產下來的寶貝女兒,年紀輕輕就有一個綽號,叫天津包子,還是她爹地娶的。
玉清君眯了眯眼睛,似乎對包子這句話很滿意,伸手將包子頭捋成了饅頭頭。
這邊三人正享受無比的安樂時,那邊有人尖叫起來,“少宮主,少夫人,劉明剛纔不小心踩中了小小姐弄的機關,結果掉到海里去了!”
兩個黑衣人齊唰唰地將目光落在了淮清洛肩膀上的奶包子。包子馬上直勾勾地盯着淮清洛,一臉沮喪地說,“我不知道……”
不知道,這小丫頭又搞了什麼鬼?
淮清洛嘆了一口氣,她就不明白了,自己的小孩還不過一歲半,怎麼那麼那麼聰明?
迫於淮清洛眼神的壓力下,天津包子終於垂下了包子頭,手指了指對面的大船,“不是我的錯啦,是我昨晚醒來的時候覺得對面的船很不對勁,所以才弄了機關保護自己!”
小小年紀,竟然弄那麼惡毒的機關。淮清洛剛想發火,還是包子聰明,見淮清洛眉眼動了動,心知不好,直接掛到了玉清君的肩膀上,大叫:“阿爹,快飛快飛!”
玉清君身子一飄,避開了淮清洛的掌力。
“你們飛吧,今天晚上不要回來!”
當天晚上,兩個人影就縮在海船上的另一端數星星。
“阿爹,你脾氣那麼好,怎麼娶了孃親那樣壞脾氣的女人!”奶油包子嘟嘴。
玉清君額了一聲,眼睛看着她,依舊用沒有起伏的語調說:“你娘很好。”
他的清,是全天下最好的女人。
“我娘纔不好,她都不讓你進房間睡覺,她不是一個好母親!”包子越說越起勁,列出了淮清洛不符合好母親好妻子的十八大罪狀,頭頂上有人懶洋洋地笑,“是麼?你娘這麼壞啊?”
包子啊了一聲,拼命地玉清君的懷裡縮。
淮清洛躍到了他們身旁,掃了包子一眼,“想不到你年紀輕輕胳膊肘兒就往外拐。”
玉清君將包子端端地放到了她的手裡,慢慢地道,“清,對面的船有問題!”
他剛纔就注意到,對面的船似乎一直想要靠近,但一直沒有靠近。
淮清洛輕輕笑起來,捏了捏包子的臉說:“包子,想不想到對面船上去玩玩?”
“當然好!”包子又躍到了玉清君的肩膀上,露出了稀稀的牙齒,“走!阿爹,我們去對面玩!”
玉清君嗯了一聲,站起來,一肩膀頂着包子,另一手夾着淮清洛,身子輕輕一飄,便想飄出去。
在他懷裡的淮清洛靜靜地看着頭頂上男人俊美的臉頰,心裡默默地想,兩年了,自從月食那一夜後,他跟在自己身邊兩年了。
他看着自己的悲,看着自己的喜,看着包子的出生,親自照顧包子的生活起居。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