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不約而同地回頭。蘇傾正四下尋找着聲音的來源, 一旁的程子安卻是脫口而出:“寧笛?”語氣裡的驚喜讓蘇傾忍不住地朝他視線的方向看去。
不遠處笑眯眯走來的女人,手裡抱着幾本書,看樣子大約也是剛剛下課。蘇傾好奇地打量着眼前的人, 短短的頭髮, 彎彎的眼睛, 笑起來一副鄰家姐姐的樣子。心裡一時轉過好幾個猜想, 程子安這時開口介紹道:“蘇蘇, 這個是我上大學時候的學姐,寧笛。”然後又轉身對寧笛道:“你什麼時候回國的?怎麼都不告訴我們一聲?”又牽了蘇傾道:“這是蘇傾。”
寧笛向蘇傾伸出手去,歪了歪頭笑道:“你好, 我是寧笛。”打量了蘇傾幾眼,又接着打趣道:“我記得當初在學校的時候, 大家都說, 將來哪個女生能把你套牢, 我們就集體請她吃飯的。沒想到居然今天被我撞到了,趕明兒我就通知他們幾個, 這飯可是一定要請的。”
蘇傾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卻也忍不住好奇地問道:“他有那麼難追麼?”
寧笛看着程子安裝作若無其事別開的眼神,不由地“撲哧”一笑,答道:“他何止是難追,當初這傢伙, 那叫一個油鹽不進。一起在學生會工作的時候, 託他的福, 辦公室裡所有人每天都能吃到各種品牌各種口味的巧克力呢。”
蘇傾一個眼神飄過去, 程子安咳嗽了一聲道:“寧笛學姐, 拜託你發揚下學姐的精神換個話題如何?”
寧笛笑着衝蘇傾說:“好吧好吧。我不揭穿他了,等他回去自己跟你坦白。”緊接着又轉向程子安道, “不過什麼時候你們一起出來吃個飯吧。我也是上個月剛回來,從前的同學都好久沒見了。”然後笑得有些神秘地說,“到時候讓你們看看我老公和我兒子。我兒子絕對比你都帥。”
程子安一愣,繼而略帶狡黠地笑起來,摟過蘇傾衝着寧笛似是炫耀一般說道:“可惜我沒有兒子,不然帶來比一比,肯定不輸給你兒子。”
蘇傾伸手在程子安腰上狠狠一掐,想給他個白眼,結果對上他帶着一抹調笑的眼神就臉紅着敗下陣來。
倒是寧笛忍俊不禁地說:“我今天可真信了,所謂一物降一物,果然是不假。蘇傾是吧?你可要替我們好好地揚眉吐氣一回!”說完擡腕看了看錶,匆忙道:“哎呀不早了,我下節有課。喔,忘了告訴你,我現在回來帶西方經濟學了。等我晚上回去就通知他們你落網的消息,你就等着我電話通知你去三堂會審吧。”
程子安點頭笑着和寧笛道別,牽着蘇傾繼續在校園裡緩步而行。
剛纔聽寧笛說起電話,蘇傾才忽然想起自己的手機還在莫家然那裡,昨天沒有回去,他若是找不到自己也不知會不會又着急。這麼想着,便有些心不在焉。
程子安看到蘇傾忽然魂不守舍的模樣,皺了皺眉,站定問道:“是不是哪裡不舒服?”
蘇傾一愣。忙擺手道:“不是不是。只是忽然想起我的手機昨天落在家然哥哥那裡了。今天沒有回家,他大約找不到我。說好了今天他要給我送過來的。”
聽到蘇傾那句親密的“家然哥哥”,程子安的眉不滿地挑得更高了。落在他那裡?那就意味着……昨天見到自己之前,他們是在一起的?心裡像有隻貓爪輕輕地撓,帶着細細的絨毛,折磨的人心底癢癢的。卻最終還是忍住了沒有多問,只是果斷地掏出自己的手機遞給蘇傾道:“那就告他一聲,晚上我載你去他那裡拿。”
蘇傾本是不願意再用程子安的號碼打過去,但是想了想,終歸還是接過來,因爲擔心莫家然會忍不住到自己家裡去,反而白跑一趟。誰知剛準備要撥號,手裡的電話便歡快地唱起來。來電顯示:沈煙。
愣了一下,蘇傾才忽地反應過來一般把手機往程子安懷裡一甩便遠遠走開,彷佛那是□□一般避之不及。說到底,連她都不知道,如今到底是自己成了他們之間的破壞者,還是沈煙打破了自己和程子安之間的平衡。感情這回事,終究是筆說不清的糊塗賬。
程子安接住手機,皺着眉頭看了一眼來電顯示上的名字,再擡眼便看到蘇傾已經打算躲到遠處去等,便也顧不得按下通話鍵,幾步追上去把她牢牢牽進手心才把手機放到耳邊。
“喂,什麼事。”
“子安。你什麼時候回來的?人家都找了你好幾次了,那個何洛總說你出差,最近很忙麼?”沈煙的聲音一改平日的飛揚跋扈,溫柔地問道。
“恩。是出差了。最近事情很多。你找我有事麼?”程子安看着蘇傾垂得越來越低的眼神不由地語氣變得僵硬,有些不耐煩地問道。
“沒事就不能找你了麼?Daddy說讓你這週末有空來家裡呢。”
“恩。那就週末的時候再聯繫吧。我現在有點事,先掛了。”
沈煙剛失望地說了句“那好吧”,程子安已經動作迅速地掛斷了電話,把她剩下的抱怨都擋在電話那頭。
蘇傾也說不清心裡是什麼感覺,不是不相信他,只是忽然看到這個女人的名字,仍是感覺有什麼狠狠地刺進眼裡心裡,下意識地就把那手機丟回給他。本想走遠些,就不用聽到他和她會說些什麼,也許就可以不那麼難受吧。可是他又偏偏拉住她,逼着她不得不去面對一直都在逃避的那些問題。
可是他一直緊緊牽着自己的手,自始至終都不曾有過一絲地逃避或鬆動,卻讓她有些不知所措。程子安用最快的速度打發了沈煙的電話,剛要開口解釋,卻看到蘇傾忽然擡起頭看着自己,轉瞬又低下頭去,伸出手來,悶悶地說道:“我要手機。”
程子安無奈,喚了一聲:“蘇蘇……”
“我知道。你別解釋。我相信你。”
程子安長長地鬆了一口氣,把手機放進她的手心裡。擡手摸摸她的頭髮,終究沒有說什麼。只是眼神裡,卻多了一分柔情和堅定。
蘇傾接過手機,想了想,忽地踮起腳尖,摟住程子安的脖子吻上他的脣角,一手把他的手機舉高,在他錯愕的一瞬間便抓拍到了一張合影。保存。確認。設置爲桌面背景。蘇傾看着桌面上笑得一臉狡詐的自己和旁邊微微吃驚看向自己的程子安,不由地伸出手去狠狠抱了一下程子安的腰,然後便迅速地跳開去給莫家然打電話,留下程子安一個人站在原地許久纔回過神來,然後輕輕笑出聲響。
莫家然的聲音從那邊傳過來的時候,蘇傾的嘴角依舊不自覺地微微向上彎起,連聲音裡都透着小小的甜蜜心思。
“喂,家然哥哥?我是阿傾。”
“恩。我聽出來了。”其實是記得這串號碼,昨晚就見過的數字,只說明瞭一件事:他們,一直在一起。
“我今天不在家,怕你要送手機的時候找不到我,所以打給你。”等了一會兒,沒有聽到回答,蘇傾有些惴惴地喊了句:“家然哥哥?”
“恩。我在聽。那我晚點給你送去吧。沒關係。”莫家然的聲音裡聽不出一絲情緒,卻讓蘇傾忽地就覺得心裡一揪,難受得厲害。動了動脣,想說些什麼,卻終於還是嚥下去。既然從開始就知道自己什麼都給不起,那就還是不要再讓他有所誤會。她太瞭解那種想忘忘不掉的感覺,所以不願意讓他再去背那份枷鎖。他應該,值得更好的愛。
於是“嗯”了一聲,又說道:“昨天走得太匆忙,幫我跟阿姨說聲抱歉,改天我一定再去看她。”
莫家然沉默了一下,終於還是說了句“好的”。
掛斷電話,00:42,卻竟像是度過了漫長的一個世紀。畢竟還是會傷到他吧。雖然在自己心裡,他始終都是不一樣的那一個。可是,這樣的不同,卻不是愛。而只是時光累積沉澱之後,仍舊停泊在心底最溫暖的那一角。
那一天,蘇傾和程子安在B大的校園裡來來回回地走了好多遍。累了就坐在路邊的長椅上歇歇,腳下鬆鬆軟軟的金黃色落葉踩上去“咯吱咯吱”,像一曲最動聽的歌謠。偶爾遇到光線好的時候,蘇傾就拿着程子安的手機一張一張地拍着他們的合影。有了第一次的經驗,程子安就再也沒有上過蘇傾的當,每次都在擺出最英俊表情的時候,伸手捏捏蘇傾的腰,或是在她的臉上揉揉搓搓,弄得蘇傾直求饒,哀求程子安讓她也漂亮地出一次鏡。
有一次走着走着,程子安忽然拉起蘇傾躲到旁邊的一棟教學樓背後,蘇傾一愣,已被他拉得跑起來,再往剛纔站得地方看去,卻看到程梵歆打着電話剛好匆匆忙忙地從樓裡走出來,一邊打一邊也不管對面的人看不看得到,不停地擺手作揖一副理虧的樣子。程子安悄悄地湊在蘇傾耳邊說:“你信不信,她肯定是約了人,結果又放了人家鴿子。”蘇傾一聽不由地失笑,這還真是……十分符合程梵歆的形象啊……
去學生食堂吃飯的時候,程子安堅持要去幫蘇傾排隊,吩咐蘇傾就近佔個座位等着他。結果他程大少去了二十分鐘都沒能擠進那些餓瘋了的學生堆裡,蘇傾看着他在旁邊一副“我有風度我有耐心”的氣場,不由得嘆着氣把他拖到座位上,自己一頭扎進人羣裡,奮不顧身地要了一盤土豆炒肉,一盤西紅柿炒雞蛋,兩碗米飯。菜炒出來,衝着程子安招了招手,兩人一起小心翼翼地把菜端回去,這才如釋重負地感慨:大學的食堂果然是充分證明年輕人活力的地方啊……
再簡單不過的飯菜,兩人卻是一口一口吃得很香,自然得好像彼此已經這樣度過了無數歲月。蘇傾遞給程子安一張紙巾,結果他把臉往前一湊,也不伸手,滿臉無辜的樣子,直勾勾地盯着蘇傾手裡那張輕飄飄的紙,蘇傾無法,只得紅着臉湊上去幫他擦去額角的汗,心裡卻滿滿的都是愛戀。
錯過的歲月,從來都不能回身重新走過。但愛卻可以拼接時光,帶着虔誠的心意,帶着真摯的目光,帶着對彼此放不下的牽掛,把回憶拼圖粘出最完整的模樣。