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泉同樣身穿錦中校服,天藍色尖領白襯衫,天藍色筆直的西褲,中間繫着純黑皮帶,頎長的身軀站在高几級的樓梯上,臉帶平易近人的微笑,俯視來者。
倘若這是初次相識,程心也會誤以爲他是正人君子,一表人才。
“辛苦你們了,幫新生打點得這麼體貼,樓上樓下跑,沒累着吧?”
他和學姐寒暄時一派溫文爾雅。
學姐什麼表情看不見,只聽得出說話結巴了,“應,應該的。老生嘛,哈,哈哈……”
霍泉朝她們下樓梯,冷不防接過學姐手中的桶盆席,“我幫你。”
“啊,這……”
學姐喜出望外,反應不過來。
“我來幫這位新同學,你下去休息一會吧。”
“這,這哪好意思,你很忙吧?”
“忙也要幫你們啊,總不能袖手旁觀。一個女生,怎麼能擰這麼多東西。”
這些東西,都是錦中統一發放的,剛註冊完就分派到每位新生手上,有牀上用品洗漱用品,只要使用恰當,用個三五七年無問題。
學姐激動又感動,道謝時聲線有些走音,但沒意思離開。
“去吧。”霍泉好聲好氣催了催,對方纔兩步三回頭地走了。
他揚揚從學姐手中接過來的新生信息表,念着:“程心,初一1班,女生宿舍622。”
語畢,斜眼打量那個抱着被褥牀單,看上去笨拙得無所遁形的女孩。
程心盯着前面的臺階,不給一點餘光。
宿舍大樓的樓道里人來人往,新生舊生以及家長熙熙攘攘,她不屑於跟禽獸在這裡發生任何摩擦,直接邁步往熟悉的宿舍走去,也不擔心剩下的桶盆席會被誰擰走。
霍泉一手握住她臂彎,在她使勁甩開之前,雙手奪過那團被褥,並動作流暢地扛到自己肩上,嘴巴不忘吩咐:“你拿桶。”
話未說完,他單手扶託被褥,單手抄起竹蓆卷與臉盆,率先往上爬樓梯,一連串行動無縫銜接,絲毫不給程心拒絕的機會。
程心沒愣多久,撿起那隻裝着整套新校服的紅色水桶追上去。
樓裡其他人都被霍泉這種看似有擔當的魄力征服了,紛紛遞上賞識與羨慕的注目禮。而程心恨不得罵他不要臉,假惺惺!
霍泉的步伐又快又急,彷彿他本人就是那位新生,全然忘了當事人在身後追着。
眨眼來到宿舍大樓六樓女生區域的622室,裡面一個人都沒有。
宿舍是六人間,陳設簡單實用。三架上下鋪牀,左邊兩架右邊一架,靠牆排在兩側,一個角幾放在近門處,右邊牀架的尾部有個六鬥櫃,往宿舍裡通過一堵門,便是浴室與廁所和陽臺。
“你5號牀,這裡。”
霍泉指指緊靠六鬥櫃的那架牀的上鋪。
他把東西放在下鋪的6號牀,再輕車熟路去陽臺擰了條溼毛巾,回來蹬掉鞋,爬上5號牀,俯身擦牀板。
女生宿舍的牀鋪跟男生宿舍的一樣尺寸,可霍泉蜷縮在這5號牀上怪異地顯得龐大,牀也袖珍得擠逼。
他闖進女生宿舍,反客爲主,碰了自己以後要睡一年的牀!程心氣得咬牙,衝他叫喊:“你憑什麼進女生宿舍!快滾出去!”
“你別碰我的東西!別弄髒我的牀!”
“快他媽滾下來!”
迴應她的咆哮的,是一條髒兮兮的毛巾照頭照臉撲到她頭上。
“洗洗,給我。”
霍泉淡淡說道,語氣裡不帶任何情緒。
程心扔開髒毛巾,怒目以對:“你要不走,我就喊人了。”
霍泉坐在牀板上,一雙西褲腿懸掛在牀邊,雙臂後撐,眼角含笑,居高臨下,“今天開學呢,誰都能進來女生宿舍。別廢話了,快把毛巾洗洗給我,乖。”
一聲“乖”聽得程心汗毛豎起。剛纔毛巾打到臉上,她自覺灰頭灰腦,便轉身去陽臺擰開水龍頭,拼命拍水洗臉。
宿舍朝陽,對外遠處是一片山林。未到中午,日光慷慨投照,將陽臺曬得又燥又熱,就連水龍頭出來的水都帶着熱力。
她往嘴裡灌水漱口,身後突然一沉,有陰影籠罩了過來。
程心打從心底發怵,明明知道是誰,明明想推開甚至將他暴揍一頓,身體卻又寒又僵。
“你很怕我?”
霍泉向前傾壓,將身高不過他胸膛的女孩牢牢困在陰影裡,輕聲細氣中滲透着漫不經心的懶腔冷調,生生將空氣的溫度降了下來。
“死開!”
程心從牙縫噴出兩個字,她雙手撐着洗手檯維持平衡,依舊開着的水龍頭嘩啦啦淌水,排泄不及,水流漫過手背。
“纔不,”霍泉存心的,輕鬆笑道:“你知不知道,你很旺我。”
他心情愉悅地自言自語:“那天我本來跟狐朋狗友去西涌,後來受到你的召喚,就改去康順裡了。可惜不知道你住哪街哪號,閒逛了一圈也沒碰見你,挺失望的。回家後他們告訴我,去西涌的那幾條粉腸遇上貨車失控,一排人像打保鈴球一樣被打散了。雖然沒出人命,但如果我是他們,我寧願死。你說,要不是你,我也許現在就躺在醫院尋死呢。”
霍泉彎下腰,將說話的每絲氣息輕輕吐到女孩的側臉上。
“心心,你很旺我。”
程心瞪直雙眼,原本平放的雙手死死握成拳頭,渾身發抖。
大妹的疤痕,淹死的尤傑,毫髮無損的禽獸!
她覺得荒謬至極,“爲什麼?這麼多人都沒有變,爲什麼你不繼續死?!”
霍泉從喉間發出低笑,“或者是我未夠聰明,不至於天妒英才。慚愧。”
“你,你他媽去死!”
程心隨手抓起水,當作武器攻擊身後的人。
假如她是愛莎,能將手上的流水瞬間化作鋒利的冰刃,就太好了。
作者有話要說:
郭宰:不準欺負我老婆仔![跺腳]
程心:快點長大。[微笑]
怎麼說,霍泉會反省,也會有懲罰。
程心:但我不會原諒他。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