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5.一四五

當天晚上陳碩就寫了委任令, 命李蒙代行其職,調查蔡榮叛國一事。李蒙注意到,委任令上落的不是陳碩自己的官印, 而是霍連雲的印。

“蔡榮與我地位相當, 除非情況緊急才能便宜行事, 還是用靖陽侯的令周全。”

李蒙把委任令揣上, 朝陳碩一拱手:“將軍大事得成之日, 希望不要忘了今日的約定。”

陳碩鄭重道:“薛氏一族敗落之日,就是李家平反之時,不光你們一家, 事實上當年中安官員,受攝政王脅迫者衆, 也要一一查明, 還一個清白。放心, 我陳碩向來一言九鼎,不過此事需謹慎行事, 莫走漏了風聲,尤其是許三。”

“許三爲人雖狡詐,但也很講義氣,將軍肯放過他手底下弟兄們,不用將軍開口, 許三一定也會想辦法報答將軍。不過橋幫的人此行毫無所獲……”李蒙擔心的是方大, 一方面方大與許三有仇, 幾度想逼死許三, 事不成, 心裡必然怨恨。另一方面橋幫窮途末路,河運現在不景氣, 本也想借着蔡榮的手,從中發一筆橫財,這事也沒辦成。

李蒙的擔憂陳碩也清楚,直接告訴了李蒙,他已想好怎麼安撫橋幫。

“這事你就不要管了,跟緊蔡榮。不過……”陳碩轉過去看趙洛懿,語氣強硬不少,“趙兄此次不可再輕易動手,要是蔡榮死了,事情說不清楚,死無對證,恐怕會不了了之。”

如此一來,陳碩無法表功,就算蔡榮死了,也不一定是他去頂蔡榮的位置。

趙洛懿猶自翻書,彷彿沒有聽見。

“師父!”李蒙叫他。

趙洛懿才嗯了一聲。

陳碩卻如釋重負,反對李蒙拱手起來,不把他當做小輩了。

“薛氏專權,於我大秦終歸不是好事。”他笑了笑,語氣倏然輕鬆下來,“既然跟了趙家人,怎麼說也是趙家的媳婦了,說是你自家家業也不爲過。小兄弟前途無量,哥哥將來還要你多加提攜。”

李蒙被陳碩一句話說得面紅耳赤,什麼話也說不上來。

往懷裡揣東西的趙洛懿邊揣邊走過來,攬過李蒙肩頭,斜乜陳碩:“忽悠完了?”

“趙兄。”陳碩哭笑不得。

“沒事我就帶人走了,明年比武,你最好不要親自上。”

陳碩訕訕道:“那是自然,我還不想讓你收拾一頓,你這護犢子的脾氣,什麼時候收收,要不是你護得厲害,也不會什麼人都盯着他。”

“臉大。”趙洛懿冷冷吐出兩個字,摟着李蒙便走了出去。

“記得還書。”陳碩的聲音伴隨着關門響傳出。

走在府衙花間小徑上,石燈灑落兩條影子。

趙洛懿勾着李蒙的手指,李蒙想事情,便顧不上說話。兩人靜靜在曖昧昏暗的燈光裡前行,倒也有一種說不出的默契。

忽然李蒙站住了腳,撲到趙洛懿身上。

“……”趙洛懿僵了一瞬,轉而手落在他的背上,把人輕輕擁住。

半晌,李蒙擡頭看趙洛懿,只見他仍是一副無所謂的神情,在牢裡時,他臉上也是這樣,也是用手勾着李蒙的手,不鬆不緊,卻也不放。

一時間許多畫面在李蒙的腦子裡閃現,三年前趙洛懿從中安刑部尚書府把他帶走,他沒有想過能活到現在,更沒有想到短短三年間會發生這麼多事,最沒有想到,這個窮兇極惡的江湖殺手,成了他枕邊最溫柔踏實的愛人。他馴服了一頭野性難馴的猛獸,前兩天還困在隨時可能被人一把火燒成灰的山裡。

而現在,他和最愛的人手牽着手,閒庭信步。

巨大的幸福感籠罩住李蒙的全身,他手指剛一顫動,趙洛懿就有所察覺,他低下頭來,注視着李蒙。

彷彿是一頭兇猛的雄獸,唯獨面對他的雌獸,有最動人的溫情。

李蒙想起從南湄逃到海上的那天,他以爲趙洛懿不會追上來了,而他從水裡溼漉漉地爬上舢板,從天而降來到他的面前。那時候他肋骨也斷了,渾身是傷,奄奄一息,突然又有了活下去的勇氣,像在海面上飄蕩了好幾個月的人,在絕望的前一刻,發現海面上生機勃勃的島嶼,那裡有召喚他歸家的明燈。

想起他們吵架,計劃將來不再做殺手之後做什麼,平靜的生活不適合趙洛懿,那時候他明顯很暴躁,但嘴上還是說要和李蒙一起走,做一點小本生意,安穩度日。他說出來的話,就一定會兌現,李蒙知道他不是說着玩。

三年來趙洛懿變了很多。

“想什麼?”趙洛懿伸出手指勾住李蒙的下巴,令他擡頭,四下無人,花影投在李蒙的臉上,令他俊俏白皙的臉看上去帶着點少年不識愁滋味的天真意味。

“想你。”李蒙嘴角翹了翹,伸手抱住趙洛懿的脖子,主動吻了上去。氣息交錯間,他碰到趙洛懿溫軟的舌頭,趙洛懿呼吸明顯急促起來,按住李蒙的後腦,強硬而不容拒絕地巡視自己的地盤。

“我剛纔,找了樣好東西。”分開時趙洛懿眼神深沉地拍了拍自己胸口示意。

“什麼?”李蒙還有點茫然,他只感到身體的躁動,什麼也懶得想了,這是晚上,應該用來睡覺。

趙洛懿溫柔地低頭親李蒙,把他嘴角舔乾淨,意猶未盡地攬着李蒙的肩頭,兩人捱得很近,亦步亦趨地回房去,他貼在李蒙的耳畔,極低的聲音漸漸在花叢中消沒遠去:“你會喜歡的……”

☆☆☆

距離大秦萬里之遙的詭秘國度中,正迎來一場大亂。

“叱!”隨着一聲斷然呼喝,烈馬長鬃高高揚起,一帶如水,洋洋灑灑拋落,雄壯的馬脖子揚起又垂落。

嗖嗖數聲,追風的長箭釘入馬臀,激起一陣長嘶。

渾身裹着黑色斗篷的人影從馬上滾落,在黃沙中翻滾數圈,以手中劍插|進黃沙之中,劍鋒遭遇的阻力讓男人得以穩住身體。

“三弟,現在認輸乖乖跟我回去,你去找大王子之事,我便吞到肚子裡去,任誰也不會知道。”由遠及近來到跟前的男人,勒住□□黑馬,隨手將弓箭納入弓囊之中,俯瞰他狼狽已極的弟弟。

“什麼教主?我只認一個教主。”

“裴錦,莫要再執迷不悟,能被教主選中是我裴家莫大的榮幸。要是驚動了父親,你這條小命,可怕就保不住了!”說着馬上的人翻身下來,走到裴錦跟前。

“大哥,我不回去。”黑布遮蓋着男人的臉,唯獨露出一雙眼睛,像是狐狸一般勾魂攝魄,只消看一眼,便色令智昏,激得人忍不住想看黑布之下是一張什麼樣的銷魂絕色。他伏地毫不猶豫磕了三個頭,淚水奪眶而出,苦苦哀求道:“大哥你放我走,我發誓不再踏足西戎。”

“上一回,你也是這麼說,結果呢?找不到托勒,你還是回來了,你以爲他的舊部是你能號令得動的?你把父親和堂叔當成蠢貨嗎?還好教主那裡,是我替你瞞得滴水不漏。”男人托起裴錦的下巴,輕輕扯下他臉上礙事的布,那是一張美得不像男人的臉。裴錦眉峰蹙着,淚水蜿蜒至尖削的下巴,“大哥!”

“你要是捨得這張臉,讓教主看了生厭,我就放過你。”男人語氣裡帶着難以察覺的恨意,他恨這個一母同胞,面相裡卻與裴家人沒有半點相似之處的弟弟。

裴錦面色蒼白,他的哥哥親手將匕首塞到他的手裡,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你自己選罷。”

裴錦看了他哥一眼,毫不猶豫地握緊匕首,舉過肩膀,對準了自己毫無瑕疵天賜的這張臉。

遠方的天空倏然變色,黃沙漫卷,天頂的雲被大風攪出一個漩渦。

驟然雷鳴,狂風捲起的沙撲頭蓋臉地朝着人奔去。

就在裴大少舉袖的一瞬,他的心口傳來一股涼意,那涼涼的感覺像暴熱的天氣裡緩慢撫過身體的涓涓細流,包裹住他的全身。

緊接着裴大少倒在沙漠裡,流動的沙丘在昏暗的天幕下變幻形狀。

裴錦繫好他的遮臉布,拉起兜帽,顧不得拍乾淨身上的沙,只是將自己裹緊,黑影翻身上了他哥哥的馬。同樣是裴家人,黑馬毫不猶豫認了這個主人,在裴錦的操控下,揚蹄狂奔而去。

西戎這片荒蕪的土地上,隨時隨地意外降臨的風暴,令沙漠中地形千變萬化,裴大少還溫熱的屍體隨流動的細沙沉入地底。

在沙漠裡騎着馬走了七天六夜,裴錦所有的乾糧和水已耗盡,他懷裡揣着個羅盤,那是從路遇的北狄士兵屍體身上摸出來的。

數月前,他在大秦找到托勒,托勒不僅沒有跟他走,還把他打暈了託給一個北狄人帶走,一路上那個北狄人喂他吃軟筋散。

有一天晚上,裴錦正在睡覺,北狄人晚上喝了不少酒,闖進馬車裡。

只有睡覺的時候,蒙着布呼吸不暢,裴錦晚上從不蓋着他的臉。

當他有所察覺,上半身衣服已經被扯得七零八落,他沒有力氣,就那麼躺着,眼睛直愣愣瞪了一整晚。

事後北狄人對他很好,肉先給他吃,等裴錦用完飯他才吃,總是憨憨地對他笑。有這麼一張臉,裴錦很清楚,他在討好他,是一種彌補,也爲將來可以長久地睡他埋下伏筆。

託那一晚的福,北狄人放鬆了對他的監管,越來越聽裴錦的話,他甚至不想送他回西戎部族。

到達坷垃山近半月時間,北狄人仍然沒有送裴錦回去。

一天晚上,北狄人打獵回來,他獵到一頭麋鹿,在坷垃山這很難得。裴錦很高興,他們烤肉,圍着篝火跳舞唱歌,北狄的民謠雄壯而歡快。

分食完小半隻鹿,北狄人已喝得很醉,裴錦主動坐到他的身上。

北狄人說着裴錦聽不懂的話,在濃重的醉意裡,北狄人只覺自己何其幸運,他甚至感激把裴錦交給他的那個人,雖然他也有點愧疚,收了錢,卻沒有辦好事情。

北狄人想好,和裴錦安頓下來以後,他們可以一起去大秦,找到那個恩人。他會勤懇地打獵,可以送一頭吊睛白額虎給他作謝禮。

裴錦扒開他的衣襟,北狄人溫順地摸了摸他的臉,他扶住裴錦纖瘦的腰,將要發生的事情令他口乾舌燥。

裴錦用一條布遮住了他的眼睛。

北狄人看不見,身上柔弱美豔的男人,將他自己割下鹿肉切片獻給裴錦的那把刀子,面無表情地扎進他的心窩。

之所以想起這些不愉快的記憶,是因爲裴錦看見一個像服了軟筋散一樣手腳沒力氣,要另外一個人扶着才能勉強行走的男人。

那人也像他當初一樣,被一身黑衣黑帽裹得嚴嚴實實,唯一的不同是,他的臉疤痕交錯,粗細不一突出的經絡爬滿那張讓人看了吃不下飯的面孔。

隨行的人反而蒙着臉,溫和的嗓音像個脾氣極好的人:“就快到了,好歹吃一點,你忘了爲什麼來這裡?”

黑得有點發紅的眼睛瞥一眼蒙面人,醜得倒胃的男人總算鬆了嘴。

蒙面人每喂他一口,都先自己試試能不能入口。

男人只吃了兩口,就緊閉上嘴巴。

“再吃一點,太少了。”

蒙面人話音未落,脖子就被男人掐住,壞脾氣的醜男人把他拖到面前,惡狠狠地撕咬開他的衣領。

裴錦已經儘量不去看,卻難以抗拒那一幕暴力又讓人血脈賁張的場景。

醜男人鋒利的牙齒扎進蒙面人的皮膚,那一小截雪白漂亮的頸子上,佈滿了大大小小的齒印,有的已經結痂。

醜男人忽然轉過臉來。

對上他的眼神,連裴錦這樣殺害親兄弟的人,也忍不住渾身一顫,裝作什麼也沒看見。他付錢離開鋪子,在鎮上採買去大秦的路上要用的必需品。

“走了,今天晚上住好一點,再讓我和馬睡在一起,我就讓馬替我幹你。”圖力整個人靠在青奴肩膀上,他一半的重量都壓在他身上。

青奴沒有說話,剛被吸了血,他有些站不穩。

“我要看看那個。”圖力被一個賣圖章的小攤吸引,讓青奴站着當杆子。

青奴喘平氣,小心翼翼不讓圖力發現地看他,攤販不耐地揮了揮手,被圖力盯了一眼,渾身都僵硬地不敢動彈,要說的話也說不出來。

“這些都要。”青奴一個個撿起圖力拿在手上看過的圖章,圖力已經緩緩走向下一個感興趣的攤子。

等青奴追上來,圖力一言不發靠上去,他一點也不想走路,這一路簡直把他這輩子的路都走完了。

169.一六九164.一□□88.八十八12.外族8.蓁蓁85.八十五156.一五六6.問題181.一八一152.一五二68.六十八65.六十五30.出城96.九十六77.七十七35.試試91.九十一133.一三三178.一七八31.幼獸176.一七六12.外族8.蓁蓁92.九十二43.四十三160.一六〇153.一五三156.一五六36.闇火66.六十六23.佛堂128.一二八149.一四九17.閒人154.一五四142.一四二173.一七三176.一七六7.任務2.雅閣138.一三八179.一七九175.一七五97.九十七67.六十七112.一一二185.一八五130.一三〇108.一〇八175.一七五176.一七六144.一四四171.一七一120.一二〇68.六十八1.寒江85.八十五103.一〇三131.一三一188.走放羊(3)71.七十一64.六十四139.一三九107.一〇七37.玉鼠163.一六三55.五十五160.一六〇24.遺書64.六十四41.四十一57.五十七158.一五八165.一六五126.一二六167.一六七108.一〇八107.一〇七156.一五六23.佛堂125.一二五155.一五五66.六十六178.一七八176.一七六39.三十九126.一二六117.一一七38.三十八179.一七九6.問題3.舊傷124.一二四123.一二三134.一三四88.八十八2.雅閣154.一五四30.出城
169.一六九164.一□□88.八十八12.外族8.蓁蓁85.八十五156.一五六6.問題181.一八一152.一五二68.六十八65.六十五30.出城96.九十六77.七十七35.試試91.九十一133.一三三178.一七八31.幼獸176.一七六12.外族8.蓁蓁92.九十二43.四十三160.一六〇153.一五三156.一五六36.闇火66.六十六23.佛堂128.一二八149.一四九17.閒人154.一五四142.一四二173.一七三176.一七六7.任務2.雅閣138.一三八179.一七九175.一七五97.九十七67.六十七112.一一二185.一八五130.一三〇108.一〇八175.一七五176.一七六144.一四四171.一七一120.一二〇68.六十八1.寒江85.八十五103.一〇三131.一三一188.走放羊(3)71.七十一64.六十四139.一三九107.一〇七37.玉鼠163.一六三55.五十五160.一六〇24.遺書64.六十四41.四十一57.五十七158.一五八165.一六五126.一二六167.一六七108.一〇八107.一〇七156.一五六23.佛堂125.一二五155.一五五66.六十六178.一七八176.一七六39.三十九126.一二六117.一一七38.三十八179.一七九6.問題3.舊傷124.一二四123.一二三134.一三四88.八十八2.雅閣154.一五四30.出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