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衣人的手仍牢牢地抓在小妖的肩膀上,她問李緋綾:“如今你怎地和緋煙犯一樣的糊塗?”
李緋綾飄落到院子中,揮手遣散護衛,將手裡的黑衣人丟在地上。她沒有應答夏候青的問題,嘆了口氣,說:“青姨,請到房裡說話吧。”說罷,徑直朝室內走去。
夏候青略一遲疑,看一眼小妖,再掃一眼花燭淚,鬆開小妖,跟着李緋綾進入房裡。她踏進門過後,衣袖一拂,掌中掃出一股內力將門掩上。
花燭淚原本以爲自己學了紅塵武學可以吒叱江湖,如今才知天外有天人外有人,武學一道還真是無止盡。看李緋綾和“青姨”的功夫,只怕兩人的功夫已臻化境絕流,放眼江湖只怕都難遇敵手。
小妖低下頭,額頭觸在花燭淚的肩頭上,摸着鼻子說:“我們兩人的功夫,怎麼好像越來越差了?”
“不是越來越差,而是遇到的都是絕頂高手。”花燭淚低頭打量小妖問:“你沒被傷着吧?”她的神情有些凝重,如今遇到這些世外高人,她忽然覺得有些力不從心,隱隱中感到不祥,總覺得有什麼事情要發生。從李緋綾的突然出谷她就覺得不對勁,再冒出這麼重的“聘禮嫁妝”,如今又惹來這兩個厲害人物。花燭淚總覺得李緋綾有什麼動作,她覺得李緋綾應該是衝着李緋煙的下落或者是朱雀令去的,但又似乎不止這麼點。
小妖也覺得奇怪,爲什麼“青姨”會讓自己跟她走,而且還不想讓小姨知道。如果不是小姨及時趕回來,也許自己就被“青姨”抓走了。她顰緊眉頭,總覺得最近的事情有點怪怪的,似乎有點山雨欲來風滿樓的味道。
驀地,屋子裡傳出李緋綾的聲音,“青姨,你若非要殺花燭淚我不攔你,可如果小妖有絲毫閃失,你對得起我母親,對得起我姐姐和我們李家的歷代先祖麼?”
小妖聞言一驚,朝花燭淚望去。
夏候青的喝聲自屋子裡傳出,“那少主與一個女子成親便對得起歷代祖宗麼?當年你與大小姐乾的那些混賬事又對得起列祖列宗麼?又對得起生生被你們氣死的母親麼?”
小妖與花燭淚面面相覷。小妖想的是夏候青原來是跑來阻止她們成親的。花燭淚想的是,敢情這“青姨”是來翻舊賬和找碴的?
“青姨,過去的事情我不想再追究,不想再追問,現在我只想知道姐姐在哪?”
“身爲代理郡王,二小姐,你不覺得你更應該關心朱雀令的下落麼?”夏候青的聲音繼續傳來。
“青姨還是不肯告知關於姐姐的下落麼?”
“恕難從命。”夏候青的聲音裡透着難以動搖的堅定。
“好!”李緋綾顯是怒極,一個“好”字幾乎是咬牙切齒般的乾淨利落,“好!好!”她又接連兩個“好”字,“那我想請問青姨,你是如何得知小妖在天策?既然你知道小妖在天策,爲何不將她帶回朱雀谷?我又想請問青姨,這二十年,你在何處幹了何事?我還想請問青姨,您既然能在姐姐被害的當晚趕到皇宮搬走她的屍體,爲何不事先稍個消息回谷?最後我再問青姨一句,我姐姐是怎麼死的?”李緋綾的最後一句話幾乎是聲嘶力竭地吼出來的。
花燭淚與小妖與李緋綾相處這麼久,還沒怎麼見過她大聲說話,突然聽到李緋綾幾乎失控的吼聲都嚇了一大跳。
“答不出吧!我來替你回答,在我出谷的那天早上,朱雀谷擄來了一個長安城裡的老中醫,而這個老中醫見到我的第一句話便是,你怎麼可能還活着?青姨,我之前從未出過谷,你該知道老中醫把我當作誰了吧?”
“有什麼你就直說吧不必再拐彎抹角,二小姐。”
“青姨,當今天下,除我之外,誰有還能傷得了我姐姐?我又想問青姨,我姐姐的體內怎麼會中陰寒的綿掌功?她的左手手筋是被誰挑了的?你爲什麼要殺她!”
小妖呆在當場,喃喃念道:“怎麼可能?”“青姨”殺了她孃親?不是聽小姨說是青姨一直照顧她孃親和她小姨的麼?青姨又怎麼會殺她孃親?她孃親不是死在宮女太監的偷襲中的麼?
花燭淚也大感驚奇,李緋煙的死還另有隱情?居然是死在自己人手上。
半晌,夏候青低沉的聲音才又傳出,“她的德行早讓她失了做朱雀王的資格,讓她交出朱雀令又有何過錯?我沒殺她,只是想讓她交出朱雀令立你爲朱雀王而已。”
“讓我做朱雀王?爲了讓我做朱雀王,你就殺了姐姐?”
“她不是我殺的。當日得知她出谷,我便追了出去,只想搶回朱雀令立你爲王而已。我知自己不是她的對手,於是暗中偷襲,卻沒想她心神不定且有內傷在身,更沒想到自己一掌會打得她受傷。可你姐姐那性子你是知道的……”
“姐姐和你動手,你便起了殺心?”
“她的手筋是自己挑斷的!她那性子……”
“她那性子當然不肯把朱雀令給你,她寧肯自裁也不會讓自己死在你手上。她是李緋煙,朱雀王李緋煙,她的生死去留,豈能由你們任何人守奪安排。青姨,你一手養大我們姐妹倆,我們的性子你還不瞭解麼?你只是我母親的伴讀,你沒權決定誰做朱雀王!說白了,你就只是個下人,你沒權決定你主子的位置由誰來做。青姨,如果不是你,我姐姐至於傷得那麼重麼?她能躲到皇宮裡去麼?她能枉死在那羣小人手中嗎?”李緋綾的聲音裡透着沉沉的悲慟,“你口口聲聲說她不配做朱雀王,你憑什麼來置疑她配不配?你有什麼資格來說她?不管她做了什麼,她還頂着朱雀王爵握着朱雀令,她還是朱雀王!你憑什麼身份和權力向她動手?夏候青,你謀害了朱雀王,還要讓她客葬異鄉,死不得歸葬麼?你好大的膽子!”話音一轉,她又說,“你們一直都說我比姐姐適合做朱雀王,我的武功、學識不及她,可我有一點強過她,就是我比她狠,我比她絕情。”
“二小姐,大小姐的死你可以怪罪於我,這些年我不敢回朱雀谷、不敢見您也正因爲此。不用你動手,待我尋回朱雀令,我自當以死謝罪。但有一點二小姐你該明白,少主身系朱雀谷的血脈傳承重擔,你豈能讓她婚配於一女子!祖訓有言,不得與朝堂、江湖的任何勢力有牽扯,朱雀谷又豈能與惡人谷聯姻?”
“夏候青,二十年前的過錯你今日還想再犯麼?二十年前你沒權力干涉朱雀王的廢立,二十年後,你同樣沒權力過問朱雀世子該婚配與誰。我知道你不服,我今日就明明白白地告訴你,朱雀谷自小妖一代之後,朱雀李家,絕了,絕後了!糾其原由,還是在你!你即尋得少主,爲何不將她帶回朱雀谷?爲何不送信回朱雀谷!你明知朱雀谷不能與朝堂的任何勢力有絲毫關連,那又爲何還放任小妖生長在天策府!你明知小妖是少主,卻知情瞞報,任其淪落江湖、屢遭重創,到如今身子單薄已擔不起這生育繁衍後代的重責。若究其責,你當屬最魁禍首。今日,你若告知姐姐下落,我留你全屍;若不然,我誅你九族!”李緋綾這話說得極狠,半點置喙的餘地都不留。
花燭淚聽得頭皮發炸,這個纔是個狠人。
“二小姐!一人做事一人當,我做的事,與夏候家無關!夏候青自十歲成爲夫人伴讀開始,一生皆爲朱雀李家奔波,二小姐若爲一己之私誅了夏候九族,夏候青不服,世代追隨朱雀李家的世族也會心寒。”
“夏候青,兩代朱雀王毀了在你手裡,我殺你,你屈麼?你夏候青令朱雀少主淪落在外,致使我朱雀李家絕後,我誅你九族,你又冤麼?”李緋綾的聲音透出恨極的怒意。平時那般雲淡風輕不沾塵煙的仙人兒,此刻也難抑恨怒。
“若二小姐肯爲少主招一郡馬,朱雀李家不會絕!”夏候青又道,“至於大小姐的死,夏候青願以死謝罪。”
花燭淚聽得夏候青如此說,心裡也起憤意,這夏候青還是殺了的好!她轉身對小妖說:“你沒長在朱雀谷,那勞什子的什麼血脈傳承跟你沒關係,你可別學二十年前你小姨那樣腦子犯糊塗幹傻事啊。”
小妖扭頭看向花燭淚,淡淡地一笑,說:“我的身體狀況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能有機會做母親麼?”
花燭淚聞言倏地一怔,猛然想起小妖早被重重創傷毀了身子,連受孕的機會都沒有,又豈能——
頓時,花燭淚的心喉間堵成一團,眼睛和鼻子都泛酸,“對……對不起!”回想起往日種種對小妖造成的傷害,如今想來,那曾經烙在小妖身上的傷痕,現如今一道道刻在自己的心頭上。痛,還得自己生生地受着,那些都是自己種下的苦果。
“沒什麼,就算能生孩子也不可能和男人成親生子,然後還要再和一些亂七八糟的人爲自己的婚姻大事作鬥爭。這樣也好,不能做母親,絕了所有人的念頭,我愛和誰成親,愛和誰在一起,誰也管不着。”
房間門開了,李緋綾冷着臉從屋子裡走出來。她站在院子裡,背對着夏候青,說:“夏候青,我只問你一句,你有什麼權利讓朱雀王客葬異鄉不得歸葬祖陵?”
“她幹出那等傷風敗德的事,氣死自家生母,私下帶朱雀令——”
“夠了!閉嘴!”李緋綾冷冷地轉過身,“那你就帶着這個秘密和夏候家一起……死吧!”她說罷,緩緩地擡起手,說:“兒郎們都聽到剛纔的談話了吧?”她的眼睛一閉,冷冷地吐出一個字,“殺!”
“殺”字一落,原本躺在地上的那黑衣人“鬼面”突然躍起,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朝小妖撲去並且全力攻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