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8.七十八

對座的男人解去手上皮套,脫下護指,接過布巾,一邊擦額上汗水一邊以探究的目光打量李蒙。

男人說話嘰裡咕嚕像窩在喉嚨裡似的,他看了一眼謙卑跪在一側的小廝,小廝放下茶壺,低頭朝李蒙說:“宿長老問少祭司大人方纔在找什麼,數日前與大人一面之緣,沒想到還能再見,另外想請問,大祭司大人總來找源長老,是否有事相托。”

這男人略歪着頭,身後溫順的奴隸替他解袍子,寬掖入腰中,一身糾結肌肉,汗水令其古銅色的肌膚泛出金屬光澤。

李蒙想了想,方纔作答,對小廝略點頭,“院子裡花好看,多看了一些時候,我師父在裡頭與源長老議事,這不,連我都趕了出來。”李蒙揣起手,漫不經心看了一眼魚亦,魚亦豎起劍指,在脖子裡一平劃。

李蒙變了臉色。

魚亦咧嘴大笑起來,李蒙發覺被戲弄了,一時間薄臉泛起微紅,重新轉回頭,對面男人在看他,意味深長地笑了笑,端起茶碗,向李蒙一推。

灌下一肚子茶,語言不通的宿長老才放李蒙出去。

宿長老向小廝偏過頭去,嘰裡咕嚕一番。

“長老說想請大祭司大人正名之後,邀二位到府一敘。”

那時候多半自己等人已經離開南湄,李蒙敷衍地鞠了個躬,隨口胡說答應下來,看見趙洛懿從廳上出來。

宿長老也看見了,他擺了擺手,又說了一句話。

“長老請少祭司爲他給大祭司帶好。”

“一定一定。”李蒙快步走下階梯,也不理那個什麼宿長老了。他身後宿長老微微睨起眼,身後沒有得到准許穿衣服的奴隸,上身不少刺青,有的是樹,有的是動物圖騰,宿長老豎起手掌。

奴隸恭敬地靠近他身邊。

宿長老歪過頭去說話。不遠處趙洛懿伸手揉了李蒙腦袋一把,一手搭在李蒙肩膀上,帶的人也都跟出去。

馬車駛出長老殿所在的長街,谷旭駕車,一直平穩行駛的馬車,倏然車身一抖,馬鞭抽在馬屁股上的響亮聲音穿過薄薄車門。

李蒙沒來得及穩住身體,被趙洛懿一臂撈回來。

魚亦一手按在腰中劍上,看了趙洛懿一眼。

“不用,谷旭能甩掉。”趙洛懿將李蒙身扶正,一隻手搭在李蒙胳膊上,免得他又被甩出去。

車輪轉得飛快,車裡沒人說話,約摸小半個時辰後,馬車停下。

車門被打開,谷旭站在車前:“到了。”

趙洛懿站在車外接住李蒙,扶他下來,谷旭便上去敲門。

這條巷道李蒙不能更熟悉,是妓館。

開門人見眼前六人,開口就想呵斥,谷旭強硬地拉起他的手。

李蒙隱約看見那人掌心金光一閃,對方咧嘴討好地笑,就像換了個人,卑躬屈膝請衆人進去。穿過搭着翠綠花架子的走廊,從後院的樓梯上去,從另一條走廊通往內院,是上次和青奴見面的房間,龜公請他們先坐。

這次四個武士都在,屋子裡的香氣甜膩得讓人腦袋發暈,是龜公才點的,外面靜悄悄的,還沒到妓館開業的時間。

片刻後,鴇母進來收了錢,叫人上了果盤茶水等物,問趙洛懿要點誰,趙洛懿看李蒙,李蒙硬着頭皮點“青奴”的牌。

鴇母出去。

“她眼神不對。”抱着劍坐在對面的魚亦忽然說。

“你去辦。”趙洛懿淡淡道,喝了口茶,沒太放在心上。

李蒙:“辦什麼???”

數人都沒理他,李蒙急道:“你們想殺人滅口不成?”

魚亦眯起眼,“不一定,不過她要是壞事,就沒準。”

“我去辦。”進屋就顯得不大自在,坐在窗戶邊上,好像隨時都想破窗而出的廖柳說。

“你們倆一起去,不要傷人。”說着趙洛懿摸出一把金葉,經李蒙的手,遞到廖柳手上,“生意人,沒有錢解決不了的事。”又朝魚亦說:“別成天都想着殺人放火,回去以後,哥哥給你找個正經事做。”

平時衆人喊趙洛懿一聲“趙兄”,其實魚亦比趙洛懿長兩歲,但聽得這話,魚亦竟沒有半點不服氣,安安分分點了頭。

李蒙心想,這兩天趙洛懿是不是又揍人了……

趙洛懿給李蒙斟酒,給他一杯他就喝一杯,給他個什麼果子他也不問就吃,眼睛時不時眨一眨往門邊瞥。

腳步聲一上樓,衆人都正襟危坐。

青奴剛一進門就愣了住,旋即笑逐顏開:“給奴帶這麼多客人來,李小公子果然很講義氣。”

魚亦一口沒吞完的酒直噴出來,袍子俱是溼痕。對面廖柳厭惡地看了他一眼,起身道:“我出去看着。”

魚亦忙擺着手跳起來,“我也出去看着。”

貢江撓了一把後腦勺,嘿嘿笑道:“我要不要也出去看着……”

谷旭則無動於衷,細細打量青奴。青奴扭着腰,施施然在李蒙對面坐下,小童沒帶,也沒帶琵琶。

“沒想到你們今日要來,推了客人才來的,西市的王大人開了十三間連號首飾鋪子,想哄着給奴打條金鍊子,不成想你們今日來。”語氣聽去甚是遺憾。

“事成後,少不了你的好。”趙洛懿冷冷道。

“當然,奴正是想着大祭司大人的財力,不會遜色。”青奴嘴角一抹笑,坐得端正,燙杯子泡茶。

李蒙喝了點酒,臉已經有點紅,眼珠亮晶晶地盯着青奴的手,只見他手指修長,很好看,薄薄的繭,看得出是握劍的人。李蒙一直覺得青奴身上有一股世家子弟的氣質,見到霍連雲之後,愈發能肯定。青奴說不定只是個花名,可惜父親沒能在中安扎根,任李蒙怎麼好奇,也始終猜不透青奴的身份。

這次趙洛懿和青奴說定,二十三晚上,就動手。

青奴眉峰略蹙了起來,“原定在二十四,怎麼要改日?”

趙洛懿看了一眼李蒙,沒有解釋,只是問:“你辦不成?”

青奴面色略有點爲難,“圖力是個什麼樣的人,你大祭司大人還不知道?我們倆從來是他派人來接,從沒有主動上門的道理,二十四是說定的日子,現在要改,恐怕惹他懷疑。我也只有一次機會。”

在安巴拉的協助下,李蒙對南湄民俗已經有些瞭解,到二十四日祭禮那天晚上,宮裡將要擺宴慶賀,喝個小酒,睡個小倌,圖力的小日子過得異常豐滿。屆時圖力一高興,多喝幾杯,增加青奴的成功率。

“你現在到底還有沒有武功……”李蒙忍不住問,讓一個完全不會武功的人去對付圖力,李蒙簡直不敢設想,板上釘釘會完蛋。

青奴手托腮,笑笑飛了個媚眼,“你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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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蒙看了趙洛懿一眼,皺着眉,“太危險了,要不然留下圖力以後再殺,反正他也是秋後的螞蚱,源西泉不是盯着他想報仇嗎,讓他們自己窩裡鬥,我們只要救出那一萬奴隸……”李蒙話聲戛然而止,忽然想到,趙洛懿本來人在大秦,都能被圖力的人找到帶回來,要是不殺圖力,圖力必定反撲,將來難不成再來一次?那時圖力就不會再像現在這樣放鬆警惕。

“我們殺圖力,源西泉幫我們把人放出來。”趙洛懿淡淡道,“源西泉不好自己動手殺人,他手裡也沒有殺得了圖力的人。我們幫他辦成這事,他幫我們送奴隸上船。”

“不對!”李蒙霍然起身,臉色變得很難看,對青奴說:“先不要動手,二十四、二十三都不要動手,要行動時我們再找你。你現在回去。”

“怎麼回事?”趙洛懿臉色一沉。

李蒙來回踱步,額頭上盡是冷汗,“今日在長老殿校場西側花臺中,我發現有一處像是新泥,還不能確證,先……先去個地方。”

馬車停在馨孃家一扇小小角門,出來的是巫馬丹,他對衆人一點頭,似乎並不意外。

馨娘不在家,過午之後,她父親吩咐人送飯過來。

李蒙心急如焚,沒什麼胃口,趙洛懿給他夾菜,命令的口吻說:“吃飯,吃飽了纔好辦事。”

李蒙一看,他師父倒是胃口大開,邊吃還邊給他剔魚肉剝蝦仁,李蒙這才正眼看桌上的菜餚。趙洛懿總在李蒙吃完一道菜時適時給他夾上另外一道,眼睛垂着,下巴微微揚起,放到李蒙碗裡的菜上都寫着:爲師親測好吃,嘗。

漸漸的李蒙也吃出了點味道,一時間不得不承認,吃飯能忘記的事都不是大事。

這時思路也神奇地打通了,嚥下嘴裡最後一口肉,李蒙摸着肚子對趙洛懿擺手,“不吃了,吃不下。”

趙洛懿放了筷子,給他擦乾淨嘴。

廳外蟬鳴聲不斷,府上僕役來來往往拾掇,管家來了一個,請李蒙他們換地方。

花廳裡早已經備好冰,吃飯時發出來的汗隨那一絲涼意漸漸消退。李蒙這一吃飽了,剛纔還急得直冒汗,現在只知道抓着趙洛懿的大腿想往上靠。

廳上無人,四個武士各自找地方打發時間,魚亦直接去找曲臨寒切磋了。

李蒙靠在趙洛懿腿上,舒服地閉着眼睛,也不知道睡沒睡着,再睜開眼時趙洛懿仍然端正地坐着,一膝屈着,一條腿被李蒙一直睡着。

李蒙坐起身,擦了把口水,又有丫鬟打水來給他擦臉。

這才徹徹底底醒了,外面腳步聲傳來,李蒙一看日頭,已是下午了,日頭在西天。

“馬車停在外面不妥,我叫人安頓了,這麼急着找我,什麼事?”馨娘擦了把手,屏退左右,巫馬丹在門外守着。

“今日你還去長老殿嗎?”李蒙坐直身問。

“要去……也可以去。”馨娘猶豫道。

“會有人知道我們來過這裡嗎?”李蒙又問。

“源西泉一定知道,上次你們來過他,他曾問過我幾句話,言談之間,顯然知道了。不過長老殿所有能動用的人都直接聽令於他,即使有各自的長老發話,源西泉仍然有越級的權限。”馨娘道,“他不是聽令於大祭司了嗎?”

“不是聽令,只是交易。”李蒙長長呼出一口氣,覺得自己的猜想有些可怕,但他越想越覺得很有可能,便道:“今日在長老殿校場西側花臺裡,我聞到了□□味。”

“宿嬀和人打架了?”馨娘問。

李蒙連忙否認,“不是,就是□□的味兒。”

“我每日路過那裡……也沒聞見過……”馨娘遲疑道,“不是不相信……”

“他鼻子比狗靈。”趙洛懿道。

“……”李蒙分不出是不是誇自己了。

馨娘定了定神,又問:“所以呢?”

“花臺裡有一處新泥,看大小,也許下面有藏東西的地方,方便的話,今日或是明日,你去看看,長老殿晚上留人嗎?”

“今天恐怕不大方便了,長老殿每日進出要記名,晚上進去恐怕立刻就會被人盯上。不過明天晚上,是我值夜。”

李蒙鬆了口氣,緊張地抿抿脣,連忙道謝。

“要是藏着□□,對我們會有影響?”馨娘這幾日安排奴隸混到各個礦場勞心竭力,長老殿本身的文書也不敢遲滯片刻,怕被人發現異樣。

“我……我只是猜測。”李蒙看了趙洛懿一眼,看見他嘴角掛着點笑,抓起個橘子來剝開,李蒙有了底氣,朝馨娘道:“要先看看□□的量,埋在地下還能聞到,恐怕不會少,而且那個宿長老,多半知道什麼,我一靠近他就來找我麻煩了。這些□□,這幾日,既不是過年也不是元宵。”

“我們不過這兩個節。”馨娘提醒道。

“最近似乎也沒有要用□□的日子,那麼,這些□□,恐怕是用來炸什麼人的。我們得手之後,源西泉安排奴隸出逃,但傳信需要時間,究竟源西泉先放人還是我們先殺人?圖力的身份,恐怕瞞不過一天,而安排這些人登船,至少也要一天,也就是說,奴隸還沒跑,圖力很可能已經被我們收拾了。”至於要把人給青奴的事,李蒙瞞着沒說,看趙洛懿眼神,對方也知道不用對馨娘說,源西泉掌管長老殿多年,一直能憋住這口氣不殺圖力,連一次私下暗殺都沒有,恐怕不只是不好殺的緣故。

“我們見了源西泉兩次,他不像是一個會爲私仇和敵國合作的人。圖力不只害死過他的兒子,也是國君面前的紅人,將來南湄走上一條什麼樣的路,還很難說。放走一萬奴隸,不是小數,國君只要還想續命,就不可能不追查,這麼大的事,壓下來源西泉很可能也擔不住。要是礦場整個都被炸沒了呢?到時候圖力一死,我們跑了,要偷運走這麼多人不可能,但安放□□呢?”李蒙喘了口氣,握着茶杯,不說話了。

安放□□,就遠遠用不着打通那麼多關節,畢竟不用帶着一羣手銬腳鐐還不會武功的奴隸跑路,只要偷偷潛進去。

119.一一九20.喜歡2.雅閣170.一七〇118.一一八163.一六三136.一三六112.一一二173.一七三68.六十八138.一三八9.殺心181.一八一168.一六八105.一〇五58.五十八101.一〇一175.一七五31.幼獸8.蓁蓁180.一八〇142.一四二2.雅閣125.一二五181.一八一155.一五五8.蓁蓁125.一二五172.一七二67.六十七135.一三五136.一三六188.走放羊(3)12.外族115.一一五126.一二六11.聯絡173.一七三50.五十181.一八一123.一二三103.一〇三77.七十七33.祭司145.一四五42.四十二1.寒江12.外族38.三十八56.五十六123.一二三135.一三五43.四十三134.一三四36.闇火168.一六八101.一〇一118.一一八137.一三七87.八十七14.夜逃109.一〇九159.一五九26.親夫126.一二六115.一一五146.一四六51.五十一188.走放羊(3)120.一二〇121.一二一178.一七八120.一二〇154.一五四144.一四四122.一二二112.一一二131.一三一38.三十八13.馨娘66.六十六163.一六三34.請教26.親夫110.一一〇189.走放羊(4)78.七十八153.一五三120.一二〇158.一五八126.一二六31.幼獸162.一六二117.一一七27.罩你63.六十三100.一〇〇130.一三〇132.一三二
119.一一九20.喜歡2.雅閣170.一七〇118.一一八163.一六三136.一三六112.一一二173.一七三68.六十八138.一三八9.殺心181.一八一168.一六八105.一〇五58.五十八101.一〇一175.一七五31.幼獸8.蓁蓁180.一八〇142.一四二2.雅閣125.一二五181.一八一155.一五五8.蓁蓁125.一二五172.一七二67.六十七135.一三五136.一三六188.走放羊(3)12.外族115.一一五126.一二六11.聯絡173.一七三50.五十181.一八一123.一二三103.一〇三77.七十七33.祭司145.一四五42.四十二1.寒江12.外族38.三十八56.五十六123.一二三135.一三五43.四十三134.一三四36.闇火168.一六八101.一〇一118.一一八137.一三七87.八十七14.夜逃109.一〇九159.一五九26.親夫126.一二六115.一一五146.一四六51.五十一188.走放羊(3)120.一二〇121.一二一178.一七八120.一二〇154.一五四144.一四四122.一二二112.一一二131.一三一38.三十八13.馨娘66.六十六163.一六三34.請教26.親夫110.一一〇189.走放羊(4)78.七十八153.一五三120.一二〇158.一五八126.一二六31.幼獸162.一六二117.一一七27.罩你63.六十三100.一〇〇130.一三〇132.一三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