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智臉色蒼白,他看着凌言,不敢置信地道:“言兒,你還是怪我,你是故意這麼說的對不對?”
凌言看了他一眼,心中劃過一絲不忍,不過,想到顏如眉的痛,他又把那一絲不忍忽略掉,他看着凌智,繼續平靜地道:“我是怪你,怪你識人不清,要不是你,她也不會終生不孕,難道你這些年,都沒有覺得奇怪麼?爲什麼你那些小妾,個個都不能生育?難道你就一點疑問都沒有麼?你知不知道,是她,在孃親調養身子的藥裡面,放入了絕子藥,孃親因爲這件事情,最後鬱鬱而終。她無數次想要告訴你,那個女人有多狠毒,可是,爲了我,她忍了下來,因爲,服用了絕子湯的她,無法解析出我從何而來啊,呵呵……那個女人真就那麼好?值得你只要她一個人生的孩子?”說到最後,凌言的臉上,終於現出了一抹痛色。
“不,不可能的,你是太恨她了,所以才這麼說的對不對?”凌智不敢置信地道。
“呵呵,不可能麼?你可以找來當年爲娘把脈的太醫,問問他,當時是什麼情況,你還可以找太醫來,爲你的那些小妾把脈,問問她們爲什麼這些年都沒有身孕,別人家庶子庶女一籮筐,爲什麼你一個都沒有?”凌言諷刺地看着凌智,接着道,“你以爲,我真想處置那個女人,還會等到今日麼?我想要她死,就如同捏死一隻螞蟻,用得着你動手麼?”
凌智呢喃道:“原來,我竟是糊塗至此麼?”凌言說的合情合理,容不得他不相信,他有些頹敗地閉上眼睛,不忍再直視凌言。
“是,你是挺糊塗的,你知道麼?要不是我命大,五歲那年就因爲掉進荷花池死掉了,你不知道吧?是那個女人讓人推我下去的,不是我不小心。”凌言彷彿沒有看到他失去血色的臉,繼續淡淡地開口。
凌智震驚得說不出話來,良久,他纔開口道:“這麼多年,爲何你一直不說?”如果他早就知道柳娟做下這些惡事,爲何隱而不發?他無法理解。
“我跟你可沒有什麼關係,爲什麼要告訴你呢,我就想着,讓你跟着一個蛇蠍心腸的女人,同牀共枕二十餘載,也不失爲一種對你的懲罰,這樣,你每每想起你們那些甜蜜的時光,都會覺得是天大的諷刺吧?”凌言近似冷酷地吐出這些話語,每每想到顏如眉遺憾地死去,他的心就隱隱作痛。
“哈哈……確實是天大的諷刺,好啊,好啊,這樣的報復果然是好。”凌智笑了,只是笑得很悽苦,心裡苦澀難言,凌言隱忍這麼多年不說的原因,僅僅是因爲這個原因,這確實符合他的行事作風。
凌言不再看他,拉起沐瑤,往攏月閣走去,回到攏月閣,凌言都沒有說一句話,沐瑤輕輕從身後抱着他,每每想起顏如眉,他的心都會痛吧,顏如眉,雖然凌言不是她生的,但是,她對凌言勝似親生。
“相公,別難過了,娘是有兒子的,你永遠都會是她的兒子,不是麼?”沐瑤柔聲安慰着,凌言經歷的那種痛,她長那麼大,都未曾體會過,但是,她能理解,理解那種感覺。顏如眉爲了凌言,即使遭人陷害了,也只能默默地埋在心裡,那個女子,對於凌言的付出,沉重得像是一座高山,把他重重地壓在上面。
凌言轉身,輕輕抱着她,輕聲道:“小瑤放心,我沒事,自從有了你,我已經變得越老越幸福了。”
沐瑤擡頭,一雙明亮的水眸凝視着他,暖暖地笑道:“相公,你想不想要更幸福?”
凌言對上她那暖暖的笑容,只覺得剛纔的抑鬱,都一掃而空,他挑眉道:“小瑤想如何讓爲夫更幸福呢?”
下一刻,他感覺自己腰帶一鬆,系在腰上的腰帶,已經被沐瑤握在了手中,只見小女子滿臉通紅地道:“相公,心情不好的時候,找些事情做,心情就變好了,來,我陪你。”說完,她踮起腳尖,重重地吻上他的脣,一雙小手,胡亂地在他身上摸索着。
凌言驚愕地看着自己的嬌妻吻上自己,他心尖一顫,摟着沐瑤的手緊了緊,脣稍稍離開一些,暗啞地道:“好,找些事情做,這可是你說的,等下別求饒。”
兩人將近一個月,一路上都在奔波,幾乎沒怎麼親熱,如今,嬌妻主動索歡,他如何還能低檔得住?這一夜,自然是一室旖旎,夜半,累得全身無力的沐瑤,看着凌言,求饒道:“相公,要適可而止。”
凌言輕笑:“娘子,爲夫已經很節制了,忍了一個月呢,你再忍忍,很快就好了,嗯?”
沐瑤幾乎沒暈過去,剛想反駁,嘴又被堵住了,於是,沐瑤無聲感嘆,男人啊,真是不經誘惑,下次,堅決不幹這種傻事了。
話說凌智看着凌言離開,他整個人陷入了低迷狀態,他的心,有些空洞,他沒辦法思考,他打心底裡希望,凌言說的不是真的,他真的好希望柳娟不是這樣的人,他把她關進家廟一個多月,正打算把她放出來,可是如今,讓他如何再原諒她?
他站起身,腳步沉重地往家廟走去。
此時,夜已深,冷清的家廟,被僕人看守着,柳娟靜靜地坐着,她渴望凌智能放她出去,這些年,過慣了養尊處優的日子,這段時間的過的生活,像噩夢一樣,她覺得每過一日,都是度日如年。
負責看守的人看到凌智,恭敬道:“相爺,您來了。”
這個聲音,在寧靜的深夜,有極強的穿透力,以至於在屋內還沒有入睡的柳娟,聽了個一清二楚,她全身一陣,以爲凌智終於想起她了,終於想要原諒她了,殊不知,這纔是她另一場噩夢的開始。
凌智推門而入,就看到柳娟穿着素色的衣裳,靜靜地坐着,她聽到推門聲,猛然回頭,看到凌智,她激動地道:“老爺,您終於來了。”說完,忍不住落下淚來。
凌智看着她臉上掛着的兩行清淚,突然,覺得有些厭惡,以往,看到她落淚,他會心疼,這些年,這個女人,用她柔弱的表面,欺騙了他多少?
凌智定定地站着,靜靜地看着她,想要知道,這樣一個女人,何以會有如此狠毒的心腸,讓丈夫的妻妾終生不孕,謀害嫡妻的孩子,爲了爭權,竟然能狠毒到如此地步麼?突然,他覺得自己竟然不懂女人,原來,女人狠起來,要比男人可怕太多了。
莫名的,柳娟突然覺得全身一冷,凌智從來沒有用這種眼神看過她,得知她派人刺殺凌言,他只不過是憤怒,可是如今,他的眼神中,似有失望、悲哀、痛苦、甚至是絕望。
柳娟看着他的眼神,有些膽怯地道:“老爺,您怎麼了?”
凌智輕聲道:“娟兒,這些年,我對你好麼?”
柳娟一驚,不動聲色地道:“老爺對妾身,自然是極好的。”
“用盡手段,奪來這正妻之位,你可是滿意?”凌智淡淡地開口,像談論天氣一般,說出的語氣,跟他說話的內容,幾乎完全不相符。
可是,柳娟嚇到了,凌智這樣神色淡淡地開口,彷彿是暴風雨的前兆,壓得她喘不過氣來,她驚慌地道:“老爺,你說什麼?妾身何時用盡手段?”
凌智苦笑道:“還不肯承認麼?呵呵,絕子湯,娟兒,你可真狠心,好狠毒的心啊。”他的聲音,再也不能平淡,而是透着濃濃的悽苦,就像凌言說的,他想到自己與這個蛇蠍心腸的女人,同牀共枕了二十餘載,就覺得是天大的諷刺。
柳娟沒想到凌智會知道這些,這都是二十年前的事了,她以爲這些事情,會成爲永遠的秘密,沒成想,在這個初冬的寒夜裡,凌智出現在她面前,竟是因爲她二十年前種下的因,這彷彿是老天爺給她撒了一把冰霜,冷得她有些不知所措。
不過,她強撐起精神,狡辯道:“老爺,妾身沒有,你是從哪裡聽來的這些謠言,老爺,您一定要相信娟兒。”
“夠了,不要再狡辯了。”凌智再不想見到她那虛僞的樣子,想到凌言不是自己的兒子,他的心,就像刀割一樣疼,他看着柳娟,有些悲哀地道,“你不用再說了,言兒都跟我說了,他不是我的兒子,如眉,她生不出孩子,因爲,你給她服用了絕子湯。”
柳娟臉色一白,隨後,像是鬆了一口氣,當年她還覺得奇怪,顏如眉怎麼會懷孕,如今,總算是解釋得通了。
凌智把她細微的表情盡收眼底,這回,他終於相信,凌言說的是真的了。一開始他還希望,凌言只是太恨她了,而說這種話來騙他的,雖然他知道凌言沒有必要騙他,因爲,以凌言的強大,他只要動動手指,柳娟就不知道死了多少回了,如今,看着柳娟的樣子,他終於相信,堂堂的一國丞相,竟然被一個女人玩弄於鼓掌,這確實是天大的諷刺。
凌智不想再看柳娟,他轉身,擡腳欲走出門去,柳娟連忙拉着他,哀求道:“老爺,您別走,求你,放我出去吧,求求你,不要再關着我了。”
凌智沒有看她,而是淡淡地道:“放心吧,你很快就可以出去了。”
“老爺,您是什麼意思?”柳娟隱隱覺得事情不可收拾了。
“等我把休書寫好,你就可以出去了。”凌智說完,甩開她的手,絕情地走了出去。
“老……”柳娟看着凌智絕情的背影,沒說完的話卡在喉嚨,她頹敗地跌坐在地上,從來沒有一刻,像現在這般,這麼絕望,她呆呆地看着被合上的大門,呢喃道:“休了我,他要休了我,哈哈……”最後,她直接暈了過去。
第二日,凌智請假不上朝,他早早把凌裴和凌菲叫到了跟前。
凌裴和凌菲對視一眼,不明白自己的父親早早把他們叫來,是想要幹什麼,不過,他們不敢多問,只是靜靜地等着凌智開口。
凌智看了凌裴和凌菲一眼,淡淡地道:“今日,我寫了休書,等下,就交給你們的母親。”
凌裴和凌菲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凌菲驚叫:“爹,您在說什麼?”
凌智看了凌菲一眼,平靜地道:“菲兒,你母親做下的惡事太多了,已經到了我無法原諒的地步。”
凌裴激動地道:“爹,我看你是老糊塗了吧,好好的你休什麼妻?”他一急,開始有些口不擇言。
“嗯?”凌智不悅地看了凌裴一眼,沉聲道:“爲父的決定,也是你能質疑的麼?你何不去問問你母親,我爲何要休了她?
凌裴惱怒地道:“我自然會找娘問清楚,無論如何,我都是不會同意的,娘辛辛苦苦伺候了你二十年,如今,你竟然要把她掃地出門麼?”
凌菲則是心往下沉,這些年,柳娟做的事情,都沒有瞞着她,莫不是事情東窗事發了?她有些擔憂地道:“二哥,我們還是先去看看娘吧。”
凌裴看了凌智一眼,沉聲道:“好,我們去看看娘。”
凌裴和凌菲匆匆來到家廟,一推門,就看到柳娟倒在地上不省人事,他們嚇得大聲喊道:“娘,您怎麼了?您醒醒啊。”
凌裴趕忙走過去,抱起柳娟,搖晃了一下,柳娟被凌裴一搖,緩緩睜開了眼睛,她看着自己的一雙兒女,有氣無力地道:“裴兒,菲兒,你們來了。”
凌菲小心翼翼地道:“娘,爹說要休了你,這是爲什麼?”
柳娟苦笑了一下,悽楚地道:“菲兒,你爹都知道了。”
凌菲心中一跳,着急地道:“娘,爹知道什麼了?”
“該知道的都知道了。”柳娟苦笑道。
凌裴莫名其妙地道:“娘,你們在說什麼?爹知道什麼了?”他至今還不知道,自己的母親,是那麼狠毒的人。
柳娟無奈,只得把自己做下的事情跟凌裴說了一遍,凌裴聽得震驚不已,他沒想到,自己的母親竟然能做出這種事情,他整個人幾乎傻掉了。
凌菲慌得六神無主,她着急地道:“娘,那如今我們該怎麼辦。”
柳娟冷靜地道:“裴兒,菲兒,你們聽我說,孃親這麼做,都是爲了你們,娘雖然被休了,但是你們是無罪的,你們永遠是丞相府的嫡出少爺小姐,你們要想盡辦法,把凌言那個野種趕出去。”柳娟說這句話的時候,眼裡閃過一絲狠戾。
凌菲冷笑道:“沒想到啊,凌言竟然是野種,娘,您放心,我們一定把他趕出去。”
凌裴着急地道:“娘,都什麼時候了,您還有心情說這些,您還是想想辦法,讓爹不要休了你吧。”
柳娟苦笑着搖了搖頭:“你爹不會原諒我的,他要是絕情起來,比誰都絕情,你們就別費苦心了。”
“難道就讓他這麼把你休了?”凌裴不服氣地道。
“放心吧,娘不會有事的,娘也是在江湖上闖過來的,就算是被趕出去,也死不了。”柳娟樂觀地想着。
母子三人商量了許久,半個時辰之後,凌智派人送來了休書,他不想再多看柳娟一眼。
凌裴和凌菲送走了柳娟,回到丞相府的時候,凌智還坐在正廳的太師椅上發呆,凌裴看着凌智道:“爹,既然凌言不是您的兒子,您爲什麼不把他趕出去?”
凌智愣了一下,把凌言趕出去麼?他昨天因爲太過震驚,都忘了問凌言是誰的兒子了,經凌裴一提,他才猛然想起,昨夜凌言說他不是自己的兒子,那他是誰的兒子?
凌智陷入了沉默,他很想去問凌言,但是,他如今沒有勇氣去問,他不知道顏如眉當時是懷着怎樣的心情把凌言抱回來的,想到一個女子因爲終生不孕,而偷偷養着別人的孩子,那是怎樣的心情?深深的自責,再次向他襲來,他瞪了凌裴一眼,沉聲道:“以後不許再給我提這件事情,說告訴你凌言不是我兒子,我告訴你,他永遠是丞相府的大少爺。”
“爹,你怎麼這麼偏心?”凌裴不滿地道。
凌智瞪了凌裴一眼,惱怒地道:“何時輪到你來說我的不是?給我滾。”
凌菲拉了拉凌裴,低聲道:“二哥,咱先不惹爹生氣了,趕緊走吧。”
凌裴拉着凌裴,退出了花廳,凌智悶悶地坐着,拿起桌上的茶杯,狠狠喝了一口茶。
柳娟拿了休書,被凌智直接趕出了丞相府,她身上只有一個包袱,被休的女人,是不能拿走任何財物的,好在凌裴和凌菲偷偷給了她一些錢,讓她不至於太落魄。
她有些不捨地看了丞相府一眼,摸了摸包袱裡爲數不少的銀票,心裡纔不至於太驚慌。她僱了一輛馬車,來到離京城最近的一個鎮子,想要找間客棧住下來,再租個屋子把家安頓下來,她看到鎮子上一個看起來還算不錯的客棧,剛想擡步走進去,突然,眼前一黑,就失去了直知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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親們,明天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