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蒂爾加滕公園的東邊, 施陶芬貝格伯爵率領的那支原本把守着柏林外圍的部隊經過了波茲坦廣場,並緩緩向着巴黎廣場的方向推進。
投降了的突擊營士兵被收繳了武器, 並把雙手放在了後腦勺處跟着他們慢慢走着。
而騎着摩托車的己方士兵們則把這一邊的房子一棟一棟地檢查過去, 確保沒有隱匿在屋子裡的希姆萊支持者會從哪扇窗戶裡突然放出一槍。
這場戰事似乎已經到了最後收尾的關頭了。
於是坐在了裝甲指揮車裡的克勞斯便也從車上走了下來,並看着前面正在檢查房屋的摩托化步兵, 深深地呼出了一口氣。
此時的天將亮,卻還未亮, 那讓整條街道看起來都人影綽綽的, 卻又讓人看不清每個人的樣子。
下了車的克勞斯給自己點起了煙, 卻是在看到了一旁的林雪涅後很快就把煙丟到了地上踩滅了。
這樣的動作讓林雪涅看着克勞斯笑了起來,並向對方道了聲謝謝。
克勞斯:“我聽路德維希說……”
克勞斯的這句話還沒說完, 前面勃蘭登堡門的方向就又傳出了槍炮聲。
那聽起來就像是狂熱的全國領袖突擊營爲了保護他們的領袖而發起了最後的反擊。
這樣的聲音讓林雪涅反應迅速地抱着腦袋縮了起來。
而隨着一陣在前面不遠的地方響起的炮聲, 一名正騎着摩托向前推進的士兵就被炸了個正着。
由於此時的天色還未有完全亮起來,當那枚火炮讓前面的摩托在爆炸後燒了起來的時候, 這樣的情景會變得極爲震撼。
那讓透過前面裝甲擋板處的一小道玻璃看清了這一情形的林雪涅不禁大聲向克勞斯問道:“我們的這輛車只在前面有裝甲擋板, 上面卻沒有, 這樣真的能安全嗎!”
克勞斯認真道:“我覺得應該不能。”
說着, 克勞斯立刻就爬上了裝甲車,並向縮在了裡面的林雪涅伸出了手。
意識到了對方意圖的林雪涅很快便把手交給了對方,並讓克勞斯把自己從裝甲指揮車裡拉了出來。
克勞斯:“前面的戰鬥還沒停止, 你再跟着我一路向前會很有可能被流彈傷到。趁着天還沒亮,你不如先找個地方躲起來。”
這是一個讓林雪涅十分認同的建議。
她看了一眼已經被克勞斯的隊伍檢查過了的樓房, 並指了指其中的一棟道:“我覺得我可以去那棟房子裡躲起來。裡面的人都已經被疏散了, 而且從那裡還可以看得到巴黎廣場。”
克勞斯:“好, 我讓我身邊的副官留下來保護你。”
林雪涅原本已經要應下對方了,但在克勞斯提及“副官”一詞時,她的眼前卻閃現起了繆勒先前爲了掩護她而中槍的情景。
當她再次想起繆勒在中彈後依舊不願倒下時的樣子時,她便向克勞斯搖起了頭。
她說:“我不想再讓什麼人把他的副官留下來保護我了。”
那讓克勞斯愣了愣神。
可隨後,他便很快想明白了那句話。
克勞斯:“也好,這一帶都已經檢查過了,還有人在附近守着。你留在這裡應該是安全的。”
聽到這句話的林雪涅笑了,並還亮了亮她先前已經開過了兩槍的手.槍說道:“而且我手上也還有武器!”
克勞斯:“好吧好吧,你也是能保護好自己的。”
趁着將散未散的夜色,克勞斯把林雪涅帶去了她要去躲着的那棟樓,並還把自己制服口袋裡的望遠鏡拿了出來。
克勞斯:“這個給你。一會兒,等艾伯赫特取得勝利的時候,你就能在第一時間看到了。”
接過了望遠鏡的林雪涅很快向對方點了點頭,而後便轉身上了這棟已經因爲遭受轟炸而連屋頂都沒有了的公寓樓。
隨着克勞斯又重新坐上他的裝甲指揮車,冒着炮火前行,林雪涅也小心翼翼地爬上樓去。
她得小心地爬到這棟房子的最頂層,而後她的視線才能不被前面的那麼多棟房子遮擋,也才能夠看到遠處的勃蘭登堡門和巴黎廣場。
一開始的時候,林雪涅的心裡還是很緊張的。
那讓她在一步步上樓的時候不由自主地放慢了呼吸,也豎起了耳朵。
並且,她還會努力地讓自己在走路時儘可能地不發出聲音,也一直都把手放在了手.槍的槍柄上。
但在她找到了一扇全然破碎了的窗戶,並也讓自己躲在窗框邊上後,她卻會因爲從窗外飄散進來的小雪而感到驚奇,並甚至忘了去緊張。
而後,她便伸出手來。
她讓從窗外飄來的雪花落在她的手掌上,也看着那片雪花在她的掌心慢慢融化……
而在2020年,已經邁入了冬季的柏林也開始飄起小雪。
一個戴着藍白色帽子的小女孩看着從天空飄落的雪,露出了喜悅的表情。
她用戴着手套的小手去試着抓住飄落下來的雪花,而後便高興地和牽着他的父親以及一旁的母親說起了什麼。
這樣的情景落在了一雙藍色的眼睛裡。
那讓有着獨特氣質的男孩停下腳步來,並只是望着那個小女孩,還有牽着她的那對年輕的夫妻。
也就是在這一刻,那個曾在他的腦中出現過很多次的腳步聲又再度響起。
“咚”、“咚”。
白色的高跟鞋輕踩在地板上,發出了一串好聽的聲音。
可當那個聲音再度響起的時候,總是希望看清記憶中的那雙高跟鞋究竟屬於誰的艾伯赫特卻意識到自己其實是在抗拒着那個聲音的。
他不明白自己爲什麼會對那個聲音有着這樣的感受。
但很快,再一次地來到了威廉大街上的他便想起更多,他甚至能夠在那個腳步聲距離他越來越近的時候看清對方的樣子了。
那並非他先前以爲的林雪涅,而是一個有着金色長髮的女人,她彷彿一朵生長在寒冷地帶的白色花朵,純潔卻又無比的堅韌。
“我是來向你辭行的。”
隨着這個聲音的出現,艾伯赫特終於意識到,曾反覆出現在自己回憶中的這個女人究竟是誰。
她是柳德米拉,曾經以瑞典德裔貴族的“伊蓮妮”的身份潛伏到了他們身邊的蘇德混血。
記憶中的這個女孩在看了一會兒他的眼睛後就低下了頭,彷彿在逃避着來自於他的注視。
她說:“莫洛托夫部長今天下午就要乘機返回莫斯科了。所以我也得離開了。”
而後,曾經的他就向那個女孩問道:“關於以後,你有什麼打算嗎?”
柳德米拉:“我還沒有想好,這份和平是我們已經期盼了很久的,但等到它真的到來的時候,我又會覺得很突然。可我……我大概會有很長一段時間都不需要再去碰□□了。”
屬於他的聲音似乎在這個時候沉默了一會兒,並在那之後說道:“這樣也好,可以讓你更好地感受到和平。”
可隨後,他卻是看到了一雙悲傷的眼睛。
“不,我是無法從自責中釋懷。我應該在電臺外第一次看到那個女狙擊手的時候就把她一槍斃命的。但我卻沒能做到。我甚至也沒能在那兩下槍響之後足夠快地發現她。如果不是那樣的話……”
隨着這句話在藍眼睛男孩的鬧鐘出現,無數的畫面,以及無數的話語因爲大壩的轟然倒塌而彷彿海嘯一般地向着他衝涌而來。
而後“砰”的一聲槍響便讓他猛地睜開了眼睛。
“砰!”
在1943年的這一頭,槍聲在巴黎廣場上響起。
這樣的一聲槍響讓林雪涅感到渾身的雞皮疙瘩都起來了。
可那卻並不是她心愛的人被傷害到了的聲音。
透過那副望遠鏡,她看到成爲了階下囚的希姆萊被押到了綠眼睛貴族的面前。
而後,她的男孩便不帶有絲毫憐憫地一槍解決了那個人。
看到了這一幕的林雪涅剛要全然放鬆下來地呼出一口氣,便聽到了從樓道里傳來的聲音。
這讓林雪涅在靜下心神來傾聽之餘也用手按住了自己的胸口,以免過於重的心跳聲會影響到她對於那些聲音的判斷。
很快,她便意識到,那應該是一個沉重的腳步聲,以及屬於一個女人的呼吸聲。
擁有這個聲音的女人彷彿已經很累很累了,但她卻依舊還執着着,執着着爬上這一樓。
那讓聽到了這個聲音的林雪涅不動聲色地用窗簾遮擋起了自己。
但那個有着沉重腳步的女人卻顯然是從另外一邊的樓梯走上來的。
因而,她也便沒有進入到林雪涅所在的這個房間。
她去到了隔壁的那間屋子,並進到了與林雪涅僅有着一牆之隔的地方。
隨着一陣鋼鐵被放到了水泥石磚上的聲音,一根黑色的槍管也就從隔壁房間的窗臺處伸了出去。
那讓林雪涅睜大了眼睛,卻連呼吸都不敢。
當她拿起手上的望遠鏡,並調整到槍管向外伸去的方向時,她那已經冒出了冷汗的手甚至不受控制地抖了起來。
而後她就看到了和許多年輕軍官一起站在巴黎廣場上的,她的綠眼睛男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