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態緊急, 請即刻給出正面回答。”
在布達佩斯的桑多爾宮, 先泰來基伯爵一步收到了這份公文的攝政王霍爾蒂海軍上將爲對方讀完了它。
這是一個微風拂面的美好春日,可在桑多爾宮的這間擁有落地窗的房間裡, 氣氛卻是全然的凝重。無論是泰來基伯爵還是霍爾蒂海軍上將, 這兩個在匈牙利王國中擁有最高權力的兩人都陷入了沉默。
而不同的是, 泰來基伯爵的沉默是因爲思考, 而霍爾蒂海軍上將的沉默是因爲等待。
泰來基:“他們要求的是正面回答。”
霍爾蒂:“是的,正面。”
泰來基伯爵深吸一口氣,而後說道:“我們不能答應他。起碼不能完完全全地答應他。”
霍爾蒂海軍上將並沒有很快就泰來基伯爵的這一“回答”給出自己的看法,而是接着問道:“不能完完全全答應他,那麼有哪些是你打算答應的, 又有哪些是你打算不答應的?”
霍爾蒂海軍上將再一次地看了看依舊被他拿在了手裡的這封公文,說道:“你打算讓德國的大部分軍隊藉助我們的領土?但是不打算讓他們借用我們的軍隊?還是你願意把我們的軍隊借用給他們,完成一部分的任務, 但是絕對不允許德國的軍隊使用我們的……”
“攝政王閣下!”
不等霍爾蒂海軍上將說完他的那番話語,泰來基伯爵就忍無可忍地打斷了他。可那卻不是上級對於下級的那種威嚇,而僅僅是處於一種防禦……
他不希望聽到此刻就和他待在同一間房間裡的, 即將和他一起決定這個國家未來的匈牙利攝政王說出如此殘酷的話語,並不斷地提醒他, 他們根本沒有選擇。因此,當他打斷霍爾蒂海軍上將的時候, 他的語氣中其實帶上了一絲懇求。
軍人出身的匈牙利攝政王並沒有在此時威逼他,而是繼續等待,等待在這裡地位不及他, 卻是比他擁有更大權利的總理說出些肺腑之言。
泰來基伯爵:“我們匈牙利王國因爲歷史和地理的原因,自然而然地就在很早的時候成爲了軸心國的成員……但這不意味着我們完全認同希特勒和他的德意志第三帝國。”
“你錯了,泰來基伯爵。”霍爾蒂海軍上將的那雙威嚴的眼睛盯向對方,並說道:“你我都知道,我們是因爲想要依靠德意志奪回我們因《特里亞農條約》而被迫割讓的國土才一早就選擇了成爲他們的盟友。”
泰來基:“可我選擇的是讓匈牙利王國成爲德意志的盟友,而不是成爲他們的自治領!我以爲我們起碼能擁有一些自主權!可現在……現在他們的這份公文會讓我覺得我們的地位還不如已經戰敗了的法蘭西!”
“他們發了這封公文就說明我們的地位高過法蘭西。如果他們的軍隊想要進入法蘭西的非佔領區,他們只需要下達一份通知,而不會需要法蘭西給出正面回答。”
霍爾蒂海軍上將把手裡的那份內容其實十分簡短的公文又看了一遍,而後就把它放到了桌子上,並說道:“我不得不提醒你,泰來基伯爵。德國原本並不想攻打南斯拉夫,他們只是想要讓自己的軍隊穿過南斯拉夫的領土,去希臘支援他們的盟友意大利。那就好像今天他們也不想攻打我們,而只是想要讓軍隊使用我們的領土以攻打南斯拉夫。但是南斯拉夫人的臨時反悔惹怒了德國。”
當比政客出身的泰來基伯爵更爲敬慕強者的匈牙利攝政王說出這番話的時候,泰來基伯爵只是轉過身去,好像自己正在看着落地窗外的春日景色。
可是霍爾蒂海軍上將卻也並不在意,而是繼續說道:“我想說的是,如果我們因爲這樣那樣的原因也惹怒了他們,德國的軍隊不會需要再經過第三國的允許就能夠向我們的領土發起進攻。”
泰來基很快轉身道:“可是我們在三個多月前纔剛剛和南斯拉夫簽訂了友好條約!我們不能這樣背信棄義!這樣我們和德意志又有什麼區別!”
霍爾蒂:“當然有區別,他們可以在四十天內擊敗英法聯軍,征服法蘭西。這就是我們和他們最大的區別。”
泰來基:“你的心已經和德意志站在一起了,攝政王閣下!基於這個原因,我認爲我和你之間的這份談話已經沒法繼續下去了!”
霍爾蒂:“所以你已經決議爲了你自己個人的聲譽而犧牲整個國家了嗎?”
在整個匈牙利王國舉足輕重的兩個人,此時他們因爲相左的想法而劍拔弩張起來。面對泰來基伯爵的瞪視,霍爾蒂海軍上將顯得很是平靜,並毫不留情地指出:
“是你主張與南斯拉夫簽訂友好條約的,也是你親自去和他們的國王簽訂了那份條約。僅僅只是過了三個月就被要求親手撕毀它,這讓你的心裡很不好受,是這樣嗎?”
斯洛伐克,
科希策,火車站。
一列從奧地利的維也納駛來的火車響起汽笛聲,並緩緩駛入火車站的站臺。此時已近晚上十點,並且天也已經完全黑了。可由於近期德軍部隊的頻繁調動,位於斯洛伐克科希策的這個火車站卻依舊繁忙。
當這列火車在科希策的站臺上做短暫停留時,艾伯赫特穿着警衛旗隊的制服大衣,在這個乍暖還寒的夜晚和他的副官沃爾夫岡一起,從那節軍官專用的車廂中走了下來。
與此同時,一名早就已經候在這裡的,專門負責指揮調度的德軍中尉在確認了這列火車的編號以及它究竟是從哪裡駛來之後很快走上前來,並在對艾伯赫特恭敬地行了個禮後問道:
“請問是警衛旗隊的格羅伊茨上校嗎?”
“是的,是我。”艾伯赫特在回答了對方後拿出自己的軍官證交給對方,並看向正有序地下車整隊的,被他帶去了維也納的那個連。
中尉在手電筒的燈光下確認了眼前這名警衛旗隊上校團長的身份後很快就把軍官證還給了對方,並說道:“由於鐵路管制,您的1325名從奧地利萊布尼茨過來的士兵會分兩批抵達,一批會比原計劃晚五小時,另外一批則會延遲六小時到達。”
在調兵過程中由於遇到鐵路管制而推遲抵達時間,這樣的情況在大規模戰役發生的前夕其實時有發生。因而艾伯赫特在聽到了這樣的通知後並未說什麼,而只是點了點頭,並在打開懷錶藉着遠處的燈光辨認了一下時間後問道:
“所以他們分別會在明天的下午五點和六點左右抵達這裡,是這樣嗎?”
“是的!按照我們現在接到的通知來說,的確是這樣。”上尉在給出了肯定的回答後態度恭敬地說道:“我們在附近的一家酒店裡爲您準備了休息的房間。”
此時艾伯赫特手下的連長以及排長已經開始清點人數,而艾伯赫特並沒有朝那個方向看一眼就直接問道:“那我的這一個連的士兵呢?”
“這……”在火車站等候艾伯赫特的這名中尉顯得有些爲難,並在隨後給出了誠實的回答:“酒店沒有這麼多的房間,但我可以在車站的休息大廳裡給他們找一個合適的位置。”
艾伯赫特:“給我在他們附近找一個火車站裡的房間就好。我不想離我的士兵們太遠。”
中尉:“是!”
那名中尉很快就在艾伯赫特再次行了一個軍禮後小跑着去找到了他的一名屬下,並告知對方立刻給警衛旗隊的這個連找到一個合適的休息位置。
與此同時,艾伯赫特走到了已經整隊完畢也完成了清點工作的,他的士兵們的面前,同時示意他的通信兵和與他們分開了的其它隊伍取得聯繫,並確認對方的位置。
大約是在十分鐘之後,那名中尉與他的屬下們終於在這個繁忙的夜晚給艾伯赫特和他的士兵們找到了暫且可以湊合一晚上的地方,並給他們發了食物和水。雖說所謂“可以湊合一晚上”的地方只不過是休息大廳裡某個角落的冰冷地板,但能夠讓這些帶着裝備的士兵們躺下休息一晚,那總好過待在擁擠的火車包廂裡搖搖晃晃一整晚。
而艾伯赫特則得到了一間屬於值夜列車員的小休息室。在這間休息室裡,不光有着兩張好像火車上鋪位的小窄牀,還有着一張桌子,和一部擺放在桌子上的電話。
當然,這樣的一間休息室比起在外面冰冷的休息大廳地板來說雖然已經好多了,卻還是遠不及火車站的人在不遠處的酒店裡爲艾伯赫特准備的房間,並且也遠遠不是接待一名上校團長所應該有的規格。
但是當那名中尉有些忐忑地把這名看起來有些不近人情的綠眼睛軍官帶到這裡的時候,艾伯赫特卻是態度十分平和地告訴對方:
“這就已經足夠了。你做得很好了,中尉。”
由於他們抵達這個火車站的時候就已經很晚了,艾伯赫特在簡單地吃了點東西之後就給自己蓋上毛毯,躺倒在了列車員休息室裡的那張很窄的鋪位上。
只是這一覺艾伯赫特似乎睡得並不安慰,如果不是身處讓自己感到絕對安心的環境就一定會進入到淺眠狀態的綠眼睛貴族在睡着後不久就被再次響起的,火車的車輪壓過車軌時的聲音給吵得醒醒眠眠。
如果說那些動靜原本還能夠讓艾伯赫特維持着他那偶爾處於半夢半醒間的睡眠,那麼在幾個小時之後,他就被一名士兵在站臺上與火車站的工作人員交談的聲音給徹底吵醒了。
“嘿!這裡是哪兒?”
“科希策,下士。”
“什麼?科希策?你是說……斯洛伐克的科希策?”
“是啊,不然還能是哪兒的科希策?”
如果說,當艾伯赫特聽到這裡的時候,他還能夠只是躺在那張窄小的鋪位上,並稍稍睜開眼睛聽着那兩人之間的對話,那麼當他聽到那名下士的下一句話時,他就再也無法繼續躺下去了。
他聽到那名下士抱怨道:
——“可是我們昨天才剛剛經過這裡,我是說……我們現在難道不該在距離波蘭,或者說克拉科夫更近的地方嗎?”
一直以來的敏銳直覺就讓艾伯赫特在意識到了這名下士話中的信息後很快清醒過來,並直接掀開毯子就離開了這間休息室,連制服外套都來不及穿上就跑着去到了站臺。
當那兩名低階士官發現艾伯赫特之前,那名從火車上下來抽支菸透一透氣的下士還在接着向在站臺上的那名士兵抱怨着,可當他們發現了艾伯赫特的走近,也藉着車站的燈光分辨清他的肩章時,那些聲音就停止了。兩人都十分恭敬地向這名黨衛軍的上校行了禮。
艾伯赫特向那名從火車上下來的士兵點了點頭,而後就在認清了對方的軍服式樣後問道:
“你是裝甲師的?”
“是!報告長官,我是第三裝甲師的!”下士這樣回答道。
而後艾伯赫特就又接着問道:“你們接到的命令是要你們去到哪裡?”
下士答:“克拉科夫,上校閣下!”
聽到這樣的回答,艾伯赫特心生疑惑,並又問道:“你們從哪裡出發去到克拉科夫?”
下士猶豫了一下,卻最終還是回答道:“我們從羅馬尼亞的布加勒斯特出發!已經走了快四天了!但不知道爲什麼,我們又折返回來了。”
說着,這名下來透氣的下士看到他所乘坐的這列火車就要跑遠了,便着急地對自己面前的這位讓人感覺到了很強距離感的長官說道:“長、長官,我就要追不上我坐的火車了!”
聞言,艾伯赫特也不再爲難對方,並點頭道:“回去吧。”
那名下士很快卯足了勁地向那列已經要駛出車站的長長的列車追去,並堪堪在快要跑到石子鋪成的路時追着跨上了這列火車的最後一節車廂。
隨後,艾伯赫特就在站臺上的那名軍士向他詢問有什麼需要的時候向對方搖了搖頭,並回到了他的那間休息室。但是艾伯赫特卻並沒有就這樣再次躺回他的那張還留存着他體溫的鋪位,而是拉起了休息室裡的窗簾,並目光緊鎖住又一列從那條鐵軌上經過的軍用火車。他打開自己隨身帶着的那個蓋子的內側貼有林雪涅相片的懷錶,記錄了那一列火車從站臺上經過所花的時間,也在心中默數了那列火車究竟有幾節車廂,而後把這些全都記錄在了他的記事本上。
當艾伯赫特做完這一切後,他就把窗簾拉上了很多,又躺回了那張鋪位上。
可是當他聽着那從同一個方向過來的火車轟隆轟隆地不斷駛過時,他卻是怎麼也睡不着了。
現在是凌晨三點,而他卻是躺在那張窄小的鋪位上,眼神清明地開始思考那名從火車上下來透氣的下士對他所說的話語。
【克拉科夫,上校閣下!】
【我們從羅馬尼亞的布加勒斯特出發!已經走了快四天了!但不知道爲什麼,我們又折返回來了。】
這支人數龐大的隊伍在3月25日的時候接到命令從羅馬尼亞的布加勒斯特出發前往北部的波蘭克拉科夫,又在3月28日的時候掉頭折返。
也就是說他們在德國和南斯拉夫“達成和解”的當天就從南邊的軍事基地出發,北調到克拉科夫,卻是又在貝爾格萊德革命爆發的第二天,在距離目的地不遠的時候折返回南邊。
這無疑說明這些部隊是被重新調回來,並即將參與到對南斯拉夫和希臘的戰爭中的。
可是他們先前在巴爾幹形勢眼見着就要穩定下來的時候就即刻向北,這又究竟是爲了什麼?
長久以來的敏銳直覺讓艾伯赫特沒法不去思考這個問題。
在希臘戰役即將發生的時候把一定裝甲師部隊從羅馬尼亞挪到無法參加到這場戰役,也無人需要看防也無仗要打的北部,光是這一點就已經讓艾伯赫特感到十分疑惑了。
而在兩個如此特別的時間點發出這兩個調兵命令則更讓艾伯赫特沒法不去深究。
可是讓他能夠考慮清楚這團迷霧或許還需要弄清一個非常重要的問題——接受了這種命令的隊伍究竟有多少人數,又到底具有怎樣的規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