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靜,唯一盞微弱的燭燈迎着從窗戶裡拂來的輕風搖弋簇動。
花燭淚的指尖在小妖的臉頰上游走,指腹摩挲着她細膩如羊脂般的肌膚滑至略帶涼意的薄脣上,均勻的呼吸從鼻腔裡緩緩滑出拂過花燭淚的指尖,指停留在小妖的脣上,柔軟的脣瓣晶透欲滴。
江湖上的人都說小妖是一個不死奇蹟,可只有爲數不多的人才知道這個不死奇蹟的生命有多脆弱。江湖上的也都在傳小妖有多美,說什麼風華絕代、傾國傾城,只有見過小妖的人才知道這兩個詞不適合小妖。小妖的美,是殘陽的最後一抹血紅,是山澗小溪邊開得荼蘼淒涼的黃泉花。以生命爲代價綻放的美,懾人心魄的美麗背後其實不過是一曲輓歌的淒涼。
天都鎮外,送走小妖,卻放不開那絲夢迴縈繞,偶然間纔想起自己連小妖的本名是什麼都不知道。她派人潛入天策府查過,查到的消息比她知道的還少。十歲以前的小妖不叫小妖,化名一個接一個地換,誰都說不出小妖的真名是什麼,都說她沒名沒姓、來歷莫測,連天策府大將軍李承恩都得稱她一聲“小姐”。隱有江湖傳聞,說她姓李,來自李唐皇族。她曾截得一封曹雪陽寫給小妖的信,證實了傳聞,小妖姓“李”,是當今皇帝李隆基之女。可曹雪陽冷冷地告訴她,小妖有名字,但她不配知道。
不配?她偏想知道。可各種刑罰落下去之後,已成廢人的曹雪陽被折磨得不成人形仍抵死不開口,她才知道小妖這倔脾氣是從哪裡來的。
“小妖,你若是知道你師傅在我手上,且被折磨得傷痕累累、體無完膚,你會恨我吧?”花燭淚低聲問道,指尖仍戀戀地不捨地落在小妖的脣上,來回撫着那似要滲出鮮血的朱脣。“可我即想你恨我,又不想讓你再受累。怎麼辦?能告訴我嗎?”昏睡的小妖,又怎麼能回答她呢?花燭淚沉默了一會兒,脫掉靴子,在小妖和身旁躺下去,頭枕在小妖的枕頭上,手臂環過小妖的腰,閉上眼睛,將頭抵在小妖的額頭上。不多時,花燭淚也沉沉睡了過去。
屋子裡的蠟燭燃得僅剩下短短的一截,很快就要燃燼。
身邊傳來陣陣暖意,像有一個熱呼呼的東西一直貼着她。小妖困惑地睜開眼,首先落眼的是雪白的紋帳。身邊,細淺的呼吸聲傳來,鼻息間盡是香氣,很熟悉的香味。花燭淚!小妖的睏意頓時消褪得乾乾淨淨,她猛地扭頭看去,便見身邊有個人正蜷着身子將頭埋在她的肩頭上睡得很熟,烏黑油亮的秀髮掩在臉頰上,看不清容貌。清瘦的身形,看似嬌柔無力,又不像花燭淚。她印象中的花燭淚總是笑臉迎人,生氣的時候殺氣凌厲,妖媚卻決不嬌弱,嫵媚動人卻強勢逼人。可誰會睡在她的身邊?還摟着她?還帶着花燭淚的香味?該不是花燭淚吧?花燭淚身上的香味沒這麼淡,要濃很多。
“你是誰啊?”猜不出來,小妖只有出聲詢問。“你怎麼跑到我牀上來睡了?”
驀然響起的聲音讓花燭淚一驚,眼睛倏地睜開,跟着她迅速坐起,又迅雷不及掩耳之速點下小妖的穴位。
“你——”小妖一驚,可未等她作出反應就被封住大穴全身動彈不得,隨即看清那人的長相,“花燭淚!”她驚叫出聲,“果然是你!”
“是我!”花燭淚撥了撥頭髮,蜷腿坐在小妖的身邊,笑意盈盈地睨着她,“沒想到你這麼快就睡醒了。”
“你——”小妖再次怔了下,隨即想起自己最關心的那個問題,“我師傅呢?”
“你不問我爲什麼在這裡?”花燭淚偏頭睨着小妖問。
小妖撅嘴,自嘲地一笑,“我倒黴,上輩子欠了你的錢沒還,走哪都能遇到你,還用問什麼?”在客棧裡幹苦力的這兩三天,讓小妖覺得世界上最痛苦的事情就是欠人家錢沒銀子還。至於花燭淚問的純屬白癡問題,她在客棧裡露過面,要查她的下落不難。小妖的話音一轉,問:“江湖上的人都說是你和陸影紗捉了我師傅,是不是真的?”
“我憑什麼要回答你的問題。”花燭淚輕哧一聲,卻湊過去,俯下身子,捧着小妖的臉頰,朱脣湊到小妖的脣上,“小妖,你知不知道我很想你?”
“不知道,你離我遠點。”小妖彆扭地喊,花燭淚靠太近了,說話的時候熱氣都噴到她臉上,她難受。
“偏不!”花燭淚說完便將脣貼到小妖的脣上,與小妖的脣緊貼在一起,輕輕摩擦。她閉上眼睛,小妖的脣很冷,但柔軟,有一種冷冷的滑潤感,很舒服。
小妖瞪大眼睛,一股怒意“噌”地冒了出來,張嘴就吼,“滾!”嘴一張,花燭淚的舌頭就探入小妖的嘴裡,勾住小妖的舌頭。小倒頓時倒吸一口氣,可這次吸進去的可不是冷氣,除了花燭淚的氣息還有花燭淚的舌。
花燭淚笑了下,雙手環上小妖的腰,摟住。隨即感覺不對,好瘦!花燭淚的吸呼一窒,雙手卡在小妖的腰上,才發覺這腰比以前瘦了一大圈。她猛地起身,一把扯開小妖胸前的衣襟。厚厚的衣服下,鎖骨突出,胸膛薄得能看得到一根根的肋骨。“你——”怎麼瘦成這樣?
小妖憤恨地瞪着花燭淚,閃得倒快!花燭淚要再閃慢一點,她非得咬斷這妖女的舌頭不可!“我師傅呢?”她氣沖沖地問,問完又吼了句,“花燭淚,把我的衣服拉回去。”臉上薄薄的肌膚紅得像快滴出血來。
花燭淚別過臉,從小妖的身邊起身,坐到牀邊穿靴子。小妖會瘦很正常,所以之前看到小妖臉頰上的肉少了也沒怎麼在意,卻沒想……瘦到如此地步。“你在萬花谷每天吃幾頓飯?”她問。小妖的五臟六腑皆傷,傷得最狠的當屬胃,以前她和小妖在一起的時候,一直沒少用保胃的藥,每天少量多餐,飯不過半碗,粥不過一碗,再佐以湯藥餵養。她就不信藥王會不知道這個理!如果藥王按她養小妖的法子餵飯,不可能瘦得這麼離譜。狗屁藥王!什麼起死回生,什麼醫術天下第一,全是放屁!還不如她這個半路出家的妖女!混帳!花燭淚氣得眼裡直噴火。
藥王得冤死!藥王知道,花燭淚也知道,可給小妖做飯、送飯的人不知道呀。最先是按照吩咐一天送六餐,可後來只有早、中、晚三餐時間能找得到小妖。連續幾天找不到小妖吃飯,再加上常人都是一天吃三餐,小妖少吃點非正常餐也沒什麼大不了的事,就乾脆省了這個特殊照顧的環節。
“我吃幾頓飯關你什麼事?我問你,我師傅呢?”小妖連問幾次都得不到回答,也毛了!封她的穴位就了不起?她也有一身內功,不比花燭淚的弱多少,她就不信不能強行用內功衝開被花燭淚封住的穴位!等她制住花燭淚這個妖女,看她交不交出她師傅。小妖氣惱之下,也不管強行衝開穴位是否會令筋脈受損,便深吸口氣,氣沉丹田凝神聚氣。
花燭淚穿好靴子,站起身,跺跺腳,壓下心裡的怒火,一回頭便見小妖雙眸微閉,一副凝神靜氣的模樣,頓覺有異,她微一皺眉,一探小妖的脈膊,勃然大怒,喝道,“你強行衝穴試試?”
小妖睜開眼,冷笑,“不正在試麼?”
花燭淚連連冷笑兩聲,“你以爲憑你現在的身體承受得住強行衝穴的後果?你就算不死也落得重傷,到時你自身難保,我看你怎麼救你師傅!”
小妖咬住嘴脣,悻悻地散了功。強行衝穴,筋脈必定受損。可損傷有多大,向來很難預料,她也從來沒有試過,再聯想到這令人堪虞的身體,她不敢冒險。她死了還怎麼去救師傅?被花燭淚這麼一吼,小妖倒也冷靜下來。要救師傅,不能只逞勇鬥強。她想了想,擡眼看花燭淚,輕喊一聲,“花燭淚。”
花燭淚冷冷地盯着她,“有話就說,有屁就放!”叫得這麼可憐做什麼?
“你來這裡做什麼?”小妖問道,目光直直地看向花燭淚,冰綠色的眸子卻是一片清透,純得不沾任何纖塵。
花燭淚又坐回牀邊,嘴角浮起笑意,曲起食指挑着小妖的下巴,戲謔地說,“我說了,想你了唄。”
小妖閉上眼睛,不敢再看花燭淚的眼睛。花燭淚的表情在騙人,說的話和眼睛都沒有騙人。小妖害怕,怕花燭淚的眼睛,或者是眼神,或者是藏在那眼神後的東西。小妖不知道是什麼,但她知道那很危險。直覺,本能的直覺。閉上眼睛,看不到東西,但心卻靜下來,很多東西在腦子裡逐漸清晰。
那眼神,讓她想起在天策府北芒山下捕獵的時候看到獵物時的眼神。不相同,卻隱隱相似。或許此刻她就是被花燭淚捕獲的獵物吧。小妖顰眉,很不喜歡這樣的感覺。以前都是她拉弓射獵,今日卻反成獵物。確切點說,更像是貓捉老鼠,捉住了,不捏死,先玩夠!
“不信啊?”花燭淚嬌滴滴的聲音在小妖的耳邊響起,她此刻正俯首貼在小妖的耳旁。
“信。”小妖低低應了聲,心底涌起懼意,她很怕花燭淚靠這麼近,這讓她有一種會再次發生那天發生的事情。“你離我遠點。”說出的話,不自覺地帶了顫音。
“小妖。”花燭淚的額頭貼小妖的額頭上,“我喜歡這麼靠着你。真的。”
“可我不喜歡!”小妖怕得很,那天花燭淚也是這麼靠過來的,帶着相同的氣息。她很怕花燭淚會再做同樣的事情,“花燭淚,你走開。”心底潛伏的懼意躥起,小妖拼命壓抑也壓不住。她怕花燭淚勝過怕萬花谷的天梯和纜車。
小妖的話落在花燭淚的耳裡,很刺耳。她不喜歡這種被人討厭的感覺!花燭淚坐起來,盯着小妖,冷聲說,“你再說一句讓我走開試試?”
小妖不敢再說,她怕說出來,花燭淚又會撲上來撕了她。她睜開眼,問花燭淚,“你想要什麼?或者是想做什麼?”花淚燭不可能無緣無故找上她,既然找來了,就一定有她的目的。
作者有話要說:發一章,繼續搗鼓電腦去!重做系統好像還是不行,遊戲打不開,然後還總自動關閉窗口。難不成要格式化C盤再重裝??試試去!淚奔,電腦小白就是個悲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