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官, 飛機快要失去控制了!’
‘那就盡力再做一次攀升, 然後準備跳傘。’
那是在濃煙嗆人的機艙內,被飛行員盡力控制着向北飛出了幾十公里的驅逐機如今正在劇烈地顛簸着。
即便是在飛過炮火密集的斯大林格勒合圍圈時也能夠做到足夠冷靜的飛行員焦急起來。
可是在這片靜謐得彷彿能把人吞噬的暗夜森林上空, 他卻是如此的鎮定。
‘可是……可是我們現在所在的區域是有着大批蘇軍正在進行調兵的蘇佔區!’
‘我當然知道, 從這裡向外延伸出去, 不管在哪個方向上都有近三百公里的敵佔區。但是相信我, 這裡一定是最有生機的地點。’
在那架飛機向上進行最後的攀升時,又一段回憶就衝進了藍眼睛男孩的大腦。
明亮、整潔且安靜的辦公室與先前的濃煙、混亂與發動機失控的嘈雜聲音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而站在他眼前的則是從小和他一起長大的施泰因親王殿下。
‘艾伯赫特,如果你不喜歡她了,就好好告訴她。別去傷害她。’
但藍眼睛的男孩還來不及對記憶中的那句話語吼出一個“不”,那白色的、有着無數鮮花的景象就出現眼前。
在有着美麗階梯花園的布拉格, 他的朋友們在階梯上排成了兩排,並在拔出佩劍後將佩劍舉起。當佩劍在兩兩相交後形成了一個“拱頂”後,他便拉着披着婚紗的那個女孩的手, 從那座“拱頂”下緩步走下階梯。
當他們要走下最後一節階梯的時候,由於階梯太高而讓他所愛的那個女孩顯得有點猶豫,於是他便乾脆把人一把抱了起來……
此時藍眼睛男孩開的車並沒有因爲他的回憶而慢下來。
他開過道路兩邊有着茂密樺樹的公路, 就好像帶着身旁的女孩一起走過拿道用軍官們的佩劍搭起的“拱頂”。
直到樺樹消失,並且一片平坦的, 綴有許多小湖的道路出現眼前,那充斥着巨大幸福的記憶纔在持續了好久之後再次變了模樣。
在一間有着昏暗燈光的寬敞臥室裡, 他似乎在和那個女孩請求着什麼。
可那個女孩卻是捧着他的臉,並和他額頭相貼着說道:
‘你和馮·布勞恩的關係那麼好。鷹巢出事的時候你又恰好不會在那裡。現在你還要在女武神行動開始前就把我送出柏林。你甚至也不讓我留在波茲坦。你讓別人怎麼相信在鷹巢發生的事和你一點關係都沒有?親愛的,我必須留下來, 和你在一起。’
就在記憶中的林雪涅要鬆開他的時候,那一切的一切都彷彿猛然被人按下了停止鍵。
而把藍眼睛男孩的意識徹徹底底地帶回這裡的,則是林雪涅的聲音。
“我其實……還是很擔心。”在最初的緊張和興奮過去之後,讓人惴惴不安的忐忑又侵襲了她。
於是努力放緩了呼吸的藍眼睛男孩很快便問道:“擔心什麼?”
林雪涅:“那畢竟是我自己發出去的電報。我會不會發錯地方了?又或者……我因爲發電報的時候還在分心做別的事,把句子都發錯了?”
眼見着林雪涅又開始擔心起這個,也擔心起那個,當她說出一個又一個的“會不會”時,藍眼睛的男孩用比平時沙啞了許多的聲音極爲肯定地說道:“不,你成功了。”
可林雪涅當然不會知道身旁的這個男孩爲什麼對於這一點如此肯定。
她只以爲藍眼睛的男孩是在安慰他——就好像過去已經做了很多次的那樣,總是在她爲某件事而煩惱時說出最好的那一種可能。
於是她只是轉頭看了正在認真開車的艾伯赫特一眼,並說道:“希望如此。”
但一旁的男孩卻是在對他說出了“不”之後把油門又踩下去了一些。
艾伯赫特:“你已經成功了,你也已經改變了不止一個人的命運。”
此時的藍眼睛男孩已經把車開得很快很快,但因爲波蘭北部的道路根本就不是那種現代的高速公路,於是當他在把車開出了湖區之後,他的車速會使得整輛車都顯得特別的顛簸。
而在把車速開到更快之前,他會提醒林雪涅道:“抓好了,用左手抓。”
林雪涅聽了他的話,卻也在這輛車向着華沙的方向極速奔馳時說道:“你開得太快了!現在可是晚上,會很危險的!”
艾伯赫特:“我得在三個小時內把你送到華沙。”
林雪涅:“如果我們成功了……如果我們真的成功了,你根本不可能把我送到華沙的!”
艾伯赫特:“送得到。”
林雪涅:“可是我在把那封電報發出去之後還耽擱了好一會兒纔出來!再加上別的時間,我覺得我可能很快就會被‘強制遣返’了。你根本沒法把我送到那麼遠的地方的。”
在說出這句話之後,林雪涅終於還是想起她如果過早地回到1943年,然後突然出現在距離元首大本營太近的地方,那她到底會遭到怎樣的懷疑。
有關於此的後知後覺讓林雪涅才說出了那句話,就被她自己給嚇到了。
但不等林雪涅繼續沉入到那可怕的想象中,在記憶的再次涌現結束後把車開得飛快的藍眼睛男孩就已經打斷了那些。
艾伯赫特:“來得及的,因爲在我們的這個時空,格羅伊茨伯爵沒有在爆炸發生時當場死亡。”
林雪涅顯然並不明白身旁這個男孩所說的話究竟是什麼意思。
於是這個男孩便很快向她解釋道:“他的求生意志很強,那讓他在飛機發生爆炸的好幾個小時後才傷重去世。”
這樣的話語讓林雪涅一下就忘了害怕,並且還好笑地看向身旁的艾伯赫特來。
她看着這個原本就好看得讓她一見難忘,一旦認真地做起事來就更爲帥氣的這個男孩。
林雪涅:“艾伯赫特,你不覺得……你知道的事過於多了嗎?”
或許是因爲知道自己就算再怎麼擔心,該來的那一刻也還是會來,並且一旦她回到1943,她這輩子就可能再也見不到身旁的這個男孩了。
因而,林雪涅反而努力讓自己不在與對方相處的最後時刻,還去把所有的時間都浪費在害怕上了。
她轉而把注意力放到了藍眼睛男孩的身上,並和她提起了自己早已發現,卻還未有真正和對方挑明的事來。
林雪涅:“自從你在慕尼黑給我打了那通電話之後,你就好像什麼都知道了。一開始的時候我還會覺得……那些可能是你的爺爺埃爾文告訴你的。
“但是在我的綠眼睛男孩去世的那年,小埃爾文也才只有12歲。而且他還不和自己的哥哥住在一座城市。所以他怎麼可能……怎麼可能知道那麼多事呢。”
在林雪涅說起這些的時候,藍眼睛男孩的呼吸被有意識地放慢了起來。
但他的車速卻依舊還是那麼的快,並讓載着兩人的這輛車在鄉間的道路上不斷地顛簸着。
直至最後的離別時刻快要到來時,他也還是沒能想明白自己應該怎麼和對方解釋這件事。
並且直到現在,他的記憶也還是缺失了很大一部分的。
那讓他既知道“未來”會發生的事,卻依舊還是不沒有弄懂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於是他會在自己心愛的女孩和他提起這些的時候十分焦急。
但是事情卻未有向他既期待又害怕的方向發展。
說出了那番話的林雪涅很快就笑了,她半是責怪,半事無奈地說道:“你啊,爲了讓我能夠放下心來,盡編些騙人的事出來,把你想出來的當成真的來告訴我。”
這樣的話語讓藍眼睛男孩那原本已經很快了的心跳又慢慢地平穩下來。
在警報解除後,他反而半真半假地說道:“我從我的爺爺那裡聽到了很多,也把他留給你的信全都看完了。有時候我也會產生一些‘臆想’,還有些時候我會分不清那些。”
可誰曾想,他的這幾句話卻反而讓林雪涅笑得更厲害了。
那讓林雪涅險些沒有護好自己傷到的手,並險些就撞到了車門上。
林雪涅:“你在故意逗我笑嗎?”
這一下,流露出疑惑表情的人就變成艾伯赫特了。
看到對方居然裝得這麼像,林雪涅是真的覺得既好氣又好笑了。
並且她也不得不說出提示道:“你這是在一本正經地學我說話!在我還以爲我的綠眼睛男孩其實是我臆想出來的你的時候,我就和你說過類似的話。”
可是藍眼睛的男孩在那之後的反應卻與林雪涅之前所想的並不一樣。
他沒有笑,更沒有承認那是他的一句玩笑話。
這個男孩看起來就好像被突然而至的利箭傷到了一樣,並在那之後又和她一遍又一遍地說起了抱歉。
此時他們已經離開了湖區的最核心位置,並在那一片片的森林中直插華沙。
在沉默了許久之後,林雪涅終於讓兩人之間的話題徹徹底底地從那個綠眼睛的貴族身上挪開。
林雪涅:“艾伯赫特,有些話我一直都想對你說。你其實……真的不用因爲在那個聖誕節發生的事一直這麼自責下去的。老實說,你其實沒有錯。當然我也不能說錯的人是我。我……”
林雪涅想要和對方說些什麼,並且那些話也已經在她的心中待了很久了。
只是她似乎直到現在也沒有把那些全都想明白。
於是現在便輪到她身旁的那個男孩向她問出那些也在他的心裡待了很久的問題了。
艾伯赫特:“你曾喜歡過我嗎?”
林雪涅:“所以你想告訴我,你其實看不出來一個女孩是否真的喜歡你嗎?”
當林雪涅問出這句話來的時候,兩人在布拉格大學裡見到彼此的第二面以及與其相關的情景就彷彿又能鮮活地出現在艾伯赫特的眼前了。
就連林雪涅當時那驚喜的樣子也如此的生動。
艾伯赫特:“我認爲我應該能看得出來。只是我還想從你這裡也得到一個答案。”
林雪涅:“艾伯赫特……你知道的,如果我們真的成功了,那我很快就會離開這裡。”
艾伯赫特:“所以呢?”
林雪涅:“所以這個問題的答案無論是什麼都已經不重要了。”
艾伯赫特:“如果我認爲它對於我來說很重要呢?”
由藍眼睛的男孩所駕駛的這輛車還在向着華沙的方向飛馳着,而林雪涅也在掙扎了許久後說道:“喜歡過的。”
可藍眼睛的男孩卻沒有就此爲止。
在得到了林雪涅的回答後,他立刻便追問道:“有多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